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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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 66 章

第 66 章 第 66 章

夜玄走后,我开始了漫无边际的等待,一天、两天、三天……

终于明白了季樱桐为什么会在站在窗前看向海的方向,因为夜白在那里,虽然不可能看见,但想念使然。

我亦如此,五层的平台成了我最常去的地方。顺着火绳枪眼看出去,总像是可以看见夜玄当日离开时对着我的笑容。

他不在,我便尽量减少下楼的次数,连园子都不去了,因为不想多事,不想面对上官未月和方氏畹华。

小香则相反,她每天会去跑去南坡看枫,然后回来欣喜的告诉我,那眠字又红了几分。我听了,心里期盼得紧,可仍旧留在五层楼上,我要等夜玄,他说过要和我一起看红眠。

无事可做,刺绣成了唯一的消遣。我请槿姨帮我置办了大红的锦缎。槿姨问我用来绣什么的,我并没回答,脸却开始发烫。

槿姨便笑了,没多久就拿来了绣庄最好的红锦。

我要为自己绣一件嫁衣。

嫁衣从前便绣过,都是替他人置办的,如今轮到自己,却发现什么绣样都是不合心意的。绣龙凤呈祥,鸳鸯戏水,还是绣缠枝纹牡丹?

枝枝叶叶连绵不断、生生不息……

我在纸上反复画着绣样,没来由的就会微笑。可笑着笑着便累了,缩在床榻之上捂紧了被子,想像着夜玄仍旧在我的身边搂着我,他会说我又胖了,真正的阿肥。

半个月过去了,嫁衣仍旧一针未起,夜玄仍旧没有回来。

没关系,应该快了吧,夜玄说过最快也要半个月,那么就安心的等待吧。槿姨说他们应该已经到廊乡了,说不定已经在返回的路上。

夜玄走后的第二十天,我仍旧向往常一样拿了笔在纸上随意描着花样,为嫁衣做准备。冷不妨的门被推开了,是槿姨,一脸的紧张。

到夜园这么久,从没见过她这样的神态,我诧异的看着她,笔端墨汁滴下,又废了一幅。

“槿姨,怎么了?”我问着。

她倒沉默了,胸脯起伏着。

“怎么了?”我疑惑的追问。

“廊乡那边有消息。”槿姨倚着门,慢慢说了句。

我愣了片刻,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她这幅样子……是不是消息是不好的……

“前些日子琉国占了廊乡烧杀抢掠。大少爷他们建了个组织潜进去了,本来是好的,收了三个小岛,可……可庆功宴还没结束……没想到这本来就是琉国的奸计,大少爷他们……被琉国的军队围困在岛上……出不来了!”

“什么叫出不来了?”我竟笑了,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槿姨,你说什么呢?”

“他们被困住,生死不明!”槿姨提高了声音,眼泪缓缓流了下来。

“哦……生死不明。”我淡然接了句,撑着桌边站着,不远处的槿姨渐渐模糊了起来,她好像在喊我的名字,好像小香也跑过来要扶我。

天旋地转间,脑海里只反复念着四个字:生死不明。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屋里点了蜡烛,小香趴在床边儿守着我。

抬手摸着她的额头,她并没醒了,睡梦中嘟了句“眠姐姐”

苦笑了下,撑起身子下床,脚下软软的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我努力走到门边,开门出去,去平台。

平台上风很大,火绳枪眼看出去仍旧是平常的样子,通往大门的路上透着月色露着惨白。偶尔会有守夜的家仆排着队走过,极警惕的样子。

廊乡即有难,海平恐怕也开始如临大敌。

夜玄,老天爷留给我们的难题总是一个又一个、接二连三不是吗?我们初见就已经晚了,你娶了两位夫人。好吧,我们磕磕绊绊的走到了一起,夜白又出现了,几乎成了我们致命的伤害。好不容易误会消除了,我们也有勇气回到夜园来解决问题了,可却又有新的问题出现,而这次,竟关乎你的生死……

我哭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夜玄,如果顺着这火枪绳眼能看着你进夜园,那我宁肯终日就站在这里,可除了祈祷,我还能做什么?

重重的跪了下来,夜玄,若你中意于我,此时必然与我心意相通,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身处任何危险,我祈老天佑你平安,我只要你平安回来,你说过让我等你,你说过不会让我成为另一个季樱桐。

你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即是答应了你,又有什么难的?

夜玄,你是言而有信的,对吗?

第二天清早,夜醉山召集夜氏所有的族人训话。慧庐前面站满了夜氏一脉各房的代表,他们并没住在夜园,各有各有家业,脸上的表情紧张中透了一丝茫然。多年的锦衣玉食,偶尔的小股海匪袭击,让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忧患意识。

被侵占……似乎是件极遥远的事情。

“廊乡已经失防,琉匪的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海平近而打通向内陆的通道。朝廷的兵力赶过来最快也要半个月,远水解不了近渴,海平只能自保,夜氏只能自保!我以夜氏宗祠第八十五代族长的身份告之大家,若琉匪来犯,拼死保夜氏祖先不受凌辱、拼死保海平一方平安。夜家的根在海平,海平亡,则夜家亡,你们记清了!若有通敌者,叛降者,鞭打至死!不肖子夜白,见者,得而诛之!至于犬子夜玄,自有夜家祖先保佑他平安归来!”夜醉山的声音极洪亮,怒气托着一个一个的字,凿进每个人的心里。

季樱桐终于被放了出来,就站在槿姨一侧的角落里,纸人一般无声无息的立着。只在夜醉山的最后一句话提及夜白的时候方才有了些微的表情,竟是不怕的,唇边带了一抹了无生机的笑。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忽然间明白了她在笑什么。

若夜白死了,她必不会独活,即然永世不得相见,死又有什么可怕的?好过终日看着大海,终日禁足在朱红楼。

族人们应了,各自散去,我仍旧木然的站在一旁,瞧着夜家的人进了慧庐,上官未月脸色仓皇,听槿姨说她的家族已经开始想离开海平避难了,可并没有派人来接她。方氏畹华并没下楼来听,她病了,得知夜玄的消息之后动了胎气,夜醉山请了最好的大夫瞧她,命她好生的安胎,她肚子里的,就是夜家的希望。

季樱桐却并没有上楼,犹犹豫豫的走向我。槿姨似乎瞧见了她的举动,竟没再拦阻,只是按着额角进了慧庐。

她也累了,懒得管了。

“他可好?”她走近了,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我。

我自然知道她说的“他”指的是夜白。这个问题从我和夜玄回夜园的那天她就问过。

我怔了下,不知道是该点头,亦或摇头。无论什么答案,对季樱桐来说都是残忍。

“他可好?”季樱桐有些急了,苍白的脸泛起一抹微红。

“他……还好。”我应了,却不是真心话。

他能好吗?把你一个人留在夜园,他会好吗?从我认识夜白的那天起就没见他真正开心过,行尸走肉的样子,是好吗?

“他不会背叛祖宗,若他肯,早就带我走了,我相信他。”季樱桐得了我的答案,舒心的笑了,绝美。

不由得想起夜玄当日的话,季樱桐原来也是个活泼的性子。

“他是想带你走,不是被老爷拦下了吗?”我反问。

“那是逼不得已,因为我有了宝宝。”季樱桐收了笑,手下意识的抚着自己的小腹:“曾经的宝宝,现在没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她。

“你也是好人。”季樱桐忽然说了句:“其实……在夜家没有谁是坏的,都是可怜人罢了。”

“你被关了这么多年,不恨吗?”我诧异的问。

“不恨,我有个人可以想念,为什么要恨?”季樱桐的眼神开始迷离,不知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我的人虽然被关着,心是活的。老爷不同,他的心……死了。你说,他是不是比我还可怜?慧庐本来就是个大牢房,老爷把自己的心锁了进来,锁进那个慧字里。我和他一样,都是被锁的心甘情愿。”

我默然,注视着她进了慧庐。

慧庐虽然关着她的人,她却比所有人都看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