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十一(上) (2)
“通知上说是七月。”
小叔很早就帮雅文在银行找了份不错的工作,以致于很多同学都说羡慕。
“上班了就要用心,不能像读书的时候得过且过。”
雅文边吃着面边皱鼻子:“你怎么比老头还罗嗦。”
雅君微笑着,没有反驳她,觉得在这样一个宁静的晚上,吃一顿宁静的晚餐,已经是他能感到最幸福的事。
雅文的手机忽然唱着刺耳的乐曲,她拿在手上,愣住了。
“喂?”她迟疑地接起来,应了几声,然后对雅君说要出门。
“是他打来的?”雅君问。
“嗯……”她躲避他的目光,起身去穿鞋。
“……我陪你去。”雅君做了这个决定,而且似乎容不得别人反对。
“……不用了。”雅文呆呆地看着他,好像有点疑惑。
雅君穿上鞋,冷着一张脸:“你信不信我会不准你去。”
她犹豫几秒,还是同意了。
林束培就在街角的花园等雅文,远远的,他们看到冷白色的灯光下有一个孤单的影子。
“你在这里等我。”雅文对雅君说,脸上的表情也是容不得反对。
六月的晚上有点闷热,雅君静静地看着远处的男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来,他只是觉得,他不再想等待着雅文诉说她的喜怒哀乐。他想要重新加入她的生活,成为一个对她来说不能缺少的人,就好像,她对他来说也是不能缺少的一样。
他不知道他们谈了多久,尽管他试图听见一丝声音,可是他们并没有大声争吵也没有冷战,他只能看着他们,心里却万分紧张。
他害怕看到他们又相拥在一起,然后雅文快乐地回来告诉他一切都雨过天晴了。他不知道自己会是怎样的表情,是愕然吗,还是笑得比哭更难看?
哦,他忽然发现,自己立刻就要开始练习表情,否则雅文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吧?
然而,远处的那两个人最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雅文缓缓地转身走了回来。
她的步子很慢,有些沉重,整个人被笼罩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
“回家吧……”她走到他面前,灯光照在脸上,雅君才看到,她的眼里有一层薄雾,但嘴角的微笑却很坚定。
“好。”他伸出手臂搂住她的肩膀,转身向家里走去。
他们没有回头望,但雅君知道,林束培仍然静静地站在街角的花园。
两人默默无语地回到家,餐桌上是未喝完的酒,他们刚刚还觉得宁静的夜晚,忽然变得烦躁起来。
“我们分手了。”雅文忽然说。
“……”
“尽管这个决定有点难,”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但我还是下了决心……”
雅君轻轻拍了拍雅文的肩,好像在说“那很好”。
“不管怎么说,雅君……谢谢你。”
“?”
雅文抬起头,看着他:“你说过,你会陪我,所以难过和悲伤就显得不那么难了。”
他也定定地看着她,张口想要说什么,他以为自己会说不客气,或许,雅文也这么以为。但他什么也没说,而是低下头吻住了她。
他闻到淡淡的红酒的味道,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雅文的,他只觉得一阵陶醉,像醉了一般。然后,他的舌尖尝到一种温暖,那是属于雅文的,柔软而错愕。
他忽然想要笑,因为她正瞪大眼睛不知所措,这让他觉得自己重又变成了一个主宰者。于是他用力抱住她、吻她,她开始挣扎,却怎么也推不开他,直到她自己变得筋疲力尽,他才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发现她愤怒而恐惧。
“裴雅君……”她的气息有点软,但口气却一点也不软,“你疯了?!”
“……”他不敢张口,怕她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我是……我是你妹妹……”她知道自己无力挣脱,只能瞪大眼睛。
雅君平复了一会儿,才说:“我是养子……这件事你高三那年就知道了。”
她一脸愕然,说不出话来。
“爸爸不小心把领养的证明夹在户口本里,你看到了,就在书房的窗前,我说的没错吧。”
她的表情像是要否认,可是忽然意识到承认或否认,其实都不重要。
“可、可是,”她紧张地有点结巴,“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兄妹啊……”
雅君用手指点住她的嘴唇:“那么,我可不可以要求你,从今天开始,不再把我当作哥哥?”
她依旧是错愕,好像要说什么,颤抖的眼神刺激着他每一根神经。
他忽然很想爱她,想感受爱的给予和得到。
就好像,这二十三年以来,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爱她,也没有一刻想现在这么渴望被爱。
她张嘴想说什么,可是他没有给她机会,而是侵略般地吻她、咬住她,让彼此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
雅文没有挣扎,但身体却是僵直的。他心里生出一种挫败感,他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说:裴雅君,难道你真的要这么做?
他的手掌颤抖地放到她的胸前,很想像文艺片里的男主角那样自然地抚摸她,可是他只感到自己的僵硬,一种让他觉得气馁的僵硬。
他慢慢放开她,没来由地害怕着,所有的毛孔都竖起来,只怕从她嘴里听到任何一个拒绝的词。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敢看着她的眼睛,他以为自己会看到愤怒和厌恶,可是,她的眼里却是一种……迷茫。
他们定定地看着对方的眼睛,或者,是从对方的瞳孔里看着自己。
很多年后,当想起这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时,雅君总是把它们归结于酒精和妒忌双重刺激下的荷尔蒙分泌过度。要不然,他无法解释,自己究竟何以突然能够像文艺片男主角那样,一颗颗地解开雅文胸前的纽扣,自然地把手伸进去,然后温柔地吻着她的嘴唇。
也许,青春期的很多个夜晚,他是这样幻想过,但他从来没有真的以为,有一天这会成为事实,一种他能够真实而强烈地感受到的事实。
而雅文,他想,那也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吧,不然他不会感到她温热的舌尖在他的唇上跳动,也不会在他抚着她的胸房时感到她羞涩的颤抖……
他甚至分不清,酒精究竟是对自己起了作用,还是对雅文起了作用,也或者都起了作用。
他只记得,自己从来没有试过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扯掉所有的衣服,也从来没有试过,把一个人深深地刻在心里,即使午夜梦回的时候常常痛得喘不过气,却还是无法把她忘掉。
夜很深了,雅君不知道现在几点,甚至于,他有一种错觉,好像这只是一场梦。像所有的梦中人一样,他害怕忽然醒来的那一刻。
可是他转头看着身边的雅文,她睡得很熟,尽管呼吸有些沉重,但表情那么安详,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忍不住扯起嘴角,拨开雅文额前的头发,轻轻吻了一下。
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又向他涌来,或者他应该将之归结为缺乏安全感。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
他总是害怕失去他所拥有的每一样东西、每一段关系,以及每一个人。大人们一直夸赞他为人谨慎、冷静,以为他性格使然,但其实他只是一个害怕失去的小男孩而已。他试着努力讨好身边每一个人,可是常常觉得累,只有面对雅文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一个纯粹的、真实的裴雅君。
他侧过身看着躺在他臂弯上的雅文,用他有点粗糙的手指在她的脸颊上打圈,想象她微笑时露出两个浅浅的梨窝,忽然想起一句话:人越是害怕失去,就越是想要占有,但越想要占有时,却发现自己正在失去……
他很想细细体味这句话,但视线却变得沉重起来,那些无病呻吟的话就就留到以后再慢慢体会吧,他想,路还很长不是吗?
雅君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雅文浅浅的微笑,尽管手臂已经有点发麻,但他苦笑,这是不是也算一种“痛并快乐着”?他没有回答自己,也无法回答,因为他已经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