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不太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灰朦朦中,有几个人把我从草堆里扒出来,我连挣扎和拒绝都没有了。管他是什么人,我都没有希望了。他们将得到一具尸体。后来我失去了意识。等我再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上了天堂。有温暖的床和热气腾腾的汤。有个温柔的声音对我说,别动。
那肯定是你师父。路恩忍不住插嘴。
林扇点头,陷入回忆中。他救了我,还治了我身上的冻伤。但那时候,他老人家非常神秘,我都没有看清他是什么模样。那时候只恨自己,也恨他,又让自己站在了这个残酷的现实社会上。才一天功夫,我疯狂地想嚎叫,撒野,他都是一副请自便的样子。师父的清冷个性,我似乎觉得有些共同。所谓天涯沦落人吧。他老人家神出鬼没的,我都不了解他。他叫我拿着放在门口的药赶紧回家,但叫我一个星期来找他一次。我没应他。
我不想回家。可老妈,还是驱使我的双腿迈进了家门。老妈病得厉害,继父根本不照顾她。我非常后悔自己丢下她不管的行为。老妈还指望着我。不管他们爷俩怎么欺负我,我都忍了。忍着去上学,接受同学怪异的目光,回家接受他们父子俩的攻击。我内心的那股火,已经变成想跟他们同归于尽。可我明白,我太弱了。当我想到师父叫我去找他的时候,我心动了。
我照顾完老妈,就偷偷地溜出了家,按着记忆找到了师父的家。师父仿佛知道我要来似的,早就在家里等着我,还给我做了一桌子的好吃的。别看他嘴上不说关心的话,可那都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就把我降伏了。
我好像三百年没吃过饱饭似的,那个饥饿相,就跟饿死鬼似的。吃得肚皮都撑了起来。那时候,从未怀疑过他为什么要救我,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只想,我受了这么多苦,现在,是要有人助一臂之力的时候了。
师父教我扎马步,教我习武的基本功。我很抗拒。我觉得,要反抗,不如给我一个更痛快的杀人方法直接了得。他凶过我,他说,如果你要死,早就可以冻死。如果你要活,就要活得像个人样。不想被人踩在脚底,就只有强大地武装自己!
我不懂,他强制我学武。不认真就罚我。我就觉得他像另外一个恶魔。一个会照顾人的恶魔。每周,我都在他那里练上几个小时,有时候累了,干脆不回去。不过他不在那儿过夜,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他人都不在了。
家里人没有人发觉我有这样的事情。我自以为在师父和家人之间,把一切都隐藏得很好。直到有一次我在师父家毒瘾发作……我才十五岁,我不想死,我有老妈要照顾。可身体却不控制地想要吸一点,只要一点点就行了。我想到要回去找继父,求他给我一点点白粉。无论他怎么对我,我都愿意。那晚上下着大雨,师父把大门给锁了,不让我出去。我朝他哭喊,哀求他都没有用。这比让我死还难受。我实在忍不住了,就拿头去撞墙。师父捉住我,死死地拽我进房间。把我绑起来,就走了。我恐惧极了,好一会,风雨交加的夜里,这种痛苦简直比万虫蚀骨还痛。好一会儿,他出现了,还拿了一种药给我灌了下去。然后我就不省人事了。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再醒过来的时候,天仍旧在下雨。那些可怕的影像,仍旧清淅地浮在眼前。他不在。我爬起来,居然感觉好了很多。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走的时候,我正巧看到他回来。他说,让我先把药吃再走。他知道了我有毒瘾的秘密,他教我要强大起来,我猛地给他跪下来,要他救救我。
他没有答应我,只叫我吃药。药是苦,但师父没有拒绝,我的心里就充满了希望。我要活着,把那些欺负我的人,踩在脚底。为了这个信念,我用功地读书,用心地照顾老妈,老妈吃了师父给的药,终是有些好转。我对继父他们表示逆来顺受。只有在我练武的时候,才会用劲全力。师父不常在家,即使平时受了气,来这里找他,他也不在。有时候很恍惚,不知道自己过的生活是不是真实的。我不信任别人,也不接受别人的帮助。在别人眼中,我孤僻,冷傲。
师父曾不止一次地告诉我,他教我功夫,只想让我强大保护自己,而不是作为暴力的工具。如果被他发现我斗殴,他会不再见我。为此,我一忍再忍继父他们的折磨。我甚至没有告诉师父我的继父是怎么样的人。为了老妈所说的和气生财,我能忍的真的忍了。只要他们不触摸我的底线。我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一天,一天地强大起来。
当我可以攥起拳头为别人的申张正义的时候,那就痛击别人的□□,让人不敢相信,这是我的力量。我感谢师父给予的一切,更不敢,忤逆他的话。
师父治好了我的毒瘾,这更是我喜出望外的。继父他还指望着靠那些白粉控制我。做他的美梦去吧。呵呵。那个家,除了老妈是我唯一牵挂的,在师父这里,我才能有做一个人的尊严。师父偶尔会问起我继父和他儿子的事情我简单地说了下,他听了也没多说,只叫我要低调。不能让继父看穿我已经戒了白粉。
路恩转过身来,面色沉重,你继父,怎么能这样对你?
她惨笑,说来话长。也许是我个性叛逆,不听他的话吧。我妈嫁给他之后,才知道他有黑道背景的。他为了能在黑道混个脸熟,不惜拿我作赌本。我唾弃他。也曾劝老妈跟他离婚,但老妈已经经不起折腾了,两次婚姻,都让她没有体会到幸福,暴力和绝望,打垮了她的意志和身体。她和我,都没有能力挑战强大有背景的继父。只要他不肯点头,我和老妈就没有解放之日。
老妈宁愿委曲求全。老妈那几年病又犯了,开始埋怨我惹继父生气才会遭打,要我忍着点别冲着他。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吧。结果还是中了他的计。
他对你怎么了?路恩紧张地问。
他又让我重新沾上了毒瘾,就在前几年。她低垂着头,闷声着压抑自己的愤怒与痛苦。她的双拳捏了起来。他是个混蛋,是个恶魔。他最终害死我的母亲,还想再次控制我。我听了师父的话,没有对他动手,我没有亲手杀他,那是我一辈子最无奈,最遗憾的事情。我做不了,做不了!
她再也压抑不住,偏头靠在了他身上,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