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扇用手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已经有人在指责周昌欺负小孩子了。周昌苦着脸,无颜以对。那小孩不甘示弱,张大嘴一把鼻涕一把泪儿就哭诉他的辛酸史来。看到林扇出现,周昌如见救星一般。小孩掩饰惊恐,哭得更厉害。林扇冷笑一声,在他脏脏的小手里看到了死命捏着的那一叠钱。
有人就议论纷纷起来,指责他们以大欺小,还明目张胆地抢小孩子的钱。林扇本想不理会,周昌也解释不出个理由来,又只能眼巴巴地瞅着林扇动动金口,还他清白。林扇瞅着这小家伙捏着钱怎么也不放手的样,心里最柔软那根神经也触动了。
非要不可?林扇盯着小孩的眼睛很平静地问。
小孩的哭泣声渐小,改成抽咽。也许是哭真了,鼻子还红通通的。他穿着又脏又破的衣衫,膝盖磨破了个洞来,十一月的天气,还汲着一双拖鞋,露出瘦干黑脏的小脚来。在林扇的逼视下,周昌松开了手,他怯怯地向后挪,可惜后面有着围观的人墙挡住了他的去路。
林扇站起来,朗声说道,送你了。不过,下次换个方式。
周昌起身,看着林扇掉头就走,他连忙跟了上去。人们的指责声犹为刺耳,他抱怨着,林扇,你应该帮我解释一下的,你看,他们都误会我了是不?我没有欺负那小孩子,是你叫我——
事实确是这样。林扇点头,但即使我澄清了,又有谁会信?
周昌垂头丧气地道,也是。你为什么要追那小孩?
因为,他偷了我的钱。
啊,我看到——
是的。不过,我觉得他确实需要。
可他是偷了你的钱。你没有钱怎么办?
我比他有能力。
那,那我的背包呢?
哦,不好意思。忘了。
两个人急忙冲回原地,庆幸的是背包还在。周昌激动地抱着背包,差点没哭出来。林扇不解,不就一背包么?丢了再买呗。时间还很漫长,她想坐下来小眯一会。反正身外之物已经全被偷了,一张车票成了仅有的财物。
没有人会注意人流中有那么一个女子,就这样随地倚墙而坐,一只手搭在立起的膝盖上。她低垂着头,发丝盖住了大半边脸。旁边周昌也不顾虑什么,挨在旁边坐下,整理背包里的东西。他还是担心包包里的东西会不会少。再喧嚣的世界,这一刻对她们来说,都是宁静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中听到候车厅人头涌动,吵闹得更加厉害。她迷糊醒来,发现又睡过一个小时。瞄了一眼旁边的周昌,随口问了一句,你在干嘛?
他惊起,手机在手中滑落在地板上。回眸,紧张地笑,没事,我没干什么。
她睡意朦胧,并未怀疑有什么。又追问了一句,还有多久才可以进站?
周昌紧张地顶着眼镜,半天才吐了一句话来。还有半个小时。
她缓缓起身,周昌连忙问,你要去哪?真的,还有半个小时就要进站了。他刻意加重时间提醒她。她回眸道,我去趟侧所而已。
我陪你。他喊。林扇翻白眼,不要。
我,我,这里人太多了,我还是不放心。周昌看着林扇走远,还险些被人撞倒,他突然来了底气,背起包又悄悄跟了上去。瞅着林扇真的进了女侧,他才放心地在侧所大门前等候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他开始着急不安起来。
对于突发奇来的心痛,她疼痛难忍。女厕人多得厉害,而且扑鼻而来的臭味难闻至极。没有人排队,哪里有空位就一窝蜂涌了上去。她返回到洗手台前,双手撑在台面上,看着镜中苍白和痛苦的脸。她可不想在这臭侧所里倒下去。弯腰,掬水洗了把脸。剧烈喘息。心脏像有只黑手在想用力扯出躯体一般。她摇摇欲坠,怀疑自己是否能够有力气支撑自己走出去。
有人瞅了她异样的脸,关心地问了一句,你还好么?林扇艰难地现出一丝微笑,还好。谢谢。她的声音都开始气若游丝了。她捂着胸口的样子,拳头攥紧。那人又说了一句,心痛?好好休息一下。
有时,路人一句关怀都能让人备感温暖。林扇见多了世态炎凉,厌恶世间太多的残酷和现实,她愤怒,更是无能为力。心底里那丝欢喜,化作一股力量,抚平了丝许伤痛。
等那一股汹涌的痛楚过去了,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好心人已经不在了。林扇望着镜中的自己打气,你一定能挺过去的。在森林里都没有死掉,在这里更不可以。仙境才是归宿,而不是又臭又脏的厕所。
最近病发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一种不祥之兆涌上心头。她不想死。
她突然瞪大眼睛,为自己生出这样强烈的求生意志诧异不矣。什么时候,是谁,给了她这样的转变?她变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