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侍卫看玄锦颜有些为难的皱了下眉头,立刻吩咐人从车上取了自带的茶杯,重新烧了水,用自备的茶叶泡了茶水放在玄锦颜面前,恭敬的说:“来的时候王爷一再嘱咐,说是小姐从未这样出过远门,只怕是有诸多不便,还请小姐且忍忍,这儿地理位置偏僻,此处茶棚已经是最好的一个地方。”
玄锦颜轻轻点了点头,四下里看了看,少有树木,有风,风中带着尘沙,只一会的功夫就觉得脸上有些不适,用手一摸,似乎有些尘沙落在了脸上,触感有些粗糙。
“他怎么会在这儿?”玄锦颜轻声问。
“他参与了玄锦程谋反事件,幸亏王爷从中斡旋才让他得了性命,王爷说,这还是看在小姐的面子上,念他一直对小姐忠心,否则,只怕死上几次也不够抵罪。”侍卫恭敬的说,“原本是要发配荒漠,王爷说是阿霞有了身孕,若是真的发配荒漠,不仅要搭上大人的性命,阿霞腹中的小生命也要被殃及,才让他们落脚此处。此处虽然地势偏僻,且干旱少雨,但好歹是可以活人的地方。”
玄锦颜叹了口气,难过的垂下头,是她害了冯大柱,如果不是她起意让他带自己私奔,也许他现在活得很好。他是一个老实忠厚的人,就算是没能升官发财,也可能得保一生无忧。
听到有人进近的脚步,抬头,是冯大柱,但只他一个人,阿霞并没有跟着。他换了身干净些的衣服,灰色,有补丁,大约是洗了把脸,看起来比刚才好了些。只是脸色黝黑,胡须参差不齐,头发也有些凌乱,看来像是个四十岁的汉子。
“草民见过童将军夫人。”冯大柱跪下。
“起吧。”玄锦颜立刻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温和的说,“坐。”
冯大柱立刻摇了摇头,声音嘶哑恭敬的说:“草民是罪臣,不能与童将军夫人平起平坐,草民跪着就好。”
玄锦颜长长叹了口气,眼泪刷得流了出来,哽咽难语。
旁边的侍卫远远的走开,在茶棚周围警戒,背对二人。
过了一会,玄锦颜才平复了心中的起伏,努力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问:“阿霞怎么没来?”
“她要在家照顾孩子,孩子生在路上,身体不大好。”冯大柱闷闷的说,他不肯抬头,声音是对着地面讲。
“大柱哥哥!”玄锦颜再次哭了起来,难过的说,“是锦颜害了你,要是没有锦颜一定要你带锦颜离开玄王府,你今天不会这样——”
“是奴才活该。”冯大柱身体微微一颤,这一声大柱哥哥让他整个人一时如同雷击,事隔这么多年,她依然是这种信赖,微带撒娇,微带娇蛮的称呼,仿佛,时间一下子回到了许多年前。
“大柱哥哥,大柱哥哥。”玄锦颜哭得双肩颤抖,看着跪在地上,苍老憔悴的冯大柱,绝望的说,“你要锦颜怎么办,怎么办?”
“小姐要好好保重自己。”冯大柱艰难的说。
玄锦颜哭着,喃喃的说:“如何保重?如何保重?你答应过我的,要好好照顾我一辈了,如今你娶了阿霞,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也嫁了童华安,成了将军夫人!你是如何兑现承诺的?你说你不爱我,你恨我,难道恨我比爱我更容易吗?难道你一直是在骗我吗?”
冯大柱身体微颤,却一语不发。
“抬起头,我不要你这样卑躬屈膝的对我!”玄锦颜生气的说,声音提高些,有了愤怒之意,甚至不在意那些就在周围的士卒。
冯大柱脊背挺得笔直,仿佛树柱一样杵在那,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痛苦还是绝望,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指甲泛白。
“你说呀!”玄锦颜绝望的说,“五年了,我用了五年的时间守着承诺,直到我哥哥对我下了药我才从了童华安,我为你守了五年,我不怕,你却怕,不肯等,你真是太辜负我了!”
冯大柱咬紧嘴唇,有血流出来,顺着嘴角。
“你太过份了!”玄锦颜口不择言的说,“难道那个阿霞有那么好,好过我对你的感情?难道我哥哥有那么可怕,可怕过你对我的在意?如今哥哥终于让了步,我这样辛苦的赶来,竟然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你,只有内疚!你对我,也只有恭敬和卑微!我们是怎么了?是怎么了?”
冯大柱的眼泪落了下来,大颗大颗的砸在地上。
“是我哥哥对不起你,我会替你出气,他伤了你,我可以伤了他!”玄锦颜哭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跪在地上的冯大柱。
冯大柱却受惊似的匆忙退向后面,用膝盖,口中慌张的说:“小姐饶了奴才,奴才只想安生的活着,小姐不要——”
玄锦颜呆呆的停下脚步,盯着面容憔悴苍老的冯大柱,好像在盯着一个陌生人,眼泪雨般落下,身体微微颤抖。
“小姐,奴才只是奴才,配不起小姐。”冯大柱生硬的说,“这些年来,奴才也想明白了,奴才不能给你你可以过的日子。不能!奴才不能!奴才只是一个粗人,奴才只能做奴才,只能做奴才!”
玄锦颜脸上带着泪,却是苦苦的一笑,喃喃的问:“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有没有在意过我?”
冯大柱盯着地面,不敢看玄锦颜,过往的岁月闪电般在眼前闪过,他有没有爱过玄锦颜?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自己数次。
他爱她,爱得不知不觉,爱得充满了崇拜,她是他生命中的天使,但他不敢爱,他时刻提醒自己要恨她,恨她好过爱她,恨不用难过,爱却要心碎。她那样求着他,让他带她离开,她是爱他的吧!
他想,这一定是真的。但是,他仍然不可以爱。
他是个粗人,断臂的废人一个,没有本事,拳脚一般,识不得几个字,还记得阿霞被严将军占了便宜,他愤怒的想要讨个公道,那个将军就那样不屑的问他,问他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他是一个连老婆的清白也保不住的废人,有什么资本让美丽可爱的玄锦颜爱?
“不爱。”冯大柱觉得这两个字几乎要了自己的性命。
玄锦颜苦苦一笑,踉跄着退坐在椅子上,喃喃的说:“我期望了一路,快活了一路,想着终于可以和你在一起,哥哥说这次由我自己选择,我想,虽然我已经不是个干净的身子,但你一定不会在乎。我有钱,我们可以过舒服的日子,哥哥会让我们活在世人视线之外!可是,可是,还是相同的答案,你还是不爱!”
“奴才不配!”冯大柱哑着嗓子慢慢的说。
“是的。你不配!”玄锦颜盯着冯大柱,咬着牙说,“你不配我用了五年时间在意,你不配!来人,准备马车。我要回京都,现在,立刻!冯大柱,你是个奴才,但你今日遭遇是因我而起,我会向哥哥替你讨个公道。”
冯大柱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玄锦颜慢慢的站起来,停顿一下,向着马车方向慢慢的走,一边走一边声音疲惫的说:“把马车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留下来,让这奴才和他妻子可以安稳过完下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