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全文完) (1)
她翻开日记本,里面写着她今天的日记,雪白的纸张上面也滴着一些血迹,触目惊心。
天气微雨
睡不着,起来了,看起来明天的天气不会太好,风吹得人好冷,腿有点麻,我的头又疼起来了,大概是坐久了吧。
他终于回来了,他应该是想要离婚的吧,他做梦的时候我听见他说了,可是早上他好像又忘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和他白头到老,从来没有想过我能够得到幸福,但我居然会答应嫁给他,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而现在我终于知道,其实我是没有幸福的机会的。一直以来我们都很辛苦,但却一直是他在辛苦的抓住我,追着我,不肯放手,他说要陪我一辈子,他说以后再也不想看到我一个人坐在礁石上,可是一辈子才刚刚开始,他已经不要我了。
从小我就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性格古怪,偏执,一直跟着妈妈漂泊流落,后来她死了,我忽然有了爸爸,可他仿佛也不喜欢我,而且,其实他是不想要我的。所以我经常想要离家出走,但每次都不成功,所以我喜欢坐在高高的礁石上,或者高高的窗台上,如果一旦他们都来赶我走,那起码我还有一个退路。很多人说悬崖是绝路,而我却觉得只有悬崖让我心安。因为当一切都逼到眼前的时候,我只要轻轻一跃,那么从此以后我再不用面对那些让我害怕的人和事。
承瑾是第一个会害怕我跳下去的人,我永远记得当年他把我带回去的情景,他拉着我的手那么紧仿佛生怕我挣开,他的步伐那么坚定,仿佛无论什么东西都不能令他对我放手,于是我跟着他回来了,可是现在他却不要我了。我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上他眼中的鄙夷与厌恶远比世上一切阴谋诡计都可怕,因为我可以容忍任何人的折磨轻视,但是却承受不了他这样厌恶我的眼神。
不是没有想过要当着他的面跳下去的,昨天晚上想了很多次,想到我的心口发疼,但是我还是忍下来了。我的宝宝已经三个月大了,医生说他发育得非常好,只是现在还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其实不管是男孩女孩我都会爱他。所以这一个月,我每次割了手腕,却还是会包扎起来。我原本想或许等到我死了他会有一点心疼,哪怕只要能让他对今天的所作所为有一丝的后悔我都愿意去做,但是我不能放弃我的宝贝,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从小我就没有亲人,没有人会对我好,没有人舒属于我,我终于有宝宝了,宝宝是我的,他一定不会跟承瑾一样离我而去,我要把宝宝生下来……
舒宜有写日记的习惯,也许是从小就习惯了一个人,所以很多事她都喜欢这样写下来,然后撕掉或者烧掉,但她从来不会让别人发现她的日记本。
这一个月来舒宜愁肠百结,承瑾不回来,她就割手腕,腕上深深浅浅的疤痕都是这割月割出来的,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她一直是这样的,身上永远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按舒宜的性格说来,她应该在他第一夜不归家的时候就决绝的离去,让他一辈子再也找不到她,但是她却没有走,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走不开,不管割开的伤有多疼,不管夜有多长,她总不肯走。
因为,她永远也想不到有这一天,那个人已经不要她了,她还不肯走。
承瑾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走,每天晚上看到窗口亮着的灯光都提醒着他,她在上面。他不提出离婚,但也不回家,但是每天都会到窗口下来看她的灯光,哪怕醉得再很,哪怕再晚。
没有人了解他为什么不提出离婚,明明恨她,却在看到她的泪水还会心软;一个月不回家明明是想让她自己先走掉,但是却每天都会跑来看她窗口亮着的灯光,看到灯光心里就落地了,她并没有跑到一个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去。
接下来承瑾依然没有回来,日子一天一天重复的过去,舒宜摸着自己的肚子,有时候想告诉他孩子的事,但每每想到他那个早晨离去时候冰冷的眼神,她的心又冷了。而且,接下来舒宜再也没有机会来等待承瑾回家了。
她又晕倒了,晕倒在超市里,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
舒宜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躺在病床上,正打算要寻找些什么,从窗口处传来一句冷冰冰的声音:“舒宜,你不要找了,不是他送你来的,而且他也不会来。”
舒宜那微微带着点希望的眸子就这样灰下去:“静云,是你送我来的?”
静云站在窗前,眼睛看着远处的某个地方,没有作声。
良久,空气中响起静云叹息的声音:“舒宜,孩子已经三个月大了,再不做手术就来不及了。”
“做什么手术?”
“舒宜,你不用跟我装傻,这个孩子你不能留。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和他不可能,你们两个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除非他能为你抛弃手里的一切,你觉得他能做到么,你觉得这可能吗,他那个母亲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样的家庭你这样的处境,你觉得你能在这个夹缝里生存吗,别忘了在那个夹缝里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你还不死心,还要一头撞上去,舒宜,听我的,你把孩子流了和他离婚吧,夏桐还在德国等你。”
舒宜没有回答。
出院的时候静云本来是想拂袖而去的,但是到底没有办法让苍白的舒宜就这样回去,她送舒宜回的家。
回到家舒宜只觉得不对劲,到房间里找了找,这一次,衣橱里连承瑾的衣服都不见了,抽屉里她的存折和证件又都回来了。
她笑了笑,拿起自己的衣服换上,命令自己不能哭,静云还在外面,她知道如果哭出来了静云一定会逼着她把孩子打掉。可是眼睛里哪里忍得住,这些天来她白天撑着身子去体检,看着医院的走廊里别的妻子有老公前呼后拥的护着,每回医生问她身体虚弱为什么先生却一次也没有来过,她都强力的忍着。现在看着空空的衣橱,她忽然止不住泪水滂沱。咬着牙拼命忍着,还是发出隐忍而细碎的哭声。
静云在客厅里等待了一阵,舒宜一直没有出来,她忍不住推开门。
果然不出所料,舒宜又晕倒在地毯上,眼角有着未干的泪痕,她转头看一眼打开的衣橱,忽然有些明白。
舒宜再次进了医院。
其实怀孕也不至于让一个人虚弱到动辄晕倒,只是舒宜这一个月来身体太过虚弱,严重的营养不良和怀孕初期的一些反应加重了她身体的负担。医生说她有轻微的心脏二瓣膜闭合不全,怀孕了,心脏负荷加重,所以负荷不了的时候就会晕倒。她这样的情况十分不适合怀孕,一般像她这样的人都是小心翼翼的保养,可是她现在却让自己身体差成这个样子,所以将来她的身体状况会怎么演变,谁也不能保证。
静云自己也是怀孕的人,她明白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渴望,但是如果舒宜不趁着孩子还小,自己病情没有加重的时候早点懂手术把孩子做掉,将来……
她不敢想,但也不敢再强迫舒宜把孩子打掉,她坚持让舒宜住院。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命中注定,这天晚上静云刚回到宾馆忽然接到医院的电话——舒宜下体出血不止,别说是孩子,恐怕连大人都有生命危险。静云接到这个电话,魂都被吓破了,匆匆拦了车直奔医院。
其实一切说起来不应该是命中注定,舒宜这样的身体能够把孩子怀到三个月已经非常不容易,从小她身上就是数不清的伤痕加病痛,更何况女人怀孩子原本就是一件需要非常注意的事情,可舒宜这一个月来身体每况日下,所以这个晚上只因为头晕摔一跤就大出血在医生眼里有相当程度的必然性。
静云到的时候舒宜已经做完手术正被平车推着从手术室出来,静云紧张的上前去,舒宜并没有睡着,虽然脸上是浓浓的倦意但仍旧望着静云露出一个微笑。
她想让静云放心,可静云看着她那灰白的唇,憔悴苍白的脸色心怎么可能放得下来。
护士不认识静云,她把舒宜推进病房顺便在病房的门上挂上一个谢绝探视。
静云愣了一下,伸长脖子往里看了看才慢慢退出来。
卢医生的办公室里,静云坐在办公桌的对面,听他细细的分析着:“她现在的这种状况根本就不适合怀孕,一次两次平安度过了但是下一次,再下一次那就不好说了。而且她现在的心脏也渐渐产生了变化,她的身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心脏会负荷不了孩子的---------”医生长叹一声用沉重的语气说,“恐怕两个人有生命危险。”
她对医生点点头说:“好的,黄医生我知道了,我会跟她好好谈谈的。”
静云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缓慢地在走廊里走着,心情沉重。
想了一会,她忽然转身朝电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