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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5 章 第五十四章

喧闹的酒吧里,人群三三两两各自厮混着,相较手持酒瓶围着背投看比赛的那群,吧台转角上的这几个就安静得多了。可是每个人都有会有激动的时候。

伢锁平时是以温和著称的,但在听到佟画的话之后,他实在很难不动声色:“然后你就跟她去做头发了?”

佟画点头:“是啊,三五用的那种营养油可香了。你闻闻……”她挑着油亮亮的短发,摇摇晃晃跳下椅子凑到他怀里:“香吧?我让她下次再买的时候帮我捎一罐。”

美人在怀,脑门的冷汗却让伢锁没什么心情晕乎乎:“你真是贼胆子。三五要是真怀上了怎么办?”

埋伏幸灾乐祸:“等六零揍、揍你吧!”

佟画急得跳脚:“你们就知道六零六零,那三五说不去,我拉得动她吗?”

想想也是,伢锁伸手拍拍女友委屈的小脸。

佟画嘻嘻一声,小狐狸尾巴露出来:“反正六零要敢怨我也得先过三五那关。”她料准了他拿媳妇儿没辙。

埋伏也露出老狐狸的笑容:“三五要真有了,六零也记不起起来找你算、算账。”

佟画也同意埋伏的说法,不过她更相信伍月笙没怀孕:“怀没怀孕她自己最清楚了。她说等戒了烟再要孩子的。”

另外两位相对惊讶,埋伏给伢锁打个眼色,伢锁哄着佟画问:“三五跟你说的?”

佟画横他一眼:“要敢告诉六零,我跟你没完!你也是,”抬头威胁对面那个胖子,“说不定三五一来气又不要了,到时候六零只会怪你放假消息。”

埋伏干笑,拎一打啤酒去跟哥们儿看球了。

伢锁则顾左右而言它:“哎?三五哪去了?”

陆领听见门锁声,挑眉看看程元元:“回来了好像。”起身拍拍她削瘦的肩膀。

程元元眼圈又红了,急慌慌站起来:“我去洗把脸。”

陆领闭上眼睛,捏着僵紧的眉峰走出去:“这么快就回来了?”

伍月笙把大衣脱下来挂好,凉凉笑道:“嫌我回来早了?屋里藏人了咋的?”

陆领瞥一眼程元元的皮靴,骂她:“你一天谁都拿来涮。”

伍月笙趿拉着拖鞋直接奔卧室去,程元元没在,电话免提灯还亮着,连忙伸手按下,力气尽失地扑倒。

陆领有心事,步伐难免沉重,跟进来时,只见人在床上趴着,很不修边幅的一个大字型。嫌恶地开口:“你给衣服换了再上床行不行?一身灰。”

伍月笙动也不想动,但不等于懒得还口。“少他妈说我,忘了你这么干的时候啦?”

他翻个白眼:“跟你真讲不出理。”

伍月笙扭头瞪他,不屑地:“你得有理讲算啊。”

程元元甩着手上的水珠走进来:“又吵吵啥呢你们俩?”

伍月笙翻个身坐起来,做作地叹气:“唉~~人嫌我不讲究。屯子出来的,就这样。你怎么黑灯瞎火的还过来了?”

“把我车换回去。”

“送车来的。”

呵,说得还真整齐~伍月笙切一声:“我又不能赖着不还。”再狐疑地看着陆领:“你这么激动干啥?”

陆领语塞。

程元元笑道:“都像你呢,专捡贵的。人自己挑的车当然宝贝。”给陆领一个安心的眼神,她再鬼,也想不到那么多。

陆领松一口气:“嗯。”

伍月笙眯眼,拼命装着看不懂,悄悄骂:真恶心。

程元元推推陆领:“行了,今儿你去小卧室睡吧,我跟我姑娘唠唠嗑。”

陆领毫不犹豫地抬脚就走,对着伍月笙那张脸,他已经快站不住了。

程元元看伍月笙不寻常的表情:“有意见啊?”

伍月笙摇头:“没意见啊。”我看你能在这儿当几天灯泡。“对了,六零。”叫住落荒而逃的那只,“我早上没去医院验孕。”

四道目光笔直地射向她。

程元元再会作戏也控制不住嘴唇发抖:“你有……什么反应吗?”

伍月笙残忍地欣赏着两人惊恐交加的表情,烦恼地说:“嗯~早上总是吐。以前没这毛病啊……”

陆领垂着头:“明天我陪你去医院。”

伍月笙很想提醒他,你那副德性太不够喜悦了。最后只是漠然看他:“用不着,我下午来事儿了。”说完起身冲进衣帽间,重重地合上拉门,把自己和那两位隐忍的伟人隔离。

一整夜,两间房,三人辗转,四更难眠。

程元元一动不动地蜷曲着,被压着半边身体微微发麻地疼痛。她知道背对着的伍月笙没有睡,因此更加不敢出声。她不能同她说话,只要一开口,辛苦的武装随时都可能崩坏。

伍月笙可以大大方方地不睡,但她没有心情告诉身边装睡的母亲,用不着连呼吸声都要控制。

另一间房的陆领更是开脆开着台灯,叨着烟侧卧在床上,一手枕在脑袋下,一手举在眼前,无意义地想遮住桌上的明亮。可挡得住灯,却挡不住光在指逢中透过,手是一道巨大的阴影,铂金戒指的亮度似乎比灯光更刺眼。

伍月笙伸出左手,在极弱的光线中,久久地看着无名指上的婚戒。她很满意这戒指,说虽然样式老土,可总归是顶级首饰牌子。

陆领缩回手,半握拳对着戒指轻轻发笑。他就知道,送她东西,摸不清喜好,就挑最贵的准没错。

伍月笙哼笑,那呆子现在很懂怎么讨巧,不像当初那么****,竟然大街上随随便便让女人开价,之后再遇着她居然主动说去陪着修车,成心让人往歪了想。

陆领心想,那家伙现在好哄得很,不像以前那样浑身是刺,看全世界的男人都动机不良,开口就能把人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再不高兴了一杯凉水泼过来。

她虽然有时候担心挨揍,但是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他这人没坏心眼。被她引诱的那一夜,他待她温柔得像圣人一样,每次回想起来都隐隐作呕。

他虽然有时候被气半死,但是竟然每次都能找到理由让自己检讨。她长了一张最恶毒的嘴,连被他压在床上都不忘骂人,非逼得他以暴制暴。

他很怕麻烦,但也很有担当。她到现在还能记得那天,他说:“结婚吧。”一张鲁莽的庄重的脸,无端端地让她眼圈发酸。

她极度自私,却只是一种自我保护。他没忘了被骗称怀孕时,她说:“我想生这个孩子。”那种落寞的坚定的表情,让他不忍直视……两人总是一言不合就急头败脸,其实再难听的话,她骂也就骂了。他只是不想她随便说出来离婚,那种满不在乎的态度气得他欲癫欲狂,差点就失手捏死她。

埋伏有一****他:你喜欢她什么呀?就因为漂亮?

陆领答不出。

他们都看得出他喜欢她,他也从来没瞒过,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再说不喜欢干嘛娶她当媳妇儿?至于漂亮什么的,伍月笙如果奇丑无比又怎样怎样,这种问题没劲。他没想过喜欢她什么,不喜欢什么。在他看来,她和那张脸、那副身子,还有她的虚荣、坏脾气、死别扭、没心没肺,天生就是一体的,他想要就是全要。吵得最凶的那次,他怪她不懂替他着想,可气过了回头想,若懂得那些,又哪还是伍月笙?她本来就是这样,他也不想让她变成别的样。

你不喜欢吃萝卜就放下,有兔子会吃。为什么非得怨人家萝卜不是苹果?

两人顶着雨领出结婚证,好奇的孩子一样躲在车里研究,她没忽略那时他脸上的喜悦。因为他高兴结婚,她也跟着高兴。后来想起来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兴奋。

她只越来越明了,对李述是一种迷,因为纹身的时候太疼,她不甘心就那么忘记。但是六零,与他缘于谎言的婚姻得以继续,对他不知不觉的依赖,为他莫名其妙的担心,她以为只是初夜情结。直到刚才,免提里模糊不清的对话,一个不堪示人的真相,让她知道这辈子可能再没办法跟他做夫妻,眼泪几乎没有任何预警就掉了下来。她摸着脸颊还抬头看,无法置信自己竟然遗传了程元元这种说哭就哭的本事。

有时候想想,自己的脾气算是坏得没治了吧,难得遇到个比她脾气更坏的,更难得的是两人到现在还活着。一直活着,一直在一起,多不容易啊。

陆领夹下燃尽的烟掐灭,烦燥地关掉台灯,黑暗铺天盖地,可也不过一瞬,景物又慢慢呈现自己的轮廓。没有一种力量可以粉饰一切吧?他说会想办法解决,只是第一时间稳住程元元,无论如何不能让伍月笙知道。这么久以来她想到素未谋面的爸爸都很矛盾,一方面肯定是希望能见到他,另一方面,又希望他已经不在人世,否则用什么理由来原谅他抛弃了她们这么多年。如今他要是以这种身份出现,她会受不了。

哽在喉间的不安的痛楚,强大得振动声带,陆领不得不攥了拳堵在唇上,才能阻止声音逸出嘴唇。

恼死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蓦地狠狠一拳床砸向床铺,再也躺不住,翻身起来,一把拉开窗帘。

放进的满屋银光,像是伍月笙偶尔阴郁的神色。

她说:行星总是走。其实恒星也走,抛弃旁边的星星,不声不响地走。所以恒星也不恒,没有什么东西永远停在原地儿。

他发现,她一个人的时候,特别会胡思乱想。

他说会想办法解决。

找第三者把她气走?伍月笙冷哼,除了佟画,还真没见过哪个女人敢接近陆领。随便找埋伏借一个来?他觉得她会相信吗;她要是信了……那女人可就危险了。

不过她很怀疑那个缺心眼儿的想得出这么简单易行的办法不。

伍月笙酸涩的眼睛拼命张着,微微扭头看向窗外,今天肯定看不见星星,月光连窗帘都穿透了。是个满月夜,清亮地偷窥别人的心事。

他说:你别一天净胡思乱想,没人不要你。

她发现,他不在旁边的时候,她很会胡思乱想。

所以,别反悔,六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