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静地,舞蹈房里,舒缓的古典乐静静地流淌,仿似一首摇篮曲轻轻地拂过熟睡人的脸。夜风吹动树影婆娑,地上的光影连同月光,碎成了一地斑驳。透过窗户,昏暗的光晕下那道完美曲线的身影仿似一缕轻烟,旋转,奔跑,跳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身轻如燕,一气呵成,干脆利落。只是那张本是白皙的脸上多了两团红晕,仿佛涂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细密的汗水从额际滑落,娇俏中透着刚毅。再一个旋转,高跳,完美的落地,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练习,终于将这个动作做到了完美,夏凌汐累得瘫倒在地上,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一脸的满足。
正在这时,动感的音乐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打破了夜的沉寂。凌汐连忙起身去接电话,只是话还没出口,里面已经传来了死党——叶倩的狮吼:“夏凌汐,你丫的有没有时间观念!现在都几点了?鬼影呢!”
凌汐将手机放得远远的,免得耳膜受损,听了她的话顿时皱起了眉,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立马换了一张小媳妇的脸孔对着手机及其委屈地说:“啊!我……我把钥匙落在寝室里了,刚回去拿了,正在赶去的路上呢。”
“你丫骗三岁小孩呢,没钥匙你怎么进寝室的?这个借口你都用了多少次了,我说你就不能创新下,换个新鲜点的。”叶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尽显无奈。
“呵,呵呵……”见谎言被识破,凌汐嘴角抽搐,无语地赔笑。
“你别告诉我你还在那该死的舞蹈室练舞!”
“啊,知我者倩倩也!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更了解我更理解我的人了,我的好倩倩”说谎不行,凌汐干脆使出了迷魂招,用一副嗲死人不偿命的口气撒娇了,不信高帽子你不爱戴。奈何叶倩和她是什么关系,她肚子里的那几根花花肠子还不都是师承自己,偏就不吃她的一套,刀枪不入。
“人家堂堂一个大男生在咖啡厅里等了你整整一个小时,却被通知你被放鸽子了,夏凌汐你扪心自问于心何忍啊!”凌汐正想开口解释,却被叶倩抢了个先,好似她知道凌汐想说什么似的,也难怪她们从小玩到大的默契:“行了行了,你也别解释什么了,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那男的我帮你摆平了,下不为例啊!这都第几个了,真是!”末了,还不忘埋怨几句。还不是您老老爱乱搭线,凌汐暗暗想。
合上手机,凌汐的嘴角不自觉地挂起了甜甜的微笑,有朋友的感觉真好啊。凌汐和叶倩两人都是孤儿,从小一起在孤儿院长大,那段童年时光,因为彼此的到来而不再孤单。那段时光的艰辛,因为彼此而勇敢地坚持了下来。两个无亲无故的女孩,从此结伴而行,使未来的旅途上从此充满了欢声笑语,即使再艰难的生活都坚持了下来。
那一年,凌汐6岁,懵懵懂懂的年龄。那一年,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带走了凌汐一家三口的生命。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场熊熊大火,像一只穷凶恶极的魔鬼吞噬了她的家,包括爱她的爸爸妈妈,还有年长她四岁的哥哥。她尤记得那天爸爸拿出皮夹摸索了半天,抽出一张二十元钱递给她,她瞥见那个皮夹里还放着一张全家福,凌汐站在哥哥身边,露出了几颗新换的大门牙,爸爸妈妈围在身边,一家人笑得及其幸福,。她还记得出门前妈妈围着围裙慈爱地摸着她的脑袋说:“不许买糖哦,要不然牙齿烂光光,汐儿就变成了小老太婆了哦!”他还记得哥哥开心的笑脸,亮晶晶的眼里满是宠溺:“早些回来陪哥哥切蛋糕。”
那一天,是哥哥10岁的生日,她向爸爸要了钱,开心地出门给哥哥买礼物,经过一番精心挑选,终于踮起脚尖拿了一个相框。或许那时她只是想起了那张全家福,而今想想,或许她是想框住那些温暖的笑,那些小小的幸福。只是当她甩着两根羊角辫一蹦一跳地回到家的时候,赤红的大火染红了她的眼,玻璃相框掉落在地,裂痕迅速布满了整个表面,就像伤痛爬满了整颗心。碎片散了一地,连同那小小的幸福碎成了一片又一片,怎么都拼接不完全,连同那爽朗的笑容碎成了一块又一块,从心头掉落,怎么都拾不回来。
大人们抱着她默默流泪,她躲在他们的怀里大声哭喊,哆嗦个不停,眼泪像泉水般汹涌而出,模糊了双眼,眼前的世界一片血红,一片模糊。每每夜半梦回,凌汐总是被惊出一身冷汗,满脸湿痕。而每每这个时候,只有叶倩用瘦小的臂膀将她圈进自己的怀抱,告诉她,还有她在。从此两人相依为命。
刚跨进福利院的那天,叶倩正在跟一个高她一个头的男生吵架,双手叉腰护在前头,身后站了三两个小女孩儿,怯懦地看着眼前高大的男生,而她,却高昂着头,瞪圆了一双大眼睛,一脸无谓,那样子,活像一只高傲的老母鸡护着一群小鸡,凌汐忽然觉得,她是那么高大。而那时,叶倩7岁,仅仅大她一岁。叶倩从小便在福利院长大,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院长只说是有人将她放在院门口,并没有留下什么身份证明的东西。而随着年岁的增长,叶倩也越发长得水灵,俊眉修眼,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也正因为她出众的美貌得了不少好处,以至于她们日后的生活不会太过潦倒,至少,这个社会还是比较注重脸蛋的啊。而叶倩也逐渐忽略了自己的身世,她总是一副很看得开的表情说:“院长妈妈就是我亲妈,你就是我亲妹,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每当听到这话凌汐总有种想哭的冲动,因为,她还有亲人。只是,这种伤感总是被她藏得很好,她总会嬉皮笑脸地顶嘴:“还有那个唯你是从的小白你怎么不说?”而每当这时,叶倩总会红了脸,推搡着她,一脸娇羞。小白原名萧白,就是当初和叶倩吵架的那个大男生,长得也白白净净,高高瘦瘦的,一表人才。许是命运如此,从小青梅竹马,两人日久生情。从小便是打打闹闹,直到如今20出头的人了,还是一副小孩样,成天打闹。不过,凌汐也习惯了,要是哪天他们安安静静的,才可能是真吵架了。凌汐很羡慕他们,曾经也默默注视过萧白,只是那都是青葱年少时懵懂的心悸,现在想想,或许她也只是将他当做哥哥来看待的吧。当然,这点小心思是藏在凌汐肚子里的小秘密。如若让叶倩知晓,保不定会凌然大义地一拍胸脯:“我把小白让给你!”她可不想做棒打鸳鸯的恶人。
由于小时候的家庭变故,凌汐形成了一个不大爱说话的性格,但是或许受叶倩开朗的性格的影响,她并不内向。用叶倩的话说就是:“说得好听点你那叫低调,说得难听点你那就叫闷骚!”是的,凌汐是个深藏不露的闷骚女,其安静的外表不知骗过了多少男人的双眼,对她虎视眈眈,只是鉴于叶倩同学的外貌协会审核之后,往往所剩无几。偶有幸存者如那晚那个等了一小时后仍被放鸽子的男生,也会被凌汐这个那个的借口给糊弄回去。不是不想拥有,只是害怕再次失去。一个人不可能无条件地拥有什么,一旦拥有了总会要有失去才能达到平衡。这是凌汐一直以来的想法,所以她从不贪心,所以她倍加珍惜身边的一切人和事,所以她更加认真努力地去做每一件事,不留一点余力。叶倩老说她就一牛脾气,十足十的金牛!
凌汐迅速收起东西塞入背包,换下舞鞋,关上舞蹈室的灯,开门,风吹起她的黑发,秀发飞扬。凌汐微微缩了缩脖子朝楼梯走去,刚刚一身的汗被风一吹竟有些冷,忽然想起外套落在舞蹈室了,回身跑回教室门口,一阵大风刮过,眼睁睁看着舞蹈室的门华丽丽地被关上,锁了。11月的夜,已经带上了一丝寒意,径直地从四面八方袭来。凌汐眯了眯眼,缩起脑袋,无奈地将背包抱到怀里取暖,一路小跑了起来。
下了楼梯,绕过一个拐角,却意外地撞上了一堵肉墙,弹性极好,凌汐一屁股坐到了地方,背包里的东西散了一地。
“你没事吧?”极富磁性的男声在头顶响起,接着一只白皙的手伸向了自己。望着那只手,凌汐有一瞬间的呆愣,这么美的手竟然是个男的的!
“还好……”伸手,滑腻的触感;抬头,对视,呆愣。一双斜长的眼睛在黑夜里却显得熠熠生辉,茶色的眼眸似是装了满满的心事,也同样呆愣得看着她。一秒,两秒……不知过了多久,凌汐很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两人骤然回神。许是场面太过尴尬,凌汐快速低身收拾了散落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跑了,太丢脸了,她想。
看着那只被握的手,那触电般的感觉还未退去,那熟悉的触感差点想让自己尖叫,是了,那个寻觅已久的她,刚刚就在眼前。低身,捡起那被遗落的MP3。
男人回身望着凌汐离去的方向,嘴角渐渐地染上了一丝笑容,那慌乱逃走的身影似乎还在眼前,他抬头望向天空,茶色的眼眸犹如一潭春水深邃的望不见底,似也染上了那不可遏制的笑意,渐渐地弯了眼角,双眸更加熠熠生辉,仿似染上了漫天的星辰。带上耳机,轻轻拨动MP3,熟悉的旋律萦绕在耳边,还是一点都没变呢。
凌汐慌乱地跑回寝室,叶倩还没回来,估计是和小白一块儿。一路上又打了几个喷嚏,看来真是要感冒了,翻出柜子里的感冒冲剂,泡了满满一大杯。热气徐徐上升,倒是增添了一丝暖意。先晾着吧,她想。然后美美地冲了个热水澡,将一身的寒气驱赶。洗完澡出来,叶倩还是没回来,看看时间9点,还早,不到10点估计叶倩是舍不得放小白逍遥的,按叶倩的个人理论而言:“大多女生都在10点前发情,因此千万不能将男友单身一人放养在众狼女身边!”对于叶倩稀奇古怪的想法,凌汐很是无奈,奈何多年下来也已经习惯,并且也继承了不少乱七八糟的理论。
捧着暖暖的感冒冲剂,凌汐站在阳台上等待着叶倩的归来,抬头仰望星空,眼前忽然闪过了那双晶亮的眼眸。为何那般熟悉?我可曾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