从感情的美好之中走出来,面对真正残酷的现实,也是痛彻心扉。我看着他,逼着自己不再去想,别的其他。
他脸上的神情,我不再去看。更何况,看了无益。
因为,我无法回应。
我缓缓转过身去,淡淡一笑:“涟漪该醒了,王爷。”
“是不是,我真的错了?”他的声音,夹杂着一抹无法识别的深沉情绪。
我轻轻推开门,留下一句话,掩上门。“王爷,你没有错,涟漪曾经救了你,对你来说,她的确是特别的。若是你不管不问,才是良知泯灭。”
在门缝之中,我看到了他的身影,最终,门彻底合上。
我知道,我们都没有错,只是放手会比较好过。
我的世界,他不在里面。
夜,被寂寞染遍。但是,寂寞总比伤痛要好上一百倍,不是吗?
我们之间,存在着五步的距离。即使拥抱着,那么亲密,这个距离,还是依旧存在。
也许,这种距离,才是适合我们的关系。
至少,不会令我觉得,失去了自由,不会觉得窒息。
我安静地坐在元儿的床沿,握紧她的手,轻柔地拂去她的刘海,看着她以纱布包扎着的额头,再次听到心中的叹息。
当我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睡在自己的房间。
不难想,是谁把我抱回来的。
因为,此刻的他,正握住我的手,坐在我的床沿。
像是知道我要说什么,他说了一句:“元儿那边,我已经派去了两个丫鬟,足够照顾她的了。”
他脸色阴沉,并不好看。“既然你已经决定要留下这个孩子,就不要逞强,你以为,你的这副破败身子,经得起几日折腾?”
为何,听着他语气不善的话语,我却,但笑不语?
他的视线,短暂地停了下,纤长的手指,暗暗抚上我的脸颊,那种柔和的表情,我似乎在何处看见过。
“这种笑,才是发自内心的。”
听到他的这一句话,我望着他,笑意一敛,却看清楚他眼底的黯然。
“之前的你,常常会哭泣。但是,哭过之后,依旧坚强。”
他的黑眸之中,音乐闪烁着什么。“但是现在的你,却很少流泪。是不是,因为我的不曾善待,你的眼泪,都流干了?”
“一直以来受苦的人,是你。”他握紧我的双手,不愿松开。
受苦?这个字眼听来,那般遥远。但是,却像是触及了心中的某个地方,既温暖又疼痛。彷徨徘徊迷失的路前,愈是去想,更是凌乱。
我试着不想下去,安静地转移话题。“涟漪醒了?”
他点点头,没说什么。
半响之后,他蓦地开了口。“你曾经说,怀疑她。”
“嫣然已经对一切都供认不讳了,涟漪和你,都是受害的人。”
“我怀疑她的,并不是这件事。”我听得出来,他的言下之意。“既然那么艰难,那就千万不要让你的心,怀疑她。”
他的阴冷表情,再次浮现在他的脸上。“欺骗我的人,我绝对不会有丝毫的妇人之仁。”
是,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危险。
沉默之后,我柔声说道:“皇甫舜,有一件事,我想问。”
他点头允诺,吐出两个字:“你问。”
我的心情平和,声音清冷。“你和我爹,到底有着什么恩怨?”
他的眼神中,像是夹杂了些许的惊愕,但是,最终归于平静。“你终于想知道了?但是你就不怕我,歪曲事实吗?”
我低垂下眉眼,缓缓摇摇头:“事已至此,我不埋怨任何人。而对我爹,我更想了解,到底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他眼神深沉,睇着我的脸,继续说了下去。
“上官启,在我与皇兄还是皇子的时候,他便是皇兄的太傅。我与皇兄看似南辕北辙,其实骨子里,一样的争强好胜。只是他看起来,更加温和而已。太傅,说穿了,更是皇兄的心腹,在那个非常时刻,亦是我的敌人。”
他轻轻吐出一句,神色一沉:“我不避讳,皇位,我们彼此都不愿放弃。”
“但是,三年前,一场劫难,降临在我身上。一帮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包围了从属国回归的我,以及所有的侍卫属下。”
他的黑眸之中,那种暗涛汹涌的情感,像是……恨意。“我经历的,毫不夸张,是一场血雨腥风。我亲眼看到,我的下属,都死在他们手中。而我也在一人不敌敌手的情况下,被逼至悬崖,最终坠落崖底。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的双腿,已经断了。”
我安静地听着他的话,却蓦地觉得,心上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大石。
“我去往属国的时间等细节,都是皇朝之中的秘密,除了父皇母后得知,知道此事的人,只剩下几位皇子,寥寥无几。”
“由于被派去属国处理纷乱之事,我所带的侍卫人数,更是机密。但是,偏偏来的人,足够令我们,全军覆没。”
“当时,父皇久病缠身,已经考虑传位了,我也明白,一旦自己的能力被父皇肯定,皇位,自然是我皇甫舜的囊中之物。只要成功解决了属国的问题,也就代表着,可以独挡一面。”
“自然,皇朝的皇子之中,只剩下皇兄和我,有这种能力。”
“原本父皇决定,该被派去的人,正是我的皇兄。”他嘴角蓦地浮起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却看的人不寒而栗。“而在最后一日,上书极力推荐我去属国的人,正是太傅上官启。”
他冷笑一声,嘴角轻掀:“明明是皇兄的心腹,却在最后关头推荐了我,不太刻意和可疑吗?的确,在前一晚,我曾经动摇过,但是因为急于证明自己的心情,我还是去了。”
我微怔了怔,我没有想过,这件事的背后,如此复杂。
他脸色一沉,阴沉布满了他的脸。“皇位,本该是我的,你明不明白?因为上官启和皇兄从中作梗,我才会错失良机,你知道吗?”
“那一次劫难,活下来的人,是我,还有金凛。他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更是为了保护我,伤及容貌。一向自负的我,回到王府之后,整天面对着毫无感觉的双腿,成了废人的我,每一日,都像是一年那般长久难熬。”
“从天上狠狠摔到地上的痛苦,你明白吗?”他握住我的双手,却在不自觉中加大了力道,我看着他深不可测的黑色双眸,似乎也感同身受。“所以,即使可以证明自己的实力,皇朝也不会需要,一个双腿残废的皇帝,是不是?”
所以,皇甫卿坐上了皇位?因为,在各有千秋的两个人选中,要选一个更完美的吗?而当自负骄傲的皇甫舜得知,他的双腿很难恢复之后,更是一个深重的打击吧。
他的神色,变得黯淡无神。“什么都做不了的痛苦,你又会明白吗?”
“皇朝之中的勾心斗角,暗暗较劲,我的确耳濡目染,习惯了。但是,我与皇兄和其他的皇子生疏不同,我们是同父同母,同胞兄弟。即使为皇位争得头破血流,我也可以接受。不过,不是用这种暗箭伤人的方式,而是凭着各自的能力,光明正大的比试争夺!”
他冷哼一声,眼神变得不善而愤怒:“当你的敌手,只剩下一个人,即使是同胞兄弟,也该不惜一切,毫不手软?!”
他的这一段过去,也伤的他很深吧,而且,他并无可以倾诉的人,这种事,是禁忌。而他的性子,也不会允许他说出这些,所以,他是彻底相信了我吗?
我握紧他的手,迎上他的双眼,柔声说道。“皇甫舜,这件事已经过去三年了,你也该和我一样,释怀了。”
“释怀?”他的眼神蓦地变得阴鹜,从牙缝之中,逼出三个字。“不可能。”
我的心一紧,不敢置信地体会着这三个字中的意味,明白了什么,猛地垂下了眉眼。
他却还沉浸在那段过往之中,声音阴沉的可以。“最可恨的人,并不是上官启,他是臣子,为了自己的主子效命的道理,我也清楚。最可恨的人,是皇甫卿。”
我的身子蓦地一僵,我像是曾经听到过,他直呼皇上的名字过。
我想了很久,最终眼前浮现起那一幕情景,清晰却遥远。
“我娶你,完全是因为他。”他淡淡地说着,手掠过明艳的海棠花。他手上的动作微微停了一下,我才听到他的喃喃自语。“皇甫卿,都是因你。”
我再次变得安静,心中有了一些头绪,但我选择不说。
他似乎是自嘲,声音变得冷静下来,语气带些散漫。“我的过去,令你觉得累了?”
我望着他,没有开口,只是淡淡睇着他。
“我可以理解,你的痛苦。”
最终,我说出这一句,却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什么,暗潮汹涌。
他默默看着我,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声音,却变得飘忽起来。“海棠,其实真心喜欢一个人,对我这种人来说,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