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难得回家一趟，未央跟皓月一行在靖阳老家足足住了半个月才启程返京。
婉儿的乖巧很得老夫人的欢心，走的那天还拉着她的手有些恋恋不舍，相形之下，未央这个外孙女就受了冷落。
好在，未央并不在意，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就有些感慨。
若是大哥还在，那该多好！
又是两天的行期，一行人在第三日上午回到了大郓城。
城门之外分道扬镳，皓月送婉儿回林府，未央也带了随从回到云湖行宫。
未央不在的这段时间，风拓被黎歌接回了宫，虽然行宫里里外外的宫人不在少数，可是走在偌大的院子里，未央还是觉得空旷。
下午小睡了一会儿，傍晚醒来的时候突然想到外婆给她做的那件披风忘在了皓月的马车上，就决定回去取。
碧儿随风拓回了宫，小玥赶了两天的路还在休息。
未央带了华玉出门，才要上轿，却见前面的街角拐过一辆马车来。
未央微微诧异，脚下就顿住。
片刻之后，马车在面前停了下来，来人正是黎歌！
两边的下人纷纷行礼之后，黎歌看一眼未央身后的轿子，“要出门？”
“路上落了点东西在皓月那！”未央点头，看向黎歌，自然明白他此来定然是有事找她，才要开口，却见黎歌微微一笑，就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走去，“走吧，我送你过去！”
未央不好说什么，就温顺的跟着他上了车，“那就有劳陛下了！”
沈青见到黎歌很是意外，但是看到未央回来又是难掩的惊喜。
本来是准备回来取了东西就走的，可是有黎歌随行，若是不在府中款待一番就难免落人口实。
未央略一思忖，还是决定顺了沈青的意思，对沈青道，“差人去把小少爷请到花厅吧！”
“是！”
沈青马上差了人去请皓月，自己亲自引二人往花厅而去。
未央的心思黎歌料想的差不多，也没有点破，只是随她了她的意思一路花厅而去。
丫鬟奉上茶水，两人各自捧着茶碗偶尔寒暄几句，未央总觉得力不从心，好在不多久小厮便推了皓月进来。
按照规矩，对黎歌皓月是要行跪拜之礼的，黎歌刚想说什么，未央却已经起身走到皓月身边，打发了他身后小厮，对黎歌道，“舍弟腿脚不便，请陛下免其跪拜之礼！”
未央应对的从容，站在皓月身边完全是一种保护者的姿态。
两个男人各自看在眼中，心里不约而同生出一种无奈的感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皓月面色平静，拱手施了一礼，淡淡说道，“怠慢陛下了！”
“贸然到访，本就是我唐突！”黎歌微微一笑，语气中不无寂寥，“你们只把我当做普通客人就好！”
未央闻言，微微垂眸，没有说话。
皓月看了两人一眼，这才转向未央，“姐，你是回来取那件披风的吗？”
以前的皓月是从不肯开口唤她一声姐姐的，即便那时他曾那么肯定的告诉她：你是我姐姐，永远都是！
可这一趟靖阳之行，那夜之后，皓月对她的称呼就变成了“姐姐”
他们本就是姐弟，年少无知的时候未央甚至是很期待皓月能喊她一声姐姐的。
现在她如愿以偿，可每每听到皓月喊出这个字，心里突然五味陈杂，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似乎在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随着这个称呼的改变而一起变了。
未央想不明白自己何故会有这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也不愿意去想，倒是皓月开口自若，没有半分的不自在，就像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般称呼着过来了似的。
“是啊！”未央微微一笑，“回去了才发现把披风落在马车上了！”
“我本来还准备差人给你送过去的，你过来拿了也好！”皓月说着，回头对门口的沈安使了个眼色。
沈安会意，从旁边的丫鬟手里取过那件披风，恭敬的呈上来。
皓月看了眼外面渐晚的天色，回头对黎歌道，“陛下若是不急着回宫，不如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皓月的性子自幼就别扭，未央还是第一次见他主动邀请什么人，不由的微微愣住，只等着看黎歌的反应。
黎歌没有拒绝，微微颔首。
因为黎歌的性子随和，所以虽是君臣有别，这一餐饭吃下来气氛一直不错。
皓月跟黎歌也偶尔聊上一两句，未央私底下却有些小小的不自在，吃完饭也没久留，匆匆离开。
看出了未央的气闷，黎歌就打发了随从，两个人徐步而行。
“你们姐弟的关系很好！”黎歌看着远处的灯光，神色迷离。
未央目不斜视的盯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步往前走，只是一语带过，“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多少也会有些默契吧！”
黎歌莞尔，“你们确实很相像！”
相像？
她跟皓月？
虽然有着姐弟的名分，可黎歌还是这世上第一个说他们相像的人。
未央一愣，不解的抬头就对上黎歌含笑的眉眼。
心里瞬时明白几分，未央嗤笑一声，就移开目光，“都当了皇帝的人了，居然还要拿我开心！”
黎歌看着她唇边不经意间展露的笑颜，不置可否，继续往前走去，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皓月的腿是天生残疾吗？”
未央神色一黯，半天没有说话。
黎歌略有几分尴尬，“是我唐突了！”
“不是的，”未央苦涩的摇了摇头，“月儿自幼身子弱，四岁那年他第一次骑马的时候不甚坠马——”
“大哥说之前月儿的性子其实是很开朗的，好像也就是从那以后他就变了！”未央自顾说着往前走，没走几步，又突然止步，抬头对上黎歌的目光，颇有几分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问道，“黎歌，你之前的性子是怎样的？”
未央一向镇定的眼中难得闪现出一丝狡黠的光，单凭她这一次再没有客气的称呼他“陛下”，也可以看的出她是刻意为之。
“我？”黎歌还是微微一愣。
“恩！”未央点头，眼中闪着一丝期许的光。
黎歌略有些失神的看着眼前少女明亮的眸子，目光沉得很深，最后却还只是淡漠的摇头，“我没有变过！”
因为我生来就是一个极端矛盾的个体，所以我用不着改变什么！
这一句话，黎歌没有说出来。
不知道是因为黎歌的不坦白还是别的什么，未央突然就觉得无趣，默默的从他脸上移开目光。
“走吧！”黎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改天有时间我去给皓月瞧瞧！”
黎歌举步，未央却未动，目光落在路边馄饨摊前正在吃东西的一对母子身上。
小男孩不过四五岁左右，因为贪吃不时把汤水弄到脸上，母亲便不厌其烦的一遍遍给他擦。
未央看的有些失神，嘴角带一丝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半晌之后猛地回过神来，发现黎歌在看她，忙移开目光掩饰自己的尴尬，快走几步追上黎歌，“走吧！”
“丫头！”
“嗯？”未央抬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黎歌唇边笑意清浅，明澈的目光落在她平静的近乎冷漠的面孔上显得有些深刻，良久之后，他突然说道，“你一点也没有变！”
从第一次在西土城中遇到我就看的见你眼中的伤，是那种痛失至亲的恨，只是一直以来你都用自己的倔强把这份痛隐藏的很深。
只怕到了今日，你心中所有，也唯此一项吧！
两人回到云湖行宫的时候天色已晚，黎歌的马车也已等候多时。
黎歌没有多言，跟未央道了别就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黎歌！”未央看着他的背影，咬着下唇，思量半晌，终于在他踏上马车之前叫住他。
黎歌回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今天——”未央迟疑着开口，终于抬头，直视黎歌的目光，“不是来接我回宫的吗？”
很多事的事都是无法逃避的，再怎么躲终究还是解决不了问题。
“一个人在宫里闷得慌，我只是出来走走！”黎歌温和一笑，不动声色，完全是一副你误会了的神情。
明明是她自己把跟所有人的关系都推到这样一条标准线上，这一刻看着黎歌这么自然的一个表情，未央却越发的不舒服。
深吸一口气，未央走上前来，在黎歌面前站定，抬起头，由上而下看着他温和的眸光，“流火公子跟末白公子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周边各个小国的使臣已经在黎歌继位大典的次日纷纷返朝，流火跟末白却心照不宣的留了下来，至今已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两人的目的虽然不明确，未央却知道，他们迟迟不肯离去定然是跟自己脱不了关系！
未央本来有意退避，却不想这两人的耐性都是极好，事情拖延至今，让她心中很是烦闷。
“你想的太多了，这有什么难办！”黎歌不以为意的轻轻一笑，“远来是客，我们尽好地主之谊也就是了！”
未央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却无法心安理得的承他这个情，“已经一个月了，你准备让他们就这么住下去？”
这两个人在各自国中的分量黎歌很清楚，长此以往难保不会出什么乱子。
“由他们去吧！才一个月而已，就算他们要住个十年八年也没什么，”黎歌不以为意，继而调侃道，“这么大的一份家业在手，你还怕他们吃穷我不成？”
未央看着他脸上宁静的笑容，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黎歌已经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