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耐地回应,声音不自觉地扬起:“我说过,我不需要!”暗中保护?!还是暗中监视?到底谁说的清楚?我没有回头,向前走着,不想再浪费无谓的时间,继续纠缠什么。
“是。”他喃喃自语,只是一个字而已,平静而乏味,也许他从未见过态度如此恶劣的我吧。我自嘲地笑了笑,走出去,回到客栈。
我走上楼,还未打开房门,却听到背后传来开门的声响,但是我没有回过头去。
“姑娘,不想报仇吗?”
我的身子一僵,回过头去,跌入了那双深黑色的眼眸之中,那种温暖而平和的笑意,毫不掩饰,盈盈地闪着光。
“报仇?”我吐出两个字,心情复杂地望向他。
“是啊,不想么?”他弯起性感的嘴角,重复地说了一遍。白色的衣袍把他衬托的宛如天神一般,但是我总觉得他的用心不纯。
我觉得可笑,偏过头去,掏出房门的钥匙,淡淡说道:“我无仇可报。”
“等等。”他走到我的背后,轻轻地按住我捏着钥匙的右手,一阵莫名的感觉,窜到全身。
他扬起俊眉,俊美的脸上尽是迷人的笑意:“姑娘,你准备一辈子住在客栈中吗?”
我敛下眉目,眉头紧蹙,压低声音问道:“这位公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了然地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散发着阴阴的光:“姑娘觉得我有恶意?”
“至少,没有善意。”我冷冷瞥了他一眼,
他悠悠地吐出一句话,似是无意,却又觉得背后升腾起一抹寒意:“姑娘,客栈不是久留之地,你总要有个常住的地方,才不会有危险。”
我神情自若地回应道,推开房门,走进去:“危险?一个陌生人,死缠着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才觉得危险。”
“要是他知道你还活着,你又如何安身?”
在我合上门的瞬间,突地听到这么一句话,却令我胆战心惊,在门缝中间,却看到他依旧自负的笑意,呼吸,那一刻,乱了规律。
他是谁?他是什么身份?他最后的那一句话,所指的人,是皇甫舜吗?到底他有什么目的?若是皇甫舜知道我还活着,那么这个京城,我自然是无处安身了。
他,会拆穿我吗?
把我的下落,抖给皇甫舜的话,可以获得他想要的回馈。但是,他看起来,似乎深藏不露,也不像是一个贪图小利的男子。这个男子,不寻常,非富即贵。
可是,我与他毫无关系,他又如何得知我的真实身份?
他对我来说,是朋友,还是敌人?若是敌人,他早该将我的行踪泄露给皇甫舜,可他没有。那么,他……我该尽早离开这里,免得他暴露了我的身份吗?
我心中的烦躁,即将将我的冷静尽数吞噬,的确,金凛也知道了我的存在,还冒出来这个无名男子,我的处境堪忧。我一把抓起包袱,挂在肩上,走下楼去。
“掌柜,退房。”
我拿出碎银,放在长台之上,不安地回顾,望向那个房间的方向。
掌柜接过银子,叹了一口气:“姑娘,不多住几日?还真是奇怪,最近的客人都不长住啊。住在你对面的那两位公子,也是方才下来退了房。”
我收回视线,急切地询问:“他们也离开了?”
“你下楼之前,他们刚结完帐。奇怪了,就待了半日,不过出手倒是大方……”一谈及那位公子,掌柜的脸上便是喜色明显。
我低垂下眉眼,挤出两个字:“是吗?”
把团团的疑惑驱散出去,也许,一切只是我庸人自扰,过度小心了。
走出客栈,才发现天下之大,却似乎没有我的容身之处。走在人群之中,抱着落寞的心,脚步,居然又不受控制地走到了那座山头。
花海,大片大片的海棠,填满了空落落的虚无。心,似乎才变得安静起来。深呼吸一大口新鲜的空气,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找寻的,不过就是这样一个栖息之地而已。
来生,只做一朵秋海棠好了,随性绽放,随意凋零,不必被人所累,不必受人牵制,更不必委屈了自己。
我弯起嘴角,张开双臂,倒在大片的海棠之中,拿包袱当作枕头,双眼望向蓝天,满心惬意。
突地感觉脑后似乎有个硬块,我趴着身子,利落地打开包袱,拎出来那块白色的玉牌。玉体通透纯净,花纹流畅,只是中间凹凸的这个图案,似乎像是家族的图腾。自从出嫁之后,我便再也没有戴过这块玉牌了,此刻手握住它微凉的玉体,倒是觉得令我心平气和。
把玉牌戴上脖中,我坐在花间,抱住自己微曲的双腿,思绪缓缓流淌而出,也变得不再杂乱无章。首先,正如那个无名公子所说,我自然是要找到一个安身之所,以隋棠的身份活着。其次,既然金凛也说,皇甫舜以为我已经死了,只要金凛不说,那么他自然不会再找我了。最后,那个公子的身份,他的目的,应该不会成为我的阻碍。我暗自苦笑,也许只不过是一个过客而已,我何必太紧张?
闭上眼,眼前渐渐浮现出那张俊朗的脸,那双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眸,那个没有料到却仓促的拥抱……一切,突然之间变得明朗起来。既然不想再留在京城,那么去边关如何?我可以只身前往边关,心,一下子变得有了期待。至少,夏寅是我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从京城赶往边关,一般的马车,约莫需要花费十来日的时间。我只要到人了边关,夏寅自然会帮我找到一个安身之所。只要给我一段时间适应,等我习惯了边关的生活之后,即使夏寅要离开边关,回到京城已报皇命,我也无须担忧。
至少,那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那般的磅礴豪迈,风吹走沙,雄浑壮丽,也是一种独特的景致。若是让所有人忘却那个上官海棠需要十年的时间,那么我便留在边关十年。直到没有人再记得,那个红颜薄命的上官海棠,我才能扯下脸上的白纱,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隐姓埋名,背井离乡,倒也没么大的无奈。
抛弃了自己,抛弃了过往,也许不再会悲伤了吧。
站起身来,眺望着这一大片无数的秋海棠,把这一份柔美和坚强刻入内心,下一刻,丝毫没有留恋,走下了山。
我走在大街上,夜色已晚,只能先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日再赶往边关罢了。
王府前,一片喧嚣。
我把自己埋没于人群之中,不动声色地望着停靠着的那两顶轿子,只是,当视线掠过从轿子中走出来的两个人的时候,我不禁瞪大了双眼。
“听闻六王妃的噩耗,上官大人和夫人连夜赶回京城,痛失了爱女,必定心痛啊……”一个路人的声音,飘入我的心中,激起了千层浪。
怎么会?他们为何要来?
我咬紧下唇,心却一紧,我要的是他们待在那个最安全的地方,远离这个皇朝。即使我可以瞒过一时,但是我并没有多大的把握,可以瞒过所有人。我不可否认,皇帝皇甫卿,也是个心机深重之人,而六王爷皇甫舜,自然更是个残酷的角色。
若是论玩花招,弄谋略,我只是一介小女子,远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能够侥幸脱离,自然是好事。所以,我已经决定要花上一段不短的时间,令世人淡忘这件事,这个人,这次记忆。
但是,为何偏偏要在我下了决心,要赶去边关的时候,他们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们的到来,的确是扰乱了我的心境,令平静如水的心情,泛起了不小的涟漪。
若是金凛走漏了风声,皇甫舜知道我并没有死的话,根本无需动用其他的人力寻找我,只要软禁了我的爹娘,他自然明白,我绝对不会放下他们,不管他们的死活。那个时候,乖乖出现的那个人,是我。
爹娘,固然与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固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但是他们,依旧是我的死穴。所以,我要避免,有人再次拿他们当成是诱饵,逼我上钩。
望着他们悲恸的表情,我的心,也在隐隐作痛。爹这么久没见,居然苍老了许多,早生华发,脸上的皱纹也尹悲哀而显得有些可怜。而娘,也不再是那个严肃而精神的一品夫人了,一双眸子,哭得红肿,核桃一般。我沉重地望着他们相互搀扶着,那两个背影,仿佛是风中残烛,步履维艰。爹娘,真的是老了呀。
我从未见过娘流过眼泪,一次也没有。在我年幼顽皮闯祸受伤折了腿之后,她没有哭;在我屡次顽劣被她责罚,双手肿的馒头一般,握不住筷子时,她没有哭;在我出嫁之前,抑郁寡欢之时,她也是挤出一丝笑意,她没有哭。只是我的“死”,真的令他们痛不欲生吗?真的让铁石心肠的娘也不吝啬眼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