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坐在轮椅上,我也完全处于下风,此刻看着这样的他,更是令我头一次胆怯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难怪,那一夜我替他舒缓的时候,便觉得他的双腿,根本就不像不能走路的那般松弛,而是精练有力的!不过,我没有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
今日,便是我的劫难吗?
他安然无事地朝前走了几步,我好想门后有一道缝,可以挤进去,可以把我的身子遮掩,我不想说话,只是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似乎觉得整个世界,都即将被摧毁了。
微湿的长发,一部分垂下胸前,一半垂在背后,还不停止的水珠,滑下黑亮的发丝,滴落在我的白色里衣上,化成一点凉意。背后也已经湿透了,这种如芒在背的诡异,令我的已经乱了的视线无法安静地停靠在一个地方。
有一种,翻天覆地的感觉。
“没有料到,对不对?”他邪恶地勾起嘴角,俯下身子,与我平视,声音中夹杂的笑意,却令我不敢回视。
他的语气散漫,调笑着:“你觉得今晚,你可以逃离的胜算有几分?”
我的腿不争气地软了下来,跪在他的脚边,我知道自己也许懦弱,但是更清楚,男子与女子的不同。今晚的我没有任何胜算,我只是一个人,而整座王府,都是他的天下。若是讨饶屈服便可以保住我自己,那么即使要我跪上三日三夜,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那张严酷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看着我的表情,似乎是看着脚边最卑微的生物。那直接,无情绪的目光,高高在上,冷冷地晲视着跪在脚边的我。
“要我放了你?”
我说不出任何话,只是点点头,在接触到他视线的那一刻,整个身体像是被灌入了凛冽的寒风,瑟瑟发抖。
“见到我,有这么害怕吗?”他冷笑一声,薄唇轻启,手指一勾,轻佻地挑起我的下颚。
“我没有……王爷。”我咽下升起的苦涩,最终艰难地开了口。
他饶有兴味地望着我,用着平淡无奇的口吻:“看到你的夫君完好无损,并不是什么都干不了的废人,你应该觉得欣喜,而不是这一幅吓坏了的表情吧。”
我抬起沉重的双眼,望着眼前这个颀长的身影,听得到自己话语中的颤抖。“王爷,你的腿,早就好了……”所以,才不需要我的建议,才无视我的好意,才推开我的药油?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腿残之人,那么整日坐在轮椅上,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是一个游戏,抑或是一个……。阴谋?我的心一紧,我知道,自己不该牵扯到其中,我只是想要全身而退。
他站起身来,走向屋子的中央,步伐稳健,举步生风。他坐在桌旁,冷冷望着桌上的秋海棠,牵扯着嘴角,幽幽地发问:“海棠苑的美人吟?难得一见的稀有品种呐。”
美人吟?这盆秋海棠,便是整个皇朝中,最珍贵的花种吗?怪不得它的美丽,更胜平常的海棠许多。
“夏寅对你倒是用心,一掷千金。”他冷眼瞥了我一眼,却像是一把剑,闪烁着凌厉的寒光。
“每日只有守着它,你才可以活下去吗?”他纤长的手指,轻轻划过花的娇艳。
我紧紧盯着他的手,不想让海棠的命运跟我一般,被他百般玩弄。“王爷,那只是一朵花,您何必迁怒于它?”
“那不如,迁怒于你?”一句防不胜防的话,急急射向我,我一个措手不及,毫无防备,更失去了招架的能力。
我的视线,扫视着那扇门,却发现我的推测没有错,他居然真的锁上了门!那么,他是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惩罚我了?心,像是坠入了无底深渊,摔得粉碎。
他眼神尖利,冷嗤出声:“想逃?”
剑眉一挑,严峻的脸上是凌然的冷意:“若不是昨日金凛在场,你以为你有那么好的运气?”果然,他一直是在伪装!即使在寸步不离的金凛面前,他也没有脱下伪装!我眼前的这个男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却发现自己的脸已经变的僵硬:“王爷,你已经说过,相信海棠了,为何,为何……”
他冷淡地打断我的话:“我说的是,暂时相信你。”他的黑眸中蓦地升腾起一团火焰,烧成燎原大火。“我给过你机会,但是你却视而不见。”
他的嘴角蓦地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你是清楚,我不会喜欢送上门的女人,所以才给我玩这一招,欲擒故纵?”
“可是,你的故作清纯,似乎太过做作了。你应该像是嫣然那般,熟悉用一个极小的动作和眼神,便成功地取悦男人,不是吗?”
我无力地说道,望着他手掌的那一朵盛开的粉红色海棠,似乎在下一刻,便要夭折。“王爷,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用任何计谋,想要吸引你的注意。”
“不然,你觉得是谁告诉皇兄,要我好好宠爱你呢?又是谁告诉他,我不曾碰过你的身子?”他低下头,眼神中掠过一抹冷笑:“我知道,我最厌恶的人,便是摆着一副清高的模样,但在暗地装神弄鬼的女子了。”
我大惊失色,为何这么私密的事情,皇上竟然会知道?我没有说,那么是谁?他把矛头指向我了吗?他已经要把罪名扣在我的身上了吗?
“你这么想我宠爱你吗?那就和嫣然一样,说出来便好,也许我会考虑看,即使你不是一个处子。”最后两个字,像是一把刀,狠狠地不留情面地刺入我的心。
他眯起黑眸,语气轻柔,像是教导一般,却令我无法反驳。“可是你,不该口是心非,不是吗?”
我僵直着身子,看着他眉眼带笑,长臂一伸,轻松地推下那盆海棠,顷刻之间,瓷片和黄色泥土,都在我刺痛的双眼中旋转,最后,摔得一地狼狈。
注定的,还是没有守住这盆海棠,这盆已是我的灵魂的花儿。我离它近在咫尺,却永远无法触及。枝叶零散,唯独那朵盛开的花,还留在枝头,像是在做着垂死挣扎,花颜,并没有因为一分的抹杀。
我庆幸它是坚强的,也许,只要把它移入另一个花盆之中,也许只要精心培养,它还能有下一个绽放的秋日。我望着它的娇颜,无力地扬起嘴角。
他冷淡地瞥了我一眼,离开椅子,蹲下身来,捻起一朵海棠花,然后微笑。
“美人吟?很美的名字。”
我惊恐地望着他手中的海棠花,他是要毁了它吗?我莫名地心酸,想要站起身,去夺过他手中的花,却忽视了,它的生命,已经在他摘下的那一瞬间,便不在了。但是,我还是想要争取,却说不清要争取什么,是一朵花的完全,还是一个无法保全的寄托?!
他冷笑着,然后,扬起了手,捏碎了那朵花。我定定地站在原地,望着他残忍的举动,觉得天地,似乎在瞬间要倾倒了。
柔弱的粉色花瓣在他手中毁坏,红色的汁液,沿着他的手腕,蜿蜒而下,似血一般。
那么残忍的画面,生生地刻入我的眼中,再也无法抹去。
“心疼吗?这毕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吟,而且是夏侯赠予你的珍贵礼物。”
我已经无力承受,最后的一点心痛,此刻的我,只是想要逃离,逃得远远的。我站起身,冲向门,双手触碰到那把金色的锁的时候,才发现,我根本没有打开它,以获自救的那一把钥匙!
我狠狠地撞击着门,此刻的我,已经无法理清自己的情绪了,混乱,占据了我的整个世界。
一对灼热的视线紧紧的盯着我,我的背脊敏感的注意到它的存在,强烈而直接得让人无法忽视。回过头,我看到了一个不想看到的人。他像是一股强大气势的大山,就快要压抑着我,直至死亡。
我的背,紧贴着毫无温度的木门,那把锁,搁在我的腰间,似乎无时不刻地提醒着我,我逃不了了。他没有开口,半眯的黑眸里,有着可怕的戾气。
“王爷,你放了海棠,求求你,放了我。”我感觉的到心中的颤抖,还有动摇。
“放开你?”他冷笑着,握住我的下颚,让我无法动弹。然后,才一个字一个字,轻声告诉我:“休想。”
他手上带着花的汁液,抚上我的脸颊,湿滑的触感令我僵直着身子,睁大着双眼,望着他邪魅的笑容,在嘴角边,眼角边,如水面波纹一般,渐渐扩大。而我,像是已经被推入水中,不懂水性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平静的水,把我整个吞没,直至灭顶。
之前,我还可以用那个幌子,激怒他的同时,也卑微地保全了自己。只是今夜,他竟然说,即使不是处子,也不会放了我?!
他的手,轻轻地掠过我垂在胸前的长发,好整以暇地说道:“你是想喊吗?想必整个王府,都没有人会觉得我宠爱自己的王妃,有何不对吧。还是你在责怪,我要你从新婚等到这一夜,太久太迟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