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我很好,只是悲伤那么凉
承瑾看着舒宜那煞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他过去抱她,忽然后悔起自己的这一番话来,他又紧张又焦急的想要挽回自己那一席话:“不过一声说,几率还是有的,虽然很小,但也不是没有对不对,我刚才的意思也只是不确定,我想我们应该去做个检查……不过你下午不也说咨询过医生了吗,他说可能有的……舒宜,舒宜,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吧。”
说着她慌乱的低头去看舒宜的脸,舒宜却不肯抬头,她死死的抱着他不肯抬头,良久才传来一句:“我问的那个医生也说不确定,我们还是明天去检查一下吧。”
承瑾直到听见舒宜的声音才放下心来,他说好,明天我们就去。
晚上承瑾搂着舒宜的时候又决定她背后的那块蝴蝶骨仿佛更小了一点,搂上去非常烙人,他怎么也睡不好。仿佛他一直担心自己睡着了舒宜会睁开眼睛来,他很怕她会一个人睁着大眼睛独自面对这深黑的夜空,她独自一人面对一直都是承瑾最深切恐惧的事情,因此这一整个晚上他都没有睡。
舒宜却睡得好好的,她抱着他的手,唇轻轻的触着他的胸口,呼吸平稳而祥和。
第二天舒宜起来的时候面色正常,倒是承瑾看起来有点疲惫,两个人吃过早餐本来是决定到大医院的门诊去,可是舒宜忽然坚持说:“没关系,区医院就行了也不是什么大的检查。”
挂号的时候却不知道该挂哪个,舒宜坚定的说:“肠胃科。”
承瑾担忧又小心的看着她,她脸上仍旧是一脸的平静,她坚定的说:“肠胃。”
是一个老医生给她做的检查,问了这个,又问问那个,最后开她开了一副药房,承瑾的脸青了又红,红了又青,到最后也没说其他的。当然舒宜也很镇定,不镇定的倒反而是承瑾,他在舒宜身后说:“医生,她这是……”
医生头都没抬说:“慢性肠胃炎!”
说着又拿了一个药房给舒宜说:“去买药吧,遵照说明书吃,”然后转而对门口的护士点头,那意思就是“叫下一位”。
承瑾支吾着还想问:“医生……”
医生疑惑的抬头看着他,舒宜却拉着他走了,出了门,承瑾讷讷的说:“舒……我们妇产科检查一下吧,这里也说不得准的。”
舒宜的脸色已经是一片灰白,但是她死死的咬着唇,说:“不去了。”
承瑾心里又难过又心疼,他很想劝她去妇产科,但是又想现在已经出了诊断到时候到妇产科如果不是,只怕是会让她更难过,所以他也不敢坚持,走在舒宜的身边,一低头看见她薄薄的肩膀立在空气里特别的无助,他想去抱她,但是又不敢,只好脚步不停的跟上她。
回到家里,舒宜一个人“砰”地把门一关,然后一整天都没有再出来过一步。
承瑾在外头,舒宜在里头。
他在门外徘徊了又徘徊还是没敢抬手去敲门,心里更加懊恼昨天的冲动,不过如果昨天不告诉她,那又该怎么办呢,这件事迟早都要面对的。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但命运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呢,舒宜这一辈子,想着想着他的心又灰起来,舒宜在里面呆了一整天,甚至连口术都没出来喝。然而舒宜在房间里呆了多久,他就在沙发上枯坐了多久,两个人都没吃饭。
晚上的时候承瑾开门进去,舒宜已经躺在被窝里睡着了,透过床头那盏淡淡的台灯模糊中可以看见舒宜尖尖的下巴,还有苍白的嘴唇,发丝有点散乱,承瑾心里一疼,他低下头叫她:“舒宜,舒宜,你起来吃点东西,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舒宜轻轻的睁开眼,看着承瑾的眼睛都红了,她对他歉然的笑了一下,也很配合的起来了,其实她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只是不想让他担心。走到客厅,她连走路都有点飘飘的,不稳,看见承瑾在冰箱里翻东西,她有气无力的说:“承瑾,给我做碗面条就行了。”
承瑾当年一个人在美国留学,面条自然难不倒他,很快就做好了,舒宜肠胃不好,因此他做得比较清淡,连辣椒都没放,不过上面飘着几段鲜绿的葱,甚是好看。舒宜对他微笑了一下,接过筷子吃起来,她头一直埋着,吃得很快,她知道承瑾在看着她,她也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心,但是吃着吃着,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掉在面碗里,一滴一滴,涟漪散开来。
承瑾叹了一口气,他说:“舒宜,不想吃就不要吃了,你想吃什么我再给你做。”
舒宜拼命忍着,拼命忍着,听到他这一句话终于爆发起来,嚎啕大哭,承瑾也难过,坐在她身边轻轻一拉,她就倒在了他的怀里,直到靠在他的怀里她才抽抽噎噎的哭着说:“承瑾,我以后再也不能生孩子了。”
“不生孩子没有关系,以后就我们两个人,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的,没有孩子也没关系,乖啊,我会陪着你的,不要害怕。”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相互抱着,承瑾有一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在那个小巷子里,当时一条大黄狗“扑”出来,她就是这么抱着他的,她的手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襟不肯放开,那时候他还小,保护不了她就只好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抵挡那些威胁。然而多年以后承瑾以为自己能够保护她了,却仍旧只能这样无助的相互抱在一起,他想或许就这样吧,不能生孩子就不能生孩子,起码还有他,就象那次在小巷子里,抵抗不了黄狗,起码还有他会在危险来临的时候抱紧她,这样就够了。
这样孩子的事就完了,承瑾看舒宜坚持房子不用搞装修他也不再说什么,想着顺着她也好免得她又想起了孩子的事,两个人也没去青岛旅游,因为就在他们启程前几天承瑾的工作却恢复了。海天老董事长病未痊愈亲自打电话来请,是舒宜接到的,她还高兴了好久,跑过去告诉承瑾,可他却支支吾吾。
舒宜说:“怎么了,你官复原职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承瑾看着舒宜,那眼睛里温柔得要滴出水来,他说:“其实我不想呆北京了。”
“为什么?”舒宜惊跳起来。
“不想呆就不想呆,没什么原因,我去跟海天再交接一下吧。”
舒宜忽然想起来,她说:“承瑾,不要为我牺牲,这些年你在海天付出那么多,我也不愿意你就这样放弃了,医生也只是说我身体不适合北京,以后我多注意点就没事了,如果你真的这样放弃的话,我也不会开心的。”
承瑾看着她清亮的眼睛,点了点头,说好。
这天下午承瑾到公司去后,舒宜就出门去,她去了医院。虽然她上次那么坚定的拒绝了承瑾说要去妇产科检查一下的提议,但是原来她的心里还是存了一点点小愿望。原来过去的那么多年她坚定的奉行“最坏打算”“从不妄想”,其实那不是真的,她现在就在想,或许上天会给她一个忌讳呢,如果真的没有机会那总会有原因的吧,把原因找出来,能不能解决一下呢;也有或许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有什么治疗的方案也未可知呢。原来那么多年都从来没有心存妄想和侥幸的人,现在忽然存了这么多的假设,可是细想一下,她的每一个假设都让人想要落泪。
她总是想至少也让她知道一下几率是多少,又或许她希望医生会告诉她,怎样注意一点,有孩子也说不定呢。
从医院检查完出来已经是下午4点多了,她很开心,手里拿着报告,走路都轻快起来。这应该是舒宜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么全身心的放松下来,原本以为已经绝望过,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可是那么小的几率,居然是真的,她不能不为自己高兴起来。其实舒宜从小就很谨慎,她从来不敢让自己太过高兴,就好像那首歌唱的“怕一开怀就受伤害”所以她总是小心翼翼,什么事都做最坏的打算,可现在是真的非常高兴,她恨不得马上回到家里把这个消息告诉承瑾。
到路口拦了一辆车,她坐在里面,拿起手机想要给承瑾发短信,忍了忍,又放下了。
出租车司机一直盯着后视镜里的她,几年不见她倒是好了很多,还记得当年在摄影棚里她总是冷冰冰的脸,惨白着象一个死人一样,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开心,司机的嘴勾起一抹阴险的笑容来。
车子一路开,舒宜一路欣赏着沿途的风景,她发现在北京这么多年今天倒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这个城市,匆忙的人群里,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匆匆的赶路,有人表情悲伤,有人步伐轻快,舒宜第一次觉得这个城市是这样真实,是的,这是她从来没看出来的一种真实,其实也不是她没看出来,只不过她今天的目光不一样。
也许是真的得意便会忘形,舒宜看着看着居然没注意到车子并没有往她住的小区走,反是越来越荒凉;又或许是真的,一开怀就要受伤害,她惊讶的叫司机停车的时候,才看清楚司机的脸。她吓得脸色惨白。
司机把车子停在一个破巷子里,她咬着牙,挤出几个字:“又是你!”
陈勇看着她手里那份报告书说:“舒小姐怀孕了?”
舒宜鼻孔里冷哼一声说:“陈勇,我跟你说过,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的。”
陈勇一伸手拿过那个袋,一边看一边说:“舒宜,你不要把话说死了,现在。”
舒宜再笑:“陈勇,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当年就应该明白,我再告诉你一次,你如果要找我报仇那悉听尊便,但是你若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那你是痴心妄想。”说着她连医院的病例都不要了,伸手去开门。
她才一伸手,陈勇马上回头来抓住她,陈勇看着她,眼睛充血,恶狠狠的说:“车门我早就锁了,你今天既然上了我的车,要下去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舒宜惊慌的抬起头,厉声道:“陈勇,你敢!”
“那你就试试看我敢不敢。”陈勇阴狠的扔下一句,反过身去发动车子,刚发动,忽然他恶狠狠的骂了一句:“娘的,又来一个不要命的,老子成全你!”说着狠狠的一脚去踩油门。
舒宜定睛一看,前面那个张开双臂拦住车子的身影可不正是夏桐。
她尖叫一声爬到前坐掐住陈勇的脖子叫道:“夏桐,你块走。”
舒宜疯了一样,因为隔着座位,陈勇又开着车,因此一时之间竟是无法挣脱,舒宜再次抬头对着夏桐说:“夏桐,你个疯子,快走啊。”
车子开始歪斜起来,夏桐却挡在车前,一动不动。
舒宜一紧张,手上更是下死劲,陈勇被掐得喘不过气来,眼珠都突突的胀出来。他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把车门的锁打开,猛地一摔,舒宜被他从车里摔出去,滚出去老远。
夏桐脸色吓得惨白,他忙上去抱住舒宜,这个时候陈勇的车已经趁机开走了。一边开车,一边咳嗽着大骂:“两个疯子。”
夏桐抱起舒宜,紧张的问:“舒宜,你怎么样,你要不要紧?”
舒宜有点迷惑,她想起在殷奶奶的追悼会上,夏桐对她那样冷冰冰的神色,没有想到自己遇险的时候他却还会第一时间赶上来,她说:“夏桐,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桐仔细的检查着舒宜,只顾着问:“你受伤吧?”
舒宜倒没受伤,只是手臂被蹭破了皮,泥沙夹杂在伤口里面有点痛,她说:“我不要紧,倒是你,你刚才拦车真把我给吓死了,你怎么也不想想后果,陈勇现在已经疯了,什么都干得出来,你刚才要是,要是……你说让我怎么办?”
夏桐闷声闷气的说:“陈勇已经出来好几个月了,我一直担心他会来找你,没想到他还真的来找你了!”
“你怎么知道他会来找我,你跟踪我?”舒宜疑惑的看着夏桐,他回避的神色更让她心中疑云大起,她试探着:“难道,你的腿也是他撞的?”
夏桐没支声。
舒宜害怕起来,她哭着捶打夏桐说:“你明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明知道他现在是个疯子,你为什么还去拦车,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夏桐满目痛楚看着她,静静的任由她发泄,一会之后他忽然狠狠用力把舒宜抱在怀里,嘶哑着声音说:“舒宜,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我恨不得自己就此死了,我宁愿陈勇把我撞死算了,那样就不用看见你扑在别人的怀里笑。也永远不用知道我已经失去你了,舒宜,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