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急切地开口解释道:“她是个很有才气的女子,读过不少诗书,是不可多得的女子,可我不过是欣赏她而已。你为何要怀疑?!”
我摇头:“公子你不懂。你永远都不会懂我心里在想什么。”
你不会懂,我来自异时空强行插入到你的人生轨迹之后,会有怎样的恐慌。我不恐惧自己无才无德,不恐惧自己姿容丑陋,不恐惧自己没有好的家世背景,我恐惧的是,我从来就不在你的命里。
我不想,像毁了雪梅一样的,毁了你。
公子冷笑着低下头,那神情是我完全陌生的情愫:“你就这样放弃我了?”
他上前一步将我压在一旁的墙壁上:“说,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放弃了!”
我重重地点头,却不小心摇落了眼里的泪水。那一刻,公子的神情骤然缓和下来,便如初遇时那般柔和澄澈,他伸出手轻轻地拭去我眼角的泪。
“傻丫头,你哭什么,是你不要我了。该哭的是我才对!”
我摇头,将脖子上一直挂着的玉坠取下来,那莹白的茉莉上,还带着我的体温,我将那玉坠放进他的掌心里,轻声道:“你忘了我吧。忘了我,好好爱她,你会过的很幸福!”
公子的眼里再度窜出怒火:“那么你呢,也打算忘了我?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我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下一刻,公子忽然狠狠地吻住我的唇,没有丝毫怜惜,承载着太多的愤怒和不甘,灵巧的舌,仿佛掠夺一般侵入我的口中。我痛苦的眼泪顺着二人紧紧贴合的唇畔滑落。我知道,我向来知道你的心痛,你的不舍……可是公子,你的吻,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绝望,不要这么绝望好不好……
良久,公子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我,通红的眼睛死死地望住我:“浅浅,恨我吧,如果不能继续爱我,就恨我吧。至少不要,就这样将我遗忘……”
语罢,便转身离开。他迈出的每一步仿佛都是那么的艰难,我看着他缓缓离开的背影,呢喃着开口:“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我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紧紧地抱住双膝,对不起,对不起,这份感情里面,从来没有谁对谁错,只是我的软弱,你的踌躇,牵绊了前行的脚步。我不能容忍自己成为你堕落的借口。是我的自私。公子,对不起。我爱你。
我不知道福全是什么时候找到我的,当我醒来,人已经躺在了马车上,福全拥着我,将我的头压在他的胸口,轻绾的头发已经披散开来,层层铺展在他月白色的长衫胸口。我抬起红肿的眼望他,他只是笑着叹了口气。
“浅浅,你知不知道,刚刚你随容若离开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我带着浓浓的鼻音咕哝着应道:“什么?”
他用下巴轻轻地摩挲着我的头顶:“我在想,如果他选择了你,我就放手,让你走。”
我愣愣地听着他的话,下一刻,他却忽然将我的脸扳向自己的方向,那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闪着那么耀眼的光芒,他说:“浅浅,我给了你们机会。如今,我再不会放手了!”
这样坚定的语气让我一时之间什么都说不出口,可是,却不能忽略心里闪过的一丝触动。那时我想,他或许是真心的。
后来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好几天,这几天里,没有人来打扰,没有人来纠缠,除了福全开始每天都来报到之外。基本上只有我和小兔子做伴。然后在过于平静的某一日下午,最出乎意料的人,出现在了我的门口。
我将茶放在她的面前,脸上的笑容或许有些生硬,但绝对不影响我试图表现的友好。
她端起茶浅呷了一口,道:“若浅姑娘,我们应该算是半个旧识吧!”
我点头:“如果之前的几次见面都算在内的话,的确。”
她用手指轻轻地描摹着茶杯的边缘,并不再接话。我是最耐不住安静的人,尤其是在面对不想面对的人的时候。
“卢小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我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的卢梦然,如今,她已然是他的妻。若是按照品貌德性,她的确是当得起纳兰夫人这一头衔的。
她笑了笑道:“你果然沉不住气。”
我微微愣了愣,心里生出丝丝不悦:“便是不如卢小姐就是了!否则,公子最终也不会选择你了。”
这回换作她愣了愣,僵硬的手将茶杯放下,目光却依旧落在杯中水纹上:“若当真是如此,我也就不必来见你了!”语罢,还不等我反应,她便伸出手将那白玉茉莉坠子放在桌子上:“他叫我来还给你。”
“他说,既是给了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他不会要,你也还不了。”
卢梦然的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全然于己无关的事,可是那眼底涌动的情绪,却出卖了她的心。
而我在听见这句话的那一刹那,不可抑制地想起公子曾在我耳畔说过的话,他给了我的,又何止是这一个坠子,他曾说,还有他的心。那么,你叫她来,是来提醒我,你依旧打算继续执着下去么?
我苦笑这摇头:“我不能要。”
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他说,若是你一日不肯要,那么他便会一日宿在书房。”我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她,这本是一件这个年代的女子羞于开口的事情,而她却这般轻易而洒脱地开了口。她看着我望向她的眼神,苦笑道:“我知你奇怪,堂堂两广总督的女儿,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我有选择么?”
“若浅,我今天来,不光是为了送这个东西给你,更是想看看你究竟有什么好。让他竟然不惜跟我假成亲也要留在你身边。”
我笑:“我并没有什么好。”
“是啊,”她接过我的话,“无论是家世背景,容貌性格,琴棋书画,刺绣女红,你的确样样都不如我,可是这全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你是你。”她顿了顿,伸手抚上那白玉坠子,“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你。这便是他给我的答案。”
我愣愣地听她继续开口,那骄傲的神色里不管透着多少不甘和苦涩,都无法阻挡那眼底的坚定:“可是若浅,我并不服输,即便这世间只有一个你,我也会让他的世界里多一个我!”
“所以,我想告诉你,之所以我肯同意假成亲帮助你们,并不是因为你,我只为他。而如今,如今你们已经结束了,那么我也没有义务继续维持那道虚伪违心的界限,我会放开手去追求我想要的。将他从你的世界里彻底剥离出去!”
我看着她坚定的神情,忽然心生出几分敬畏来,她的确是个值得相与的女子。我笑:“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或许是没有想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她的神色微微一滞,旋即便笑了开来:“你当真不是寻常女子。”
我摇头:“我是,我从来就不是特例。”语罢,我伸出手将桌上的茉莉坠子收入掌心,“这个,我收下了。”
她抬起头看着我,目光中似乎多了一分感激。
我道:“我也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我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坠子,那个男子究竟还是没长大吧,用这样自欺欺人的方式来安慰自己,究竟有什么意义呢?你心里究竟是希望我收下,还是不收呢?若是我收下,那么你便会心生出希望,以为我还愿意继续守着你。倘若我不收,你又会告诉自己是我不希望你跟卢梦然之间真的有什么,因为我妒忌。公子啊公子,你究竟还要这般自欺到什么时候呢?
卢梦然站起身,离开前转头望了我一眼,缓缓道:“我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看重你了。”
我缓缓摆了摆手,并不打算送她出门,她也不计较,掀了帘子便大步走了出去。
我握紧手中的坠子,待到冰凉的触觉散尽,才缓缓松开。我想,这是最好的结局。如果历史上的公子是为了表妹而抑郁成疾,如今我又代替了雪梅成为了他的表妹,那么只要我退出他的生活,他便可以一直好好地过下去。对不对?
用力托住额头,疲 惫一波一波地袭来。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