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王携了长子君明睿前来。君明睿天资聪颖,活泼善言,自小便深得帝心。此次一首《水龙吟》,虽做得颇为刻意,但也令皇帝眉开眼笑,连连赞誉。
相较而言,君明琮则逊色地多。规规矩矩背了首《秋词》,便站过一边不再多话。尽管皇帝也说了“好”字,可显然态度平平,不甚热络。
回席之时,姜氏得意洋洋看了若冰一眼,意有所指道:“老虎就是老虎,猫就是猫。更何况,还是别人的。”
若冰目不斜视面不改色:“姜妃说的是。尤其后半句,真是对极了。”
姜氏被噎住,“哼”了一声没再接话。她入府两年,名为侧室,吃穿用度却堪比正妃。但凡方氏有的,怀王断不会少她一份,也算荣宠备至。如今,皇帝属意柳若雪,她咬牙认了。独独子嗣,实乃心头大忌,尤其,君明睿生母健在,想过继,也找不到由头。
酒过三旬,皇帝微有醉意,连带着开始心不在焉。
“几时了?”
“回皇上,戌时一刻了。”司礼监长李全道。
李全服侍皇帝已有几十载。皇帝心里想的什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瞧出来。数月前,太子进了碗人参汤,引得皇帝旧疾复发,之后,他身体一直欠佳,精神也大不如前。偏万寿节礼数又多,过场零零总总走下来,也要持续到深夜,难怪皇帝疲惫。
“皇上,后头还有不少杂耍曲艺,您看……”
皇帝没接话,只是指着台上陆续摆出的鼓架道:“这是什么名堂?”
李全看了看节目单:“回皇上,这是‘朝凰’,西边传过来的一种舞,专门在鼓面上跳的。”
“哦?听着倒有点儿意思。”皇帝来了兴致,不由正了正身子。
须臾,内监退去,偌大的高台只余几十高低错落大小不一的朱漆鼓面。鼓面绘有荧彩,在月下现出若有似无的幽深的光。
三声琵琶弦音,随之而来的是陶埙渺远清宁的呜咽,以及女子袅袅而出的皓腕。她的手白皙修长,指尖涂有丹蔲,腕上银饰泠泠作响。
她起的很慢,一袭大红曳地广袖罗裙,衬得轻纱下的面容愈加瑰丽。忽的,陶埙骤歇,琵琶复起。女子身形一变,舞步渐速,仰身、回旋、翻转、跳跃,****的双足敲在鼓面,奏出或高或低,或急或缓的韵调,和着那铮铮弦音,竟有铿锵峥嵘之势。
清扬婉兮。翩若惊鸿。
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放在走下高台,伏地跪拜的女子身上。
她身材娇小,绯衣墨发,额上留有细汗,背部因为刚才的热烈仍在起伏不止。
“赏。”皇帝率先击掌。
内侍将百两黄金呈上。女子没有接,只是缓缓直起身来,取下面纱婉转一笑:“臣女拜见皇上。恭祝吾皇福寿安康,天羽国祚绵长。”
皇帝将身子往前探了探,似是要努力看清女子的模样:“兰妃,你瞧瞧,这不是云家丫头么?倒是有日子没见了。来来来,走近些,叫朕好好瞧瞧。”
云思妍依言上前。皇帝又是一番细看,这才笑道:“朝凰朝凰,倒还真应了这名儿。云相,你这孙女可了不得。”
云慎远拱手:“雕虫小技,让陛下见笑了。”
皇帝拊掌:“云相这话未免过谦,好便是好。倒是朕,换了这丫头,百两黄金是寒碜了。”
云思妍忙道:“皇上大寿,臣女不过略尽薄心。皇上高兴,便是最好的赏赐了。”
皇帝大笑:“这嘴甜的,怨不得云相跟个宝似的藏着。不过一码归一码,赏是一定要的,只怕朕这儿没你瞧得上的东西。——说说吧,想要什么?”
云思妍似是极认真地想了一想,怯怯道:“真的,什么都可以?”
“陛下金口玉言,还会诓你个小丫头不成。”兰妃忍俊。
云思妍抿唇笑了笑。忽的,她措不及防往席间看去。因为是侧对,所以动作并不明显,但有心人还是注意到了。
云思妍笑意愈深,目光掠过怀王、凌王、宸王,最后停在了若冰身上。“陛下,臣女想像柳姐姐一样,唤您一声——‘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