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忘记你,但我会恨你,因为我爱你。
夜里,忽然地下起了雨来,瑾瑜原本正靠在走廊上假寐,却不得不进屋去找把伞来挡雨。这些日子以来他成长了许多,也健壮了许多,是以每夜他都习惯性地守在凌汐的门外,看着月色入眠。
待瑾瑜从里间拿了伞出来之时,却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娇小的身影在拐角处一闪而逝。皱起眉头思量片刻,瑾瑜悄无声息地跟上。
身影走过御花园,拐过回廊,绕过凉亭,终于在一座假山前站定,瑾瑜连忙隐去气息,幸好有雨点落地的声音掩盖了一半的声音,否则,就凭他的功力,还不足以瞒过眼前人。
“皇上,是一方锦帕。”说话的正是那抹娇小的身影,也正是凌汐宫中的宫女,良辰。
司鸿颜墨从她手中接过锦帕看着,那眼里暗潮汹涌。
“果然好手段,竟然能送这东西进宫。”
将手帕丢回给婢女道:“把东西放回去,别让她发现了。你且好生看着她,有什么异样马上回报。”
“是。”婢女恭敬地退下,司鸿颜墨却迟迟不走,瑾瑜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都安排好了?”司鸿颜墨忽然对着暗夜中的空气说道。
瑾瑜正纳闷他这是在跟谁讲话,一道黑影便在司鸿颜墨的面前跪下:“回皇上话,娘娘传来消息,已让钟离君诺成功用药半月以上,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他不得。”
“她就这么确定钟离君诺用药了?”
“是。娘娘说王妃前几日又去庙里询问了一番,说是都亲眼见他喝下茶水,而且他最近咳嗽不断,像是毒性已入肺腑了。”
“好!果然好!朕倒要看看,他钟离君诺如何兑现他的君子一诺!”
万籁俱寂的夜,一切又都恢复了宁静,唯有雨打芭蕉叶发出噼啪声,还有一声声如擂鼓的心跳声。
毒性已入肺腑?瑾瑜在嘴里反复咀嚼着他们的对话,眼睛不由得越瞪越大!须臾便转身消失在黑夜中。
“您是故意的?”黑夜中,一切都悄无声息,唯有雨声点点,却就在瑾瑜离去不久后响起一声轻响。
“明天盯紧了他,切莫打草惊蛇。”明黄的衣摆在暗夜里却依然闪亮,清冷的气场像极了那冰天雪地中的雪莲,在暗夜中一晃而过。
疾步回到未央宫中,还来不及喘息,便迅速推开紧闭的大门,那擂鼓的心跳声在暗夜里格外清晰。
“姐姐,大事不好了!”瑾瑜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却透着焦急。
陷入浅度睡眠的凌汐轻易地就被唤醒,揉着朦胧的睡眼看着他一脸焦急样不由轻声呢喃道:“何事这么惊慌?”
当时只道大事不好,此刻却不知该如何道来,不由地呆愣在一旁。
见他久久不言语,凌汐反倒生疑:“怎么了?”
“钟离君诺,好像中毒了。”
“中毒?”凌汐皱起一双黛眉,似有点摸不着头脑,“可是泰龙传来的消息?”
“不,是我方才见到……”瑾瑜将刚才的所见所闻一一阐述与凌汐,那颗悬着的心此刻仍旧跳动不停,每当想到凌汐是为了那个人才这般委屈自己,他的心里就窝火,但是他明白他们之间的感情,遂在告诉她这个消息时仍是小心翼翼地,但是此刻却只能静静等待着凌汐的反应,却见她只是皱着眉静静地想着什么。
“姐姐?”略显局促不安。
“司鸿颜墨此人过于狡猾,消息不一定准确,何况还有前辈和宫姑娘在,若是君诺真的中毒,他们岂非不知?”凌汐喃喃道来,似是在分析情况,又似是在安慰自己。
“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待明日里我来探探口风,你且写封信暗自传递于泰龙,给他提个醒儿,叫他们万事小心,还有,将这封信也交与他。”凌汐在枕下取出一封用腊封好的信交与瑾瑜手中。
“明日里我正好叫良辰出宫去给我置办些细软,你且陪着去,见机行事,可明白?”
“嗯。”瑾瑜应下,将信收于怀中才离去。
又是一夜无眠,凌汐微微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不由地觉得好笑。自己究竟是如何走到今日这一步的?自从穿越以来,她已经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素和灵汐还是夏凌汐了。这个本不属于她的世界,或者说她本不属于的这个世界,此刻却不仅禁锢了她的身更是禁锢了她的心。
而她又是如何被一步步逼上如今的境地,竟似是冥冥中的一只幕后黑手在推着她不停前进,步步惊心。
不知绕了多少弯路,凌汐才找到那所宫殿,勾心斗角的屋檐向着苍穹高高耸起,金光闪闪的“御凤宫”三个大字彰显了它的气派,也告示着这里的主人曾经的辉煌与宠辱,如今却是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凌汐敲了半天门也没有人应,只得自己推门而进,院子中荒凉的景象叫人以为进了一座荒院,只有秋风无声地吹着,落叶纷纷扬扬铺了一地的石板。
“有人吗?”凌汐试着叫了几声,才有人从里间慢慢走出,却是一位嬷嬷。
老嬷嬷仔细地打量着她,看着她那熟悉的容颜自然知道是谁,因此也没什么好语气:“你来做什么?”
凌汐忽略她话语中的不满,微笑道:“我来找慕晴娘娘,只是不知她……”
“你还嫌我们娘娘不够惨吗?怎么,亲眼看看才放心?”
凌汐不明白她话中透露的意思,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嬷嬷,请她进来吧。”里间传出慕晴细弱的声音,并伴着隐约的咳嗽声。
“进来吧。”老嬷嬷带着凌汐走进里间,里面昏暗的光线让她有些不适应,浓重的药味让她微微不适地皱起了眉头。
“为何没有婢女服侍?”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受宠吗?”
对于受宠两个字眼,凌汐总是异常地反感,这近一年来司鸿颜墨确实却是对自己百般好,不同于别的妃子,在她们眼里,她或许就是夺走了他所有宠爱的敌人,但是她知道既然不是妃子就谈不上受宠二字,更何况自己压根也就没想过从了他。
“你别怪嬷嬷,她只是心疼我。”慕晴从榻上坐起,被子顺着她的起势落至膝盖,微微的凉意叫她禁不住地颤抖了下,尽数落入凌汐的眼里。
快步上前,拉过她膝上的被子将她盖实了:“他们这般待你,他也不管吗?”
慕晴明白她口中的他,却只是苦笑:“自从你来了之后,我这个替身还能有什么用呢?宫里自然不比外边,失势的人自然没人理会的。”
凌汐微微皱眉道:“怎会是替身,没有人能代替得了谁,你是独一无二的。”
望进她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里面竟是认真,慕晴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早在看到她的那一天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迟早会落到如今的下场,只是这段时间以来自己一直怨恨的人此刻就近在眼前,望着那双眼却反而没了恨意,一切都是天意罢。
“罢了,不知姑娘今日来所为何事?”
“这段日子以来一直未曾见到美姬娘娘,想她与你亲近,所以便来问问。”
“你找她?”凌汐此番的目的倒是出乎慕晴的意料之外,谁会想到好端端的人竟然会想着找一个死敌呢?
“我……”凌汐低头思虑再三,却不知该如何说。眼前人如今这般模样,可会还帮着自己?
“你既已来此又何须顾虑,若是顾虑,你现在便可离去,我只当你没来过。”
慕晴此番话反倒叫凌汐有点不好意思,不由莞尔道:“确是我多心了。在这宫中我也没个说话的人,想你我长得相似,便觉亲切,所以才来找你。你也不必有顾虑,若他来问,你只管实话相告便好,不必为难。”
慕晴点点头,却没说话,等着凌汐的下文。
“你可知美姬娘娘的来历?”
慕晴道:“我到这宫中也不比你早上几时,自然不知,或许嬷嬷知道。”说罢便唤来嬷嬷询问,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她大有来历,怪不得平时骄纵跋扈,司鸿颜墨也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
美姬实乃先皇恩人之女,当年先皇纵横沙场之时曾遭人刺杀,命垂一线,幸得一塞外之人相救。那人医术了得,毒术更是精通,他死前将那毕生所学尽数传于美姬,并央先皇好生照顾他唯一的女儿。先皇为报恩情将美姬带回宫,美姬却对司鸿颜墨一见钟情。先皇下旨将美姬嫁于太子做妃,并指示司鸿颜墨好生待她,永不废除她的身份。司鸿颜墨是个孝顺的人,自然谨遵先皇的教导,对她百般忍让。
嬷嬷的一番话下来却叫凌汐冷了半边身子,如此说来,钟离君诺中毒而不被发现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此刻并不在宫中。”凌汐道。
慕晴微微惊讶,却也没说什么,只道是皇上有意让她们避开。
“你可否答应我件事儿?”凌汐问。
“何事?”
“我知道你是真心爱着司鸿颜墨,所以好生照顾自己,别让自己病着,日后才能好好照顾他。”
慕晴虽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却是听出了她话中有话:“你可否解我一个疑惑?”
“但说无妨。”
“他待你这般好,你可曾动心过?”
回想这段日子来他待自己的点点滴滴,若自己毫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只是自己的心里已经装下了一个人,就容不下第二个人,这个人注定是要辜负的。
“若说动心不如说愧疚更多吧。”
“你为何不肯接受他呢?他待你……”
“我知道。”凌汐打断慕晴的话,继续道:“你心中已有他,可能再容下别的男子?”
慕晴了然,只是为他感到惋惜。
“你快走吧,日后多加小心。”说完慕晴便垂下了眼睑不再看她。
凌汐明白她的难处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起身离开。
“娘娘……”老嬷嬷轻声呼唤,却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