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一声,坐了下来:“阁主很清楚,不是吗?”
“六王爷又为了韶雪前来?”她聪明地问道,直截了当。
我望着她,吐出两个字:“正是。”
她继续问了一句:“是韶雪之前的态度,令王爷不悦?”
“那些事,我不会追究。”
“那我替韶雪感谢王爷大度……”
我半眯起双眼,冷淡地打断她的话:“别急着感谢,我关心的,是韶雪的身份。”
她的笑意不减,但是语气稍稍有些转变:“韶雪是阁内的艺女,王爷是在怀疑她的身份吗?想必王爷也知道,花间阁不比一般的乐坊,凡是挑选入阁之人,都必须身家清白。花间阁并不会收容一些身份不明不白之人,王爷请放心。”
“所以,花间阁才从未惹过任何麻烦。这是花间阁的原则。”
最后的这一句话,有着花无痕独挡一面的口吻。她是在暗示,花间阁的人,都值得信赖。那个韶雪,自然也不是例外。
“据说,凡是被挑选入阁的艺女,都有一份契约?”
她没有否定,泰然自若:“的确如此,王爷。”
我毫无表情地丢下一句话:“拿来我看。”
“这就是韶雪六年前的契约。”她递过来一张微微泛黄的纸,轻声说道。
我没有放过这上面的每一个字,但是着的确是一份毫无破绽的契约。最后签署的,也是韶雪的名字。很漂亮洒脱的字迹,带着几分独特的大家风范,但是似乎太过老成,不太像是大家闺秀的娟秀字体。突地想起,皇兄曾经和我提及,上官海棠的字迹,是和上官启一般无二的。既然如此,似乎该与平常女子不同。
但我,从未亲眼见到她的字迹过,也无法比较,这两个字到底是不是出自她手。而蓦地揣测起,我虽未听过上官海棠琴艺出众的传闻,但是,并不证明,她不会抚琴,不是吗?事情,再次多了几个疑点。
我放下手中的契约,抬起头来,冷淡地问道:“但是,花间阁从来都是三年一份契约,对吗?”
她冷静地扬起嘴角,笑道:“王爷果真是有备而来。但凡三年期满,我会亲自征求艺女的意见,若是她们同意继续留下来,自然还会签署一份三年的契约。”
她递过来一份较新的契约,从容解释道:“这是数月前,韶雪愿意再留在阁中三年,重新签署的契约。王爷请过目。”
她的处乱不惊,我看在眼底。我并没有接过去,既然是她双手奉上的,必定毫无破绽。我不必继续在这个上面,花费太多时间。
“六年,你们买下她,花了多少?”
她说得条条有理:“但凡艺女,三年五十两。出阁的表演得到的赏银,才是她们真正赖以过活的费用。”
“这样说来,花间阁买下她,不过一百两银子?”
她小心地问道:“王爷是觉得,这个价钱不合适?”
我淡淡瞥了她一眼,开了口:“我出十倍的价钱,从花间阁买下她。阁主,你意下如何?”
她眼底的惊愕,随即被冷静压下去。她更明白,我的意思。“王爷是说,要花间阁放人?”
“我明白,从无先例。”
她笑意一敛,说道:“王爷,我不会拒绝你,因为花间阁没有这样的权利。但是,我想请求王爷给韶雪一些适应的时间。”
我第一次,作出了让步。“好,我给她一个月的时间。”只是因为,对象是她?
我撕毁了那两张契约,是在暗示,她已经不再属于花间阁了,从今以后是……属于我。
每天一闭上眼,我的眼前依旧还是依稀浮现起那一夜的情景。
她站在我的不远处,一袭浅紫色的衣袍,裙角随风翻滚,一朵朵盛开的海棠花图案跃入我的眼中,仿佛被赋予短暂的生命,而她,更像是一朵幻化为人形的秋海棠,美丽而高雅。
她似乎已经开始改变,而这个令她改变的人,无疑是我。
她曾经冲动,曾经反抗,但是此刻,她却只会对我微笑,用着一种毫无温度却看似完美的笑意,只有我才能感受的到,她双眼中的冷淡和疏离。
似乎,她面对的只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路而已。
“海棠终究令王爷觉得兴趣缺缺了?”她面对我那晚,神色淡然地在我面前宽衣解带,但是嘴角毫不畏惧的笑意,却让我心中有了一把无名之火,猛然按住她想要解开里衣的手。她的这种态度,令我莫名地厌恶,但是却不知症结所在。
我总有一种感觉,她像是随时会被风带走,宛如一片落叶。我虽然带着几分怒意,但却觉得夹杂了些许的无力,我曾经可以控制她的情绪,可以感受到她还在我的掌心之中挣扎,偏偏她此刻的这副模样,却让我不知该如何处置她。
因为,她似乎不会再痛苦。
“为何我已经开始觉得,我根本就无法控制你?即使把你困在我的身边,你的眼神,还是会飘走,飘向我看不到的地方?”
“只因,我们活在两个世界。”她绽开笑靥,笑望着我。“我们,永远无法交集。”
她在我手中的柔荑,像是失去了最初的温度一般,苍白的脸,美丽的眸子,但是再也不会留下眼泪。
下一刻,她不哭,不笑,只是淡淡地望着我,但是那种眼神,偏偏让我无法忍受!仿佛,我在她眼里,是透明的!
我要她给我回应,即使是歇斯底里,即使是痛不欲生,即使是仇视对立!但绝对不会此刻飘忽的眼神!即使她是一个玩物,也该让主人得到满足不是吗?!
她小小的身子,微微地蜷缩着,因为,找不到任何可以倚靠的,所以,只能自己倚靠自己。
她当真已经不再反抗,我本可以毫不犹豫地在她身上找到满足,宣泄,这也是她的责任!但是,我竟然没有!我居然放过了她!可笑!更可怕!
她望着我的举动,缓缓合上双眼,一脸平和。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处,留下一片扇形的暗淡阴影,烛光淡淡洒在她的脸上,柔和而怡然。白皙细致的肌肤,宛如羊脂,宛如美玉,透着淡淡的光彩,不是太耀眼,却令人无法忘却。
事情,似乎开始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但是这种变化,是我无法忽视和容忍的。
我居然突然想要吻她,不是那种宣泄怒意的掠夺,更不是欲望的发泄,像是看到一份美好,想要毫无声息地靠近,想要亲吻。
多久没有这种可笑的单纯的欲望了?不是想要占有,而只是发自内心的想要碰触?女人,只能用作暖床的工具,抑或是传续后代,没有多余的用处!
我双手紧握,狠狠地压制住自己心中的这个念头。不让这种怪异的情绪在心中蔓延,我转过身,不让自己继续面对着她。
这个举动,算是逃避吗?我皇甫舜竟然会无法冷静面对一个女人?上官海棠,她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告诉自己,我不会输。
黑夜,第一次显得那么漫长。
她身上微微散发出来的幽香,萦绕在我的身边,她平稳的呼吸,踩着轻盈的节奏,却让我无法安眠。
腰间,蓦地传来一阵温暖。
她似乎已经沉睡,但是双手,不经意地触碰到我的腰际,并没有搂紧,只是暗自放在那个位置。
我的身子一僵,缓缓转过身子,面对着她,握住她无力的双手,淡淡望着她的脸庞。
“我好累,把我带走吧……”耳边,蓦地传来这一句,轻轻的,仿佛飘在云间,下一刻就会消失一般。
这个情节,我再熟悉不过了。我的情绪开始变得炽热,我眼神阴沉,望着陷入沉睡的她,冷冷地扬起嘴角。
当初她在温泉的马车上昏迷,痛苦梦呓的情景,和今晚相似的很。只是,表情不同而已。那一次,她眉间的哀愁,根本化不开,但是今晚,却神色平静。但是说的话,却是一个字也没有改变。
她梦见了谁?是那个叫辛鸣的男子?她念念不忘的旧情人?我握住她的手,力道渐渐加大,看着她的眉头慢慢皱起,我却依旧没有松开手。
还是,她梦到了夏寅?同为爱花之人的知音?在第一次逃离之后,想到的唯一一个可以投靠的男人?
她要谁带她走?谁也没有这个本事!上官海棠,你当真以为可以摆脱我吗?即使在梦中,你也没有这个能耐!
我一把拉过她,把她困在我紧窒的怀中,低头看着她轻轻地抗拒,似乎不太舒服,但是最终没有放手,看着她微蹙的眉,我渐渐平息了心中的怒火。
她,越来越危险了。一个危险的女子,一个表情,一句简单的梦话,竟然也可以左右我的情绪。我应该放开她的,应该继续一如既往地折磨她,令她痛苦,但是为何却越抱越紧,一个手指也不愿松开?!
心中的矛盾情绪,似乎变成了毒药,折磨着我的心智,令我竟然也觉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