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黎歌见到末白，有些出乎意料的，末白并没有问及未央的伤势，只是态度诚恳的请黎歌恕他御下不严之罪，并请求黎歌将亦柔交还给他处置。
事发之时的冲动劲过去，黎歌也便冷静下来。
因为心里明白这件事并非末白所愿，所以他也不为难，只是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命人把亦柔交给末白带走。
因为毒性发作，亦柔显得狼狈不堪。
末白只是淡漠的看了她一眼，就与黎歌道了谢，带着人离开。
目送末白离开，黎歌面上困倦的神色便再不隐藏。
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因为渴望自由，以前的他也总是不想过问未央太多的事。
可如今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对她或许是真的知之甚少。
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纰漏？
未央对亦柔的态度——难道就仅仅是因为凌末白的关系？
韩亦柔中了断情盅的毒这一点不足为奇，可为什么她没有找亦尘为她解毒？而最重要的是——
这件事又如何会牵扯到未央？
一时之间，千头万绪。
黎歌却明白，他不能再继续如此的放任下去，因为，她终于还是让自己受到了伤害。
也许别人会把他那一瞬间的惊慌和这一整晚的愤怒，理解成对整个江山大统尊严的维护。
毕竟，未央她是南野的皇太妃。
可只有黎歌自己知道，在未央倒向他的那一瞬，他已经动了杀机。
他这一生见过无数次生死离别的场面，却是头一次觉得一个人的死亡对他而言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有生以来他头一次这么失控，那一瞬间所有的理智幻灭，脑中就只有一个念头回旋，如果她出了什么事，那么他定会让整个天地幻灭，来为她陪葬。
所以他出手的时候亦是毫不留情，直接打散亦柔身上三处大穴所聚真气，毒入骨髓，让她痛不欲生。
原来，他这一双自诩拯救苍生的手也是可以用来杀人的。
黎歌缓缓睁开眼，低头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自嘲似的的一声苦笑，“赵毅！”
“陛下！”年轻的侍卫推门而入，恭谨的站在面前，看着眼前这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流火公子那边有什么动静吗？”黎歌直了直身子，却不想过度隐藏自己的情绪，略有几分烦闷。
“暂时还没有！”
流火这个人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关于未央遇刺的事他不可能没有得到消息。
即便此事与他无关，可以他唯恐天下不乱的个性，是应该一早就赶进宫来看热闹才对。
更何况——
受伤的那个人是未央。
流火此时的平静，真的让人很费解。
“陛下，您一夜没睡，还是先回寝宫休息吧！”赵毅看着他的疲惫，抿了唇，有些不忍。
“恩！”黎歌回过神来，看了看外面天已大亮，于是起身，“吩咐下去，派人密切注意两边驿馆的消息，如有动静，即刻回报！”
“是！”
黎歌举步往外走，走到门口忽又顿住，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赵毅看着他明灭不定的神色，终于还是没忍住，垂眸说道，“陛下安心睡下吧，娘娘那里有什么消息属下会马上前去通禀！”
难道他的情绪真的表现的这么明显？
黎歌一愣，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随即笑道，“不必了！”
说罢，举步跨了出去，留下赵毅一个人愣愣的站在原地。
其实赵毅不知道，黎歌之所以没有要他随时通报未央那边的消息是因为他知道十个时辰之内，未央根本就不会醒。
未央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深夜，稍一动作，背心的地方就火辣辣的疼，五脏六腑仿似被什么碾过一般。
她紧紧咬着牙，等到身体的感觉慢慢适应才睁开眼。
屋子里没有点灯，夜色黑的很通透，碧儿跟小玥都不在，整个屋子里寂静的有些空洞。
未央心下奇怪，略一回头就看到窗前伫立着的那个颀长的身影。
淡淡的月影落在他暖黄色的袍衫上，有一种恍惚遗世独立般的美感。
“黎歌——”未央试着开口，可能是因为昏睡了太久，声音显得沙哑而低沉。
听到她的声音，黎歌像是猛地惊醒，肩膀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颤，“醒了？”声音里是淡淡的平稳。
“恩！”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醒来，黎歌并没有动，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屋子里的气氛瞬时就有几分沉寂的荒凉，让未央微微觉得有些冷，瑟缩着动了动身子。
良久之后，月影横斜，未央躺在床上有些昏昏欲睡。
“你的脉——”黎歌依旧没有回头，突然开口，却是欲言又止。
未央一愣，猛地睁开眼，瞬间清醒过来。
终究还是自己大意，居然着了韩亦柔的道。
其实从醒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有些事再也逃不过黎歌的眼睛，可是他的沉默却让她有了一些痴妄的幻想，想——
他或许会像之前每一次的那样，再一次装作视而不见。
可终究——
未央仰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头顶飘扬的幔帐，心里有大片荒凉的感觉漫过。
终于瞒不住了，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其实这样也好，如此一来，她就再没有理由去伤害任何人。
可如此一来，小白该怎么办呢？
她还没有足够的信心让他接受这个事实，虽然，它老早之前就已经存在。
未央侧头看向黎歌，他的脊背挺直的站在那里，有如人间神祗。
她知道，他在等她的解释，可是终究她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
“我知道瞒不过你，”未央淡淡的笑了，笑容竟是少有的宁静，眼眸深处弥漫着一层浓重的忧伤，“黎歌，你能答应我不要问吗？”
让它作为我一个人的秘密，让我——守着它好吗？
我不怕孤独，不怕寂寞，也不怕仇恨，可是，请你让我一个人守着它好吗？
因为，在我的心里我其实是那么惧怕这孤独之中那些让人窒息的寂寞，所以我怕被你们所有的人抛弃在黑暗中的感觉。
就让我也自私一次，让我继续伪装下去，让我——
我不在乎被你们所有的人恨着，至少那恨还能让我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黎歌由窗前回过身来，眼眸深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
他静静的看着床上苍白的女子，终究还是遂了她的心愿，没有继续追问。
面对未央，他似乎总有太多的无法言说的无奈。
虽然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能再纵容她如此这般的伤害自己，可事到临头，却还是一再的放纵。
是他太软弱了吗？
“好，我不问！”黎歌深吸一口，终还是妥协。
“谢谢你！”未央缓缓牵动嘴角，露出一抹笑，别过头去，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昨天的事——”
“人已经交给末白公子带走了！”黎歌料到了她的心思，接口道，想了想又补充，“放心吧，我没有为难他！”
如黎歌所料，听到末白没事，未央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放松。
她依旧用感激的眼神看着黎歌，却没有说话。
其实她是本能的想要再说一声“谢谢”只是话到嘴边，连自己的都觉得虚伪的无以复加，所以便索性闭了嘴。
“陛下，”常福的声音打破屋子里短暂的寂静，“末白公子的亲随在宫外求见！”
未央一愣，下意识的抬眼向黎歌看去。
黎歌微微蹙了下眉，静静的看她一眼，“你休息吧，我去去就来！”
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末白公子的亲随？是亦风还是亦云？
他们——应该是为亦柔身上的毒来的吧？
终究，末白对她还是顾及着那份主仆之谊，可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未央苦涩一笑，不再胡思乱想，缓缓闭上眼。
恰在这时，外间的大殿中传来隐约的争执声。
“风师兄，我知道你今非昔比，身份尊贵，可是念在师伯跟师父的面子上，你总不能看着亦柔姐去死吧？”是亦云的声音，他似是有些急切，音调有点高。
后面黎歌可能是说了什么，因为没有亦云这般激动，未央没有听清楚。
然后亦云就急了，“我知道这件事是她不对，可如今沈未央并没有事，亦柔姐她也罪不至死啊，现在你打散她体内淤毒，无疑就是要了她的命。。。。。。”
持续不断的争执声持续入耳，倦意袭来，后面的话未央就再没有用心去听。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睡的昏昏沉沉的，却还是在黎歌回来的第一时间，猛地睁开眼爬起来。
黎歌站在床头看她，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虚弱的微笑。
他本来是要走的，这会儿见她醒了，便俯身坐在了床沿上。
“醒了？”他淡淡看着她淡淡的微笑。
“恩！”未央下意识的垂眸，避开他的目光，良久之后才又抬头，“黎歌！”
“嗯？”黎歌正兀自低头沉思，被她一唤，抬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未央咬着下唇看他，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你不肯救韩亦柔，是因为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