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圣法冷情冷峻,站在指挥部外一言不发。
斜阳已经下山了,光线也逐渐昏暗了下来,不过小日本的攻势却并没有中止,无论是从西边过来的第27师团还是从东边过来的第106师团,都在不约而同地加强攻势,显然小日本也很清楚,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掏出怀表看时间,时针才堪堪指向下午五点,距离天黑至少还有一个多小时。
这一个多小时将成为第58师最难敖的时间段,第58师能否圆满完成任务,能否堵住小日本第106师团,接下来这一个多小时将是关键,一旦天黑,小日本的航空兵还有火炮也就失去了用武之地,第58师的压力就会减轻许多。
不过冯圣法清楚,第58师要想撑过这一个小时绝不容易。
想想也是,以国军眼下的装备水平及战斗力,一个师对面日军一个联队尚且吃力,可现在第58师却要面对小日本两个师团的东西夹击,尽管第106师团并没有携带重装备,尽管第27师团只来了半个师团,可再怎么样也是两个师团!
以一师之力硬撼小日本两个师团的东西夹击,可谓绝无仅有,何况第58师还欠着韩克强的第348团,实际上只有三个团的兵力,在这绝无仅有的背后,却是第58师官兵付出的血的代价。
无论是守高山尖的343团还是守沙漏尖的344团,都已经死伤大半,两处防线随时都可能崩溃,既便现在就崩溃,冯圣法其实也一点不意外,说白了,现在343团还有344团就全凭一股气在撑着,这股气一泄部队也就垮了。
不过,冯圣法最担心的还是沙漏尖防线,因为第27师团可以集中兵力猛攻沙漏尖,而不像第106师团还需要分兵抵挡各个方向国军的进攻,更何况,第27师团还有航空兵以及炮兵的火力支援,沙漏尖地形也不利于防守。
何凌霄同样也很担心沙漏尖,低声说道:“师座,要不我去沙漏尖看看?”
直到现在为止,344团团长陈式正都还没有叫苦,也没有派人向师部求援,但越是这样才越叫人担心,因为冯圣法和杨绍任都很清楚陈式正的性格,这厮就是头犟驴,不到部队全部打光他是绝对不会叫苦喊累的。
冯圣法道:“也好,你把特务营带上。”
所谓特务营,其实就是冯圣法抽调师部伙夫、马夫、通讯兵、医护兵还有参谋组成的一个临时战斗单位,大约有三百多人,虽然不如战斗部队,却也有一定的战斗力,要紧关头也还是可以拉到战场上堵一堵枪眼的。
何凌霄答应了一声,带着特务营走了。
何凌霄前脚才刚走,戚永年后脚就到了,一进师部就嚷:“师座,师座!”
冯圣法瞪了戚永年一眼,皱着眉头说道:“嚷什么嚷什么,老子耳朵没聋。”
“师座!”戚永年却噗地给冯圣法跪下了,惨然道,“师座,部队就快打光了!”
“这个用不着你跟我说。”冯圣法冷然道,“你怎么擅离职守?快回阵地上去。”
戚永年却根本不听,继续跪着哀求冯圣法:“师座,你把我们343团撤下来吧,求你看在党国的份上,给我们343团留点儿种子吧?!”
“把你们343团撤下来?”冯圣法冷然道,“你是说,让我放走小日本?”
“不是还有347团么?”戚永年道,“既便你想留着347团打反攻,不是还有徐十九的十九大队呢么?为什么不让十九大队上,为什么?!”
“应该怎么用兵还轮不到你来教我,给我回去。”见戚永年还懒着不肯走,冯圣法顿时大怒,大吼道,“你不就是想要援兵么?行,老子跟你去!”说着,冯圣法又扭头怒吼,“张副官,把我的钢盔拿过来。”
张少杰闻言颇有些不知所措,杨绍任赶紧上来劝解。
见冯圣法死活不肯调拨援兵,戚永年便也死了这心,当下耷拉着脑袋回阵地上了,望着戚永年的背影,杨绍任担心地道:“师座,343团在高山尖守了一昼夜,伤亡是很大,要不就让347团把他们替下来?”
冯圣法不假思索地道:“347团绝不能动!”
冯圣法死活要扣着347团最后两个营,其实也是事出有因。
兰封会战,冯圣法因为替徐十九以及十九大队请功惹怒了蒋委员长,结果在晋升副军长的竞争当中输给了无论是资历还是军功都不如冯圣法的王耀武,要说冯圣法没有一点情绪那是绝不可能的,事实上冯圣法也在心里憋了一口恶气。
所以这次,冯圣法死活都要扣着347团的两个营,为的就是最后关头这两个营能够像尖刀一样插向小日本第106师团,抢在兄弟部队前面建立殊勋,冯圣法要用事实向军委员、向统帅部、向蒋委员长证明,他冯圣法绝不比王耀武差!
而如果把所有的部队都投入了阻击战当中,冯圣法就只能看着兄弟部队建立殊勋了。
鲜花和掌声永远都只送给完成最后一击者,前面作为铺垫的部队,为了最后一击流血流汗打阻击的部队,是永远无法获得太多关注的,经历了兰封会战后的不公对待,冯圣法也不再甘心当个幕后英雄,他同样需要国人的肯定。
杨绍任完全能够理解冯圣法的想法,又道:“要不,把十九大队调上去吧?”
343团肯定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要不然戚永年也不会跑来师部找冯圣法诉苦,冯圣法又不想动347团,那就只能让十九大队上了。
这次冯圣法没有立刻拒绝,而是陷入了沉默。
其实冯圣法同样清楚,眼下也只能让十九大队顶上去了,不过他实在开不了这口,一个月前十九大队从牛屎墩撤下来时,冯圣法曾亲口跟徐十九说,接下来三个月十九大队将没有任何战斗任务,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训练、训练,继续训练。
然而,现在才过去一个月冯圣法却马上就要食言而肥了。
更让冯圣法犹豫的是,十九大队在牛屎墩伤亡实在太大,老兵所剩无几,可以说已经伤筋动骨了,新补充的数百新兵素质又不行,这才一个月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如果再给十九大队两个月的时间,相信战斗力会有个质的飞跃。
现在就把十九大队调上战场,无异于杀鸡取卵。
杨绍任能理解冯圣法的犹豫,当下低声说道:“师座,我去跟阿九说说。”
杨绍任刚走到门口,却忽然被冯圣法叫住了,冯圣法叹了口气,低声道:“参谋长,还是我去跟阿九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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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大队就驻扎在离万家岭不到一公里的横路坪。
于欢慌里慌张从屋里出来,冲院子里的曹娇喊道:“曹娇姐,他醒了。”
曹娇正在院子里浣洗纱巾,闻言赶紧把纱布往大木盆里一放,转身就进了屋里,这是横路坪村一家农户的老房子,被十九大队临时借来充做战地救护站,因为十九大队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参战,所以里面只躺了几个伤员。
其中有个伤员还不是十九大队的人,是李牧半路上救回来的。
李牧把那人救回来时,那人就已经只剩下半口气了,身上的枪伤虽然都不致命,却明显流了很多血,能不能醒过来完全看他的意志力是否够强,不过曹娇估计可能性不大,却不曾想,这伤员居然真就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