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雨,从午后一直下到傍晚,直到天边的云层慢慢退去,雷声闪电也跟着偃旗息鼓。雨停,云开,一道彩虹宛似这个世间最美的拱桥,挂在天边的角落。
雨后的初夏傍晚,空气中透着潮湿的泥土芬芳,清新自然,沁人心脾。
姬小小吃饱喝足,狠狠睡了一天,总算是恢复了体力。
这一点,得感谢师父天机老人,整天没事给她吃那么多的珍稀补品,让她整个人元气特别充足。
人家要三四天才能恢复的病,她半天时间就能恢复了。
然后,她又想起之前很重要的事情来:“金玲,我饿了……”
“奴婢这就给娘娘传膳!”进宫多日,金玲总算开始学会自称“奴婢”。
“不,我不要吃那个……”姬小小摸摸自己的唇,“我想吃玄墨的嘴……”
……
“那个……娘娘……哎,娘娘你要去哪里?”金玲刚结结巴巴想说什么,姬小小一个闪身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去找玄墨要吃的!”门口不远处,姬小小很自然地回答。
“娘娘,你的禁闭期还没满呢,别给皇上找麻烦了!”小红在门口急着跺脚。
再抬头,哪里还有姬小小的影子?
长乐宫内,金玲和小红相对两无语。
姬小小走了几步,觉得空气难得新鲜,便放慢了脚步。毕竟,从点苍山下山以后,真的很少能嗅到这么清新的空气了。
地上还有些潮湿,天色也越来越暗了,天边的彩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嘶嘶……”路边草丛有轻微的声音传来,引起了她的注意。
对别人来说,那声音几乎可以算是听不见的,可是姬小小不同,她懂兽语,所以可以听懂它们的话。
“小金?”走入草丛,她惊喜地看到那条金色的眼镜蛇,此刻正在草丛中摇晃着脑袋。
看看地方,原来已经是惠淑宫附近了,姬小小笑起来:“你主子把你放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啊?”
雨后,正是蛇类最喜欢出洞的时候,这个时候的气候和湿度,都是它们最热爱的。
“嘶嘶!”小金摇晃了一下脑袋。
姬小小嘟嘟嘴:“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就懒得理你了,你好可怜!”
说着,她蹲下身子,想去摸一下小金的头,没想到小金搜地一下就躲开了,并快速往前面爬了过去。
“哎,你去哪里啊?”姬小小急了,赶紧跟在它身后。
小金爬得更快了,顺便还翻了个身,一会儿立起来,舞动着身子,一会儿就地打个滚,盘成一团。
“好啊,你想跟我玩啊?”姬小小立刻明白了它的意思,估计上次毁了阿雅阿铎的笛子,它真的很久没人理会了。
如果不是它身上还有点毒素可以利用,估计早就被两个主人放弃了吧?
姬小小有些同情起它来,真是可怜的小蛇。
一人一蛇玩得不亦乐乎,不一刻,天就已经漆黑了,宫里各处都掌了灯,道路倒也还算清晰。
“咦,小金,你哪里去了?”姬小小眼前的小金忽然消失了,让她不由有些着急。
等抬头,却看到小金不知何时爬上了一处高墙,正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瞧不起我?”姬小小一个旋身上了墙头,快速抓住小金,一脸的得色,“看你往里跑!”
说完,看看周围,才发现,不知何时居然已经到慈宁花园上方。
“咦,那白色的身影好熟悉!”姬小小皱一下眉头,看着一道白色的身影正走入慈宁宫的大门。
玄尘?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宫里的闲人吗?
姬小小一脑袋问号,忍不住拉着小金一路跟了过去。
小金见有正事,也不闹了,乖乖地将身子卷在她的手上,不发出一点声音。
见玄尘熟门熟路地走进慈宁宫正殿大门,姬小小一个翻身,上了屋顶,再掀开琉璃瓦往里看去。
凭借着比常人灵敏很多倍的耳力,她听到门口的小太监惊喜地叫道:“太后娘娘,常陵王来了!”
屋内传来太后更加惊喜的声音:“尘儿,是尘儿来了吗?”
姬小小往下看去,见到太后正常座位上站了起来,而她的身边,则是多日不见的摄政王刘鉴雄。
“太后……是尘……是常陵王来了,是他来了!”他的表情,和太后不遑多让,几乎是同时和太后一起迎了出去。
姬小小皱了一下眉头,还没反应过来这“常陵王”是何方神圣,却已经见到玄尘走了进来。
“尘儿,你怎么来了?”太后上前,拉住他的手,激动地上下打量。
刘鉴雄也是一脸的激动,不过不敢上前,只是拱手行礼:“臣见过常陵王!”
玄尘抬头看他一眼,冷声道:“摄政王也是王爷,又是皇兄亚父,何必跟本王行礼!”
刘鉴雄被这么一说,有些尴尬,那行礼的手,停在半空,行也不是,不行也不是。
“这么晚了,摄政王是外臣,在母后行宫似乎多有不便,恐惹人非议,不如先行回去了吧!”玄尘又冷冰冰地加了一句,便背过身,自顾自地走到旁边的紫檀木椅子上,坐了下去。
刘鉴雄面有窘色,停顿了一会儿,才道:“如此,臣告退了!”
“王爷,你先等会儿!”太后拉住刘鉴雄的手,冲着他摇摇头,再走到玄尘身边笑道:“尘儿,摄政王是你皇兄的亚父,也不是什么外人,你难得来一趟慈宁宫,就让他一起陪着坐会儿,你看……”
玄尘脸上闪过更冷的神色,回头看看刘鉴雄,那眼神,犀利凌烈,好像一把尖刀。
不过,没有持续多久,他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本王正好有事找摄政王商量,那便坐下吧!”
太后大喜,赶紧挥退了左右,坐到原来的位置上。
刘鉴雄刚想坐到上首的位置,玄尘轻轻咳嗽了一声:“摄政王虽然也是王爷,可不管怎么说都不算皇亲国戚,那个位置,似乎不妥!”
“尘儿……”太后有些无奈。
“不妨事,不妨事!”刘鉴雄赶紧摇摇头,“常陵王能让老臣留下来就行了,坐哪里都一样!”
说完,移动到玄尘下首的位置坐下,一脸笑呵呵地看着玄尘。
姬小小从来没见过这么小心翼翼的刘鉴雄,在她的印象中,这个半大老头是个很嚣张跋扈的人物。
再加上凌未然之前的阐述,他的微微卓然,连当皇帝的玄墨都要礼让三分。
而偏偏对玄尘,他似乎完全看不到任何嚣张的痕迹,一下变得谨小慎微,几乎已经到了卑躬屈膝,谄媚讨好的地步。
“尘儿,难得你肯来,母后就已经很高兴了,吃过晚饭没有,母后让人传膳……”太后见此,有些无奈,不过很快被一些高兴的情绪掩盖了过去。
那种絮絮叨叨的问候中,姬小小看到了一个慈母的形象。
只是很可惜,这种慈母的形象,从来没有对玄墨展现过。
等等……
她一口一个母后……
她是玄尘的母亲?
她又是玄墨的母亲?
这样说起来,玄尘不就是玄墨的亲弟弟吗?
而且还是同父同母的那种亲弟弟?
那玄尘还说自己是个闲人,还不告诉她,他的真实身份?
上次问他是不是姓凌,他也是含糊其辞。
他骗她?!
姬小小想到这个事实,心中顿时有些不舒服起来。
随即想了想,她也没说自己是长乐宫的贵妃娘娘,这样一来,也算扯平了。
再看看下面三个人,太后一脸的兴奋,刘鉴雄则是又尴尬又讨好地笑着,唯独玄尘油盐不进的样子,只是冷着脸:“不用了,我来,不是来吃饭的!”
“看起来,是有事跟母后说,是吗?”太后也不恼他的态度,只是一边陪着笑脸,“说说吧,是下人不够,还是不好用,母后再给你派几个人过去……”
“不用了!”玄尘冷冷地打断她的话,“晴姑姑,我已经放了她自由,以后,她不再是幽尘居的人了!”
“为什么?”太后一脸惊愕。
玄尘冷着脸道:“既然要做人下属,就应该照着主人的话去做,主人让她做什么,她就应该去做什么,而不是试图去改变主人的想法。太有主意的人,是做不了奴才的,这样的人才,我觉得还是放她自由比较好!”
他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是盯着刘鉴雄说的。
刘鉴雄被这么一盯,脸上顿时白一阵红一阵的,有些难堪。
“是为了那个野丫头吗?”太后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之前阿晴跟我说,你迷上了那个野丫头,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
玄尘一拂袖子:“跟任何人都没关系,我只是不喜欢有个奴才比我还像主人,每天来告诉我应该做些什么!”
“难道那个姓姬的野丫头,还比不上母后和陪着你一起长大的阿晴吗?”太后有些垮了脸。
“太后,常陵王还小,有些不懂事,你别发火,听他慢慢说。”刘鉴雄一见,忙过来做和事老。
“王爷,我和母后之间是我们的家事,王爷是以什么身份在这边说话呢?”玄尘冷冽的目光投向刘鉴雄,刘鉴雄赶紧低头:“老臣知错了!”
“尘儿,你怎么跟王爷说话的呢!”太后皱了一下眉头,“为了个野丫头,你真的连亲疏都分不清了吗?”
玄尘冷笑一声:“母后,我是您生的,与你是亲,和皇兄是兄弟是亲,即使是皇嫂和皇兄的其他妃子,我理应叫声嫂子,也是亲。但摄政王,恕我直言,他与我有何关系?非亲非故,只有疏,没有亲,这亲疏关系,我自然是理得清的!”
“你……”太后的脸色一下不好看了,有些白,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太后,常陵王还是孩子,你跟个孩子就没动气了!”刘鉴雄赶紧给太后使眼色,“不就是一个宫人吗,不要也就不要了,千万别为了点小事坏了你们母子的感情!”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叹道:“也罢,不要就不要了吧,不过以后没人给你做饭了,我再派个人过去吧!”
“那母后就找个哑巴过来吧!”玄尘皱了一下眉头。
“这……”太后抿一下嘴,“这让我去哪里找?”
“母后有的是手段,儿臣是很相信母后的!”玄尘一脸“你看着办”的表情,丢下一句话。
你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
太后看看刘鉴雄,最后叹了口气,妥协道:“如此,我明白了!”
刘鉴雄见此,仿佛松了口气,有些笑意露出来:“见太后母子和睦,臣甚感欣慰。”
“皇家的事,王爷似乎还没有权力置喙,你协助皇兄管好国事就行。”玄尘回头看着刘鉴雄,“不过本王听说,最近王爷对后宫之事,也十分上心?”
“这……”刘鉴雄大概心里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但是既然没有明说,他也不可能不打自招,“臣只是协助太后……”
“太后管理后宫多年,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她比你有分寸!”玄尘冷哼一声,“摄政王是在质疑母后的能力?”
“臣不敢!”
“既然如此,最好拿捏好分寸,做好自己的本分!”玄尘冷冷地看着他。
“臣知道了!”
玄尘见说得差不多,站起身,走到到他面前:“几天本王来,是跟摄政王讨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刘鉴雄既惊又喜,“常陵王要什么,臣一定尽力奉上!”
“本王要……”玄尘眯起眼睛,“黑旗军!”
刘鉴雄一愣:“黑旗军,常陵王要这个干吗?”
“听说摄政王治下不严,黑旗军经常在京中闹事,本王觉得,是该时候好好管一管了。”玄尘一本正经地道,“摄政王年事已高,这么多年都没管好,不如就让本王来代劳!”
“尘儿,你胡闹!”太后有些急了,“这黑旗军是魏国的精英,你又没有带兵的经验,岂是你能拿来儿戏的?”
玄尘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儿戏?国事,皇室,都可以拿来儿戏的人,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儿戏?!”
“你……”
“太后别动怒,老臣这些东西,将来还不是都要给常陵王的吗,如今不过是早些给罢了!”刘鉴雄对着玄尘点点头,“既然常陵王要黑旗军,老臣给就是了!”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令牌:“这是黑旗军的令牌,此令牌一出,所有人都得听常陵王的!”
“是吗?”玄尘毫不客气地接过来,放入袖子里,然后转身,看着太后,行一礼:“儿臣告退!”
说完,也不管屋内目瞪口呆的两个人,转身离去。
背影依然那般飘逸,只是似乎少了几分仙气,多了几分烟尘。
姬小小原本想要跟上前去问个究竟,却听耳边传来太后的叹息:“这孩子……”
“阿祯,他还小,只是闹闹脾气,以后就会知道我们是为他好了!”刘鉴雄也叹口气,上前拉住太后的手。
姬小小皱皱眉头,这两个人,怎么……
对了,刚才刘鉴雄叫太后叫什么?
阿祯?
他居然如此亲密地叫太后,他们是什么关系?
“哼,你现在知道我们了,帮着那个女人的时候,可有想过,我们还有一个尘儿?”太后斜眼一看刘鉴雄,甩开他的手。
刘鉴雄忙上前,再次拉住她的手:“阿祯,刚才我不是解释过了吗,不过是看她哭得可怜,想她一个女人在后宫也不容易,想想当初的你,我的心就软了。”
“当年的我?”太后回头看着他,“怎么,看到年轻的女子,怀念起我当年的青春美貌了吗?我现在老了,你看不上了?”
刘鉴雄忙赔笑:“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美的。我为了你,一生都未娶,忠心唯天可表!”
“哼,一生?”太后冷笑一生,“话别说得这么早,你离一生还早呢,今后的几十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当然,如果你一直只喜欢后宫的女人,说不定,这一生不娶,还真是无可奈何之举!”
“阿祯,我都陪了你整整一天了,反正江晚月也封了淑嫒,是九嫔之首,想来没人能欺负她了,以后,我不再见她就是了!”刘鉴雄举手发誓,“若是违背了,就让我死无……”
“哎,谁让你发誓了?”太后瞪他一眼,“我又没说不信你,那些个小妖精什么水准,我还不知道,少惹她们,知不知道?”
“知道了,我的好阿祯!”刘鉴雄抱着太后,在她脸上狠狠一亲,“今晚不如我就不走了吧!”
太后把他一推:“不行,尘儿刚来过,你不能不走,等大事成的那一天,还不是由着你吗?”
刘鉴雄一脸沮丧:“唉,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把你小皇帝……”说完,他用手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太后一把拉下他的手,叹口气:“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是亏欠了尘儿太多,可我也不想另外一个儿子赔上性命!”
刘鉴雄赶紧搂了她一下:“好好好,我知道了,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给他留条命,可好?”
太后这才勉强笑了笑,刘鉴雄搂了她一下,便出了慈宁宫的正殿。
门外,两个小太监冲着他点点头:“王爷这就走了吗?”
“嗯,小心伺候着太后,她今晚心情不好!”刘鉴雄一脸担忧地拍拍其中一个小太监的肩,“出了什么事,本王唯你们是问!”
“是,奴才知道了!”两个小太监不敢怠慢,赶紧点头,连连称是。
刘鉴雄走远了,姬小小才从屋顶上原路返回,看着手中的小金,五官都皱成了一团:“这个宫里的人都好奇怪,他们的话也好奇怪,我都没听懂,小金,你听懂了吗?”
小金发出“呲呲”的声音,仿佛在嘲笑她太笨。
“刚才刘鉴雄的嘴也碰了太后一下,难道太后的嘴也很好吃?”姬小小有些不明白,忽然又像想起了大事一样,一拍额头:“哎呀,我还要去找吃的呢!小金你自己玩吧,我找玄墨去!”
说完,将小金放在屋顶,几个翻身,就朝政和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