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1)
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幸福，还是知道一切比较幸福。
在真相来临之前，我们谁也不能给予确切肯定的答案。真相，其实就是一个礼品盒，我们喜欢的，是藏在里面的惊喜，而非痛苦，而非真相本身。
也许，正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也许正是因为信任生命的美好，那个少女，暴雪的眼中，才总是明亮着一层希望。
你能原谅你最爱的人，犯下最不可饶恕的罪吗？无论，是出自什么理由。
潘神的迷宫里充满了对未来命运无知无觉的人，他们尚在奔走，却无法跑出别人在他们脚下画下的圈……这其中，好不容易从被挤死的悲惨命运中逃脱出来的暴雪，狼狈的拐进一个无人的岔道，长舒一口气，单手扶在爬满蔓藤的绿墙上，郁闷的抹汗：“怎么会这样？为何所有人都掺和到这里来？”
安静的站在暴雪身后的俊秀魔法师，服部一攻将嘲讽藏在恭顺之后，心里细细数去，为了什么？为了黑钻传单的人，为了尽可能杀死对手的人，为了报仇的人，或者为了救人的人，每个人都有他的目的，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对的，而对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活下来的人。
而他，也有他的目的。
面前的少女背对着他，毫无戒心的靠在绿墙上，细小的白花纠缠在她墨色的发上。
而少女那柔弱的颈项，如同精致脆弱的瓷瓶，暴露在服部一攻眼前，仿佛只要轻轻一拧，就能折断。
一个指印掐在服部一攻指尖，空气瞬时凝结成刃，淡青色的刀，薄如蝉翼……
“服部，你说道歉会不会太迟？”背对着他的少女，突然用一种安静而怀念的声音问。
服部一攻愣了愣，指尖的风刃刹那一散，他重新端正了恭敬的面具，看着转过身来，对着他笑的暴雪。夜色即将来临，而她的笑容，比点缀在她发间的星钻更加璀璨。
“我很任性的抛下很重要的人逃走了，什么都没他解释……而且走的时候，还伤害了他，你说会不会太迟？如果我回去道歉的话……”暴雪用一根指头搔着脸，略略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无心的话，却像巨大的铁锤重重的敲击在服部一攻心上，刻意隐藏的记忆带着疯涌的鲜血淋漓暴露出来。
那一夜迷离疯狂的夜晚，如同吸血的蔓藤纠缠在他心上。
服部一攻的眼前，浮现出了那个苍白的面孔……大大的桃花眼和布满不堪痕迹的苍白肌肤，他的弟弟服部一守倒在白色的床单上，月光打在他流着泪的脸上，凄艳非常。而那个禁锢他双手，带来这一夜荒诞的人，却是他自己……服部一攻记得，自己淡漠而无动于衷的将钱递到弟弟面前，残忍的对他说：“你从来就排不上用场，就算是跑来银座当男妓，也还是我养着你。”
记忆的最后，是一叠美元，如同蝴蝶的断翼飞扬在空中，残破着堕落。那个苍白的少年对着他大声哭喊：“俺恨你！俺恨你！”
不可能被原谅吧？服部一攻对自己说，他也是，很任性的抛下重要的人逃走了，甚至没有和他解释，他的残酷只不过是亲自把社会的残酷告诉他，他不过是想他回家，即使是这一次的不告而别，也只是想要一次性赚到足够他们离开那腐朽沉沦的世界的钱，然后，回到北海道的道场……但是那都来不及了，他已经把对方伤的体无完肤，已经，再也没有道歉的必要了……
“但是……果然还是要试试比较好。”暴雪突然笑起来，仿佛细碎的光摇曳在服部一攻沉沦的世界，“万一，他要是肯原谅我呢？……就算不原谅也没有关系吧，我会一直道歉，一直道歉，直到他原谅我为止。无论如何，我都是……想要和他一起活着的。”
一直一直道歉，一直一直道歉，直到他原谅为止……吗？
服部一攻睁大眼睛看着暴雪，突然，压抑的笑起来：“哈哈哈！！！”
暴雪惊诧的看着面前，笑的弯下腰，笑的几近狰狞的人，那支离破碎的笑容，就像一张完美面具的崩溃。
许久许久，服部一攻才停歇下来，眼中的恭敬荡然无存，用一种残酷讥诮的眼神，痛恨一切的眼神，盯着暴雪：“道歉就能被原谅吗？呵呵呵，那好，请原谅在下吧……原谅在下，必须杀死你。为了我的BOSS，莱茵公爵！”
暴雪安静的看着对方，那失去面具的男子，就如同一只，失去壳的蜗牛，无助的在风中颤抖，因为害怕，而体无完肤。
然后，暴雪举起了手中的左轮手枪。
服部一攻讥讽的笑道：【风忍。蝉翼】，掐成指印的指尖，薄如蝉翼的风刃向暴雪袭去。
果然，是不可能被原谅的吧。服部一攻绝望的想……那张恶魔般的契约，再一次浮现在他的面前，拥有天使般笑容的莱茵公爵，微笑的对他说：“我会给你弟弟足够他挥霍一辈子的钱，但是从此以后，你，属于我。”
既然不可能被原谅，那……这样死去，其实也是不错的选择。死在一个纯洁的孩子手上……
清脆的枪响擦过服部一攻耳边，而服部一攻的风刃却深深的扎在暴雪肩头。
服部一攻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她勾起唇，轻轻浅浅的一笑：“我原谅你了……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自责？”
只是这么一句话，这么简短的一句话，却让服部一攻觉得，自己，被深深的救赎……
身后传来吵杂的脚步声，服部一攻回过头，几个高壮的雇佣兵摩拳擦掌的看着他们，而那几人，服部一攻都记得，他们是莱茵公爵的小卒……拿着死去的前一批雇佣兵的佣金，总是前仆后继的死去的小卒。
“呸，婊 子！老三就是被她给一枪崩了！”其中一个白人男子吐了口口水，憎恨而又猥琐的看着暴雪，“先轮了她，再杀了！”
服部一攻眉头一皱，手一横，挡在了暴雪面前。
见其举动，几个雇佣兵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我说呢！开始还不明白，原来你已经反水了啊！难怪公爵要连你一起杀了！”
这和反水，一点关系也没有。服部一攻冷漠的看着对方，如果莱茵公爵要杀他，那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布莱克。在布莱克的游戏中，谁先找到审判权杖，就可以成为她的主人，但是莱茵公爵一辈子都没按常理出牌过，比起盲目的寻找，他也许更倾向于钻游戏的漏洞，那就是布莱克附加的一句话：在游戏过程中，国王和魔术师若死去，那么，她将替代他的位置，效忠他的主人。于是，莱茵公爵啊，你决定舍弃魔术师，来交换愚者吗？
暴雪冷冷的看着对方，受伤的右臂垂下，将枪交到左手。
“请离开。”服部一攻恭敬的说，“这里就交给在下了，雪姬大人。”我们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可以靠力量战胜的对手，没有必要牺牲这么多人……就由他……
一个指印结在服部一攻指尖：“【风遁，彼方】。”骤然刮起的风包裹住暴雪，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来自于森罗万象，只一刹，风便带着少女消失在战场。
战场千变万化，只这一刹，子弹就已经穿透了服部一攻的小腿。痛楚剧烈，鲜血在流逝，而身体里的灵魂和记忆，却在缓缓苏醒……
“【火忍。飞鸟】。”服部一攻坚定的念道，手中燃起不灭的橘红色火焰，翩飞如鸟，发出清越的鸣叫，百翅齐振，向敌人冲去，飞撞在敌人身上，激起灼热的火花。
那一刻，闪过服部一攻脑中的，是正被夷为平地的道场，白色的雪，黑色的道场，他的世界，曾经也只有如此单纯的二色，以至于他曾经单纯以为，世界上的人，不是善，便是恶。轰的一声……道场终于完全倒塌，过去，总是给辛苦修炼忍术的他们带来糖果的二叔公，此刻站在道场旁，数着钞票大声说笑，而身着单薄的他抱着大哭不已的弟弟，站在道场的废墟前，第一次发现，原来钱，是那么的重要。漫天大雪无边无际，他站在呼啸的风雪中，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废墟，倒塌的并不只有道场，还有他的信念他的荣耀他的人生他的信念他所有的坚持……
“【风忍。蝉翼】。”风凝聚成薄如蝉翼的刀刃，服部一攻接着道，“【风忍。千影】”随即，服部一攻化为万千虚影，铺天盖地的袭向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