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邀请那时候的她来自己住处算是件不大合理的请求,当他挂了电话后,心底就开始有些不安了。他害怕那样骄傲的一个女人,或许会多想,可心底那种隐秘到连他自己都未知的不可告人的念头却偏偏滑来滑去,等他打开门要去小区门口接他的时候,她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儿,正在门口踱来踱去。
他递了杯温开水给她,换了她一个会心的笑。他不知道怎么的,只觉得仿佛一切举动的深意她都是知晓的,并且也都友好地接受了。这让他只能将情绪藏得更加深,可又有些懊恼自己的木讷起来。
她看书时是极认真的,他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几秒钟,然后决定下楼自己做饭。因为他妈妈是个不大会做饭的女人,这就要求家里的男人必须有能够养活自己的手艺,他和他爸爸的手艺都是不错的。
其实叫外卖可以更节省点时间,可他当时连想都没想到过,只是自己洗了菜,端上桌后才有些惴惴不安,如果她不喜欢吃,怎么办?
她果然是不喜欢吃的。苦大仇深地对着碗里的青菜,好不容易咽下去之后,他不相信自己的手艺会突然失了水准,于是自己也尝了一口,味道并不坏,于是他又替他夹了一根青菜,然后她就像是要哭了一般。
之后她并没有吃太多的东西,但却抢着去洗碗。他当时只觉得心口有些不舒服,也就由着她去洗碗,自己逃也似的回到书房,想着是不是去报个烹饪班把厨艺再进步一些才好。
之后的大课,她又逃课了。这让他觉得很挫败,但没想到她原来病了。其实研究生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是属于导师的私有财产了,她请不请假,只是他一句话的问题,可他还是为自己的私心找了个借口,希望她交张书面请假单。
他只是想亲眼看看,她病得重不重。听那声音倒是没什么异样,搞不好又是她的一个借口。
果然只是她顽劣的一个借口。他从不知道哪个生病的人还要跑到图书馆去借《金瓶梅》这样的书打发时间的人。他明明可以呵斥她什么的,可是当她傻呆呆地盯着自己,然后伸出手来似乎要抚摸自己脸颊的时候,他又一次慌不择路地逃开了。
他后来问妻子,那时候为什么要对他动手动脚。妻子眯着眼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她抹了抹自己的下巴,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一般回答他,气氛太美了,她忍不住意乱情迷了。他当时如果不跑走的话,她想他们之间的初吻那个时候可能就发生了。
他开始懊悔自己当年的清纯举动,于是只能现在弥补自己一些,狠狠地吻上妻子,唇舌相戏的空挡里,妻子娇软地靠在他怀里,“那本书,《金瓶梅》,你自己看过没有?”
然后大腿上就被一个娇娇小小的玩意给抱住,他低下头,就看见一只流着哈喇子的球黏着他的腿想要站起来,“巴璞……”
他有些头疼却又甜蜜地将小东西抱起来,塞到妻子怀里,“要叫爸爸,你这小呆子。”妻子得意洋洋地哄孩子喊自己妈妈,小东西糊了妻子满脸口水后终于乐颠颠地喊了几声妈妈,喜得妻子把小东西裹在怀里乐不可支。
那本书,他其实根本就没看过,那时候他满脑子都是她美丽的样子,哪儿还看得进什么书呢?
妻子问他,第一次见到她那发怒的前夫时,怎么一点都不害怕。他若是害怕了,还能娶得到老婆吗?
这男人样貌生得极好,当他开门走出来的时候,他就认出来了,然后他故意问她,这人是谁。他承认自己是故意的,然后她极欢快地告诉他,只不过是老朋友罢了。他第一次自作主张,将唐宋请走。
等他再次回去找她的时候,她脸红扑扑地说她今天来例假了。他忍不住脸红耳热,她总是这样直爽而快乐的模样。
她小心翼翼地把唐宋的身份告诉他,脸上交织着各式各样的神情,他知道她似乎有所期盼,但原谅他吧,那时候的他只晓得呆呆地说了一句,你结婚挺早的。然后就把年轻的妻子逼急了。
她俯身过来问他是不是偷偷喜欢她的时候,在他心底其实模模糊糊地站着一个小人,欢欣鼓舞地唱着一首歌,告诉他自己其实真有些喜欢她的。可惜那时候他还没弄明白自己的想法,只能告诉她,不知道。
妻子后来总爱抱怨,说他们两人间的开始,总是她在主动,包括他们的第一次……可他不是后来居上了吗?
他看着妻子无可奈何地站在人群中间,而那个名义上的好妹妹却跪在那里,他让那女孩子先走,可却意外惹恼了她,直到他们去市图书馆。
他听到了他爸爸同她的对话,替她心疼极了,然后他带她去了那家口味不错的烘焙坊吃甜点。他母亲最喜欢吃些漂亮的甜点,于是他同爸爸对本城有哪些好吃的甜点坊是最清楚的。于是他带她去尝那家母亲也非常喜欢的烘焙坊。
她尝试着问他关于女朋友的事情。若一定要说有,他只交往过一个女朋友,不过他们早就分手了。他看清她眼底欢快极了的样子,心底那个答案也愈发清晰起来。
父亲比母亲先知道他的心事。
那天在餐厅遇到父亲后,他就知道肯定需要解释一番了。吃过饭,寻了个理由,他同爸爸一起躲进书房里。父亲的桌上摆着一份资料袋,他不需要看,就知道里头是谁的资料了。父亲很严肃地看着他,他知道,有些话,需要他来解释。
父亲说,他是他生的儿子,养到这么大,他比谁都了解自己儿子的个性。他当时就忍不住笑了,是啊,自己的心意,其实有时候别人比你看清得更早。父亲会这么认真地找自己谈话,足够他搞清楚自己的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