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舞尽的凌汐微微喘着气回到司鸿颜墨面前,低头不语。这半年来,她向来话不多。
“起风了,走吧。”出乎意料的,司鸿颜墨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负手前行,再不转身看她,凌汐也只是微微一诧异便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仿佛只是一个影子般安静得连呼吸都没有。
就是这么没有存在感的存在么?茶色的眼眸里微微地射出了一丝精光。
暗夜,蝉鸣蛙声一片,微弱的灯光映照着纱窗,透出一点点光晕来,和着那此起彼伏的微弱的声音隐隐地透过来。
“皇上确定要这么做?要是让姑娘知道了,恐怕……”
“所以才要瞒着她。”
“只是,这也有违君子之道啊。”
司鸿颜墨一声冷笑:“君子之道?我若为君子,何来小人?”
“皇上……”言之微微抬眼,却不知该说什么,皇上的为人他是明白的,攻下钟离国也是他的心愿,皇上能够攻下固然是好,只是这手段……
“你且着手准备着就是,必要的时候可以用上她。”
她?言之心中明白,却是他不愿意去接触的人,微微苦笑,但愿用不到她,那个女人,很让人头疼。
明月当窗,呱噪的蝉鸣声叫得惹人心烦,就连迎面而来的风也透着一丝丝黏腻,拨开额前散乱的碎发,司鸿颜墨只是倚着窗深深地望着那轮皓月,茶色的眼眸深不见底,宛若一潭深泉,泛着涟漪,却望不见底。
恨不恨都是一样的结果,还不如恨着吧,至少这样,还能在心里留下个念想,不会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抬手关上窗,却控制不住地踱步出门,月光皎洁碎了一地,铺满了青石台阶。银色的光辉洒泄在跟前,相映着明黄的袍角。不知不觉间,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多远的路,停住脚步,怅然抬头,未央宫三个大字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你想做什么?”
刚迈到门口,就听到瑾瑜一声怒喝,瘦小的身影张开双臂挡在门前。
“让开。”
“这么晚了,姐姐已经睡了,皇上还是请明早再来吧。”依然不卑不亢。
眯缝起双眼紧紧盯着他看,司鸿颜墨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不要以为跟着言之学了几招三脚猫的功夫就可以保护她,你远远不够。”
说罢甩袖离去,身后紧握的拳头,坚定的目光紧随着离去的身影,越发深沉。
昏暗的小道上,一辆简陋的马车飞速地疾驰着,车后扬起的一地灰尘,淹没了滚滚而来的未知。
“架!”车夫一声长喝,扬起手中的鞭子重重抽打在马背上。马儿吃痛,扬起前蹄飞速地跑着。
“娘娘,您可坐牢些,皇上有命要速战速决。”
“恩。”车内发出一声轻叹,已经舟车劳累了四五天了,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吃过这些苦,如今却要为了那个女人,让自己远赴钟离。自从被关禁闭之后,皇上就不曾踏足过姬芳宫,如今自己学乖了不去招惹那女人,却收到了他的命令。
害死他?美姬轻轻地勾起嘴角,尽是嘲讽的笑。死了也好,女人的心只有女人能懂。皇上,人死了,心也便跟着死了,您又如何获其芳心呢?
马车驶进郊外,不久之后在一座庵堂前停下。紫色披风摇曳着辉映着摇摆的灯火,大大的帽檐遮挡了半边脸,疾步迈进庵堂后院,一切都已布置妥当。
“娘娘,若无他事,贫尼就先退下了。”
“等等。”
师太侧身而立,低头等待着美姬的问话。
“明日里带她来此,切记不可让人跟着,可明白?”
“贫尼知道。”
“恩,退下吧。”
每逢初一十五,虔诚的百姓都会抱着一颗真诚的心去往寺庙庵堂祈福跪拜,不外乎王孙贵族之辈。
青山绿水间,小桥流水间,白云深处隐隐透着丝丝香火烟尘,山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却均是一脸安逸、肃穆的模样。
“王妃,小心脚下。”丫鬟搀扶着独孤笙依,一步一步走得分外小心,一边却忍不住地念叨着:“王妃已经身孕,为何还要亲自来上香,让奴婢来不是一样么?这要是有个万一,奴婢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用啊。”
“就你话多!”独孤笙依微微嗔怪道,“有些事情是别人代替不了的,只有诚心诚意才能愿望成真,这孩子都这般大了,可王爷仍没有登基之意。他一日不登基,我的后位便就悬空着,没有定数,悬尘师太今日出关,答应特地给我卜个卦,怎能不亲自来呢。”
“王妃,你可曾见过这悬尘师太?”
“这见倒是未见过,但是传闻师太之能万事八九不离十,假不了。”
“这奴婢倒也听说过,但盼她能卜个好卦,好了了王妃的心愿,奴婢也跟着争光。”
甜腻地微微一笑,独孤笙依低头顾着脚下,步步小心翼翼。
“贫尼恭候王妃多时,请王妃这边走。”师太立于红门前,轻甩拂尘,引独孤笙依进入后院,“悬尘师太等候已久。”
门咯吱一声被轻轻打开,素雅的背影立在床前,三千青丝扎成高耸的发髻立于头顶,一身青衫长袍轻触地面,分外清雅。
“悬尘师太。”独孤笙依抚着大肚子立于门前。
“请坐。”师太并未转身,而那声音却分外年轻。
微微一蹙眉,独孤笙依压下心底的疑惑坐于案几边。
“施主有何请求?”
刚落座的独孤笙依又连忙起身答道:“想请师太卜个卦,测测凶吉而已。”
但见师太转过身来,素雅中微微透着美艳,平和中却不乏妩媚,不是美姬又会是谁。独孤笙依只觉得有些自叹不如,难道所谓的仙者都是这般的么?
清冷的目光轻轻掠过独孤笙依的脸庞,不做过多停留,缓缓地伸出纤纤玉手,掐指轻算,微微一皱秀眉,看的独孤笙依心里一阵阵发慌。半晌才微微启口念了一首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独孤笙依微微一皱眉头,不甚明白,不由问道:“这……还请师太明言。”
师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更加触动了独孤笙依惶恐不安的心。
“施主一生本算平淡无奇,奈何命中劫数将至,若不好生处理,定当落得个孤独一生的下场。”
师太的一番话激独孤笙依心中阵阵波澜,害怕不已:“这……这可如何是好,还望师太指点化解之法,日后定当一心向佛,日日为师太祈祷。”
“阿弥陀佛,此乃天机不可泄露,贫尼也爱莫能助!”
“师太!”独孤笙依三两步跨步上前,拉住正欲离去的美姬,苦求道:“还望师太指点迷津,救救我。他日王爷登基,定让他好生谢您。”
“你以为王爷能够登基么?”
“师太何处此话?”
“罢!罢!”师太轻甩拂尘叹息道,“既然相遇便是缘,贫尼且与你细细道来。”
拉过挺着肚子的独孤笙依,一本正经地道:“世人无知总逃不过一个‘情’字,王爷自是为情所困而前程尽毁。”
“怎会……”
“王爷待您可好?”
“这自然是好的。”独孤笙依不自然地避开她的眼光,却尽数被美姬看在眼里。
“如此,王爷对您可有爱意?”
“师太您说笑了……”尽管独孤笙依极力掩饰,但是那抹不自然的笑还是出卖了她。
“若然如此倒是贫尼的卦象出了差错,不算也罢。”
眼看着她转身正欲离去,独孤笙依一把拉住了她的衣摆,轻咬薄唇,似是几番挣扎后才缓缓松开了手,却不抬眸,轻声道:“不瞒师太,王爷对我,恍如隐形人一般。自从新婚之夜后,王爷就不准我踏入他房门半步,就连我告诉他我怀了他的孩子,他也是一笑置之,不闻不顾,虽不苛待我,却是不曾多看我一眼。我本想着等孩子出世之后便会有所好转,但闻师太之言,恐怕,恐怕并不似我想得那般。请师太帮帮我。”
“解铃还须系铃人。”
“何解?”
“王爷钟情于谁,王妃心中应当明白,只须解了他们的情,王妃的劫也自当能解了。”
“可是那女子如今并不在钟离,更何况她已离去多时,这解铃谈何容易?”
“施主不必惊慌,贫尼云游四海,倒寻得一味忘情药,兴许能帮得上忙。”
“如此甚好,有劳师太了!”拭去眼角的泪痕,心里说不出的激动,疾步跟着美姬的脚步匆匆而去。
见鱼儿已经上钩,美姬不露声色地转过身,掩去那一抹得逞的笑,犹如罂粟般美艳动人。
“此药无色无味,你只需每日在王爷的茶水中倒入一滴,一个月后王爷自会忘记她,而爱上你。”
一听王爷能够忘记凌汐而爱上自己,独孤笙依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连忙接过连声道谢。
“王妃能得此药也算是与贫尼有缘,还请王妃小心处之,切莫让他人知晓,破了天机,那便是前功尽弃了。”
“是!是!”
望着那匆匆离去的背影,美姬只觉得可笑得不行。
“还是娘娘足智多谋,马到成功!”身后传来恭维的声音。
“哼,如此愚蠢之人,真是浪费我的时间,你且传书于皇上,一个月后静观钟离君诺的死讯吧。”
“是。”身后又恢复了寂静,一切喧嚣也都归于寂静,只是这种寂静却有风雨欲来前的征兆。
“都准备好了吗?”钟离君诺坐于案前,底下容成尹少、素和灵雪、花仙龙、花西宫五大堂部,还有一个小孩儿,正是宇文泰龙,均安安静静地端坐着,看着钟离君诺神情严肃。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花仙龙抚着白花花的胡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