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玉殿的夜,平和而安静。
窗外,晚春柔和的风时而吹拂,一丝丝凉意,一声声轻响。
小蜜儿一身蜜合色的织锦春衫,头上粉色的蝴蝶结衬得她煞是可爱。她手里握着毛笔,在白纸上歪歪斜斜写下几个字,仰头着看向正在发呆的宛宛:“婶婶,你是在想叔叔吗?”
宛宛回过神来,笑了笑:“对,我是在想你叔叔。”
小蜜儿拉着她的胳膊摇啊摇:“蜜儿好几天没见着婶婶了,婶婶不想蜜儿,只想叔叔。”小嘴嘟得高高的,十足的可爱。
宛宛的身体却微微颤抖着,她很想伸出手将蜜儿抱在怀里,可是,心里却始终有一团阴影挥之不去。
小蜜儿敏感地察觉出宛宛的疏远,眼圈犯了红,言语里带着泣音:“婶婶不喜欢蜜儿了?爹爹娘亲不要蜜儿,叔叔不要蜜儿,连婶婶也不要蜜儿了……”
宛宛见她哭得伤心,忍不住劝慰:“蜜儿乖,婶婶怎么会不要你呢。”
蜜儿却是不依:“婶婶骗人!婶婶都不想理蜜儿,蜜儿知道,有一天……有一天你就会一声不响地离开蜜儿,和爹娘一样,再也不会回来了……”
宛宛的心软了,她将那蜜合色的小身子搂入怀里,轻轻抚着她柔软的发顶:“蜜儿不要哭。婶婶在这里呢,婶婶不走。”
蜜儿的哭声小了些,哽咽着:“真的吗?你不会像爹娘一样丢下蜜儿不管?”
这是多么敏感的心啊,宛宛忍不住叹气:“蜜儿,你爹娘怎么会丢下你不管呢。他们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去做才会离开你的,但是他们不管走到哪儿,心里都会想着,我的蜜儿小宝贝好不好,她是不是又长高了,是不是又在哭鼻子啦?等他们办完事儿,他们一定会回来陪着蜜儿,永远永远也不会离开。”
蜜儿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宛宛:“可是……可是叔叔说,他们再都不会回来了。”
宛宛心里已然猜到,蜜儿的亲生父母或许已经去世了,但是又如何能将这样残忍的事实告诉蜜儿。
“叔叔是吓唬蜜儿的,因为蜜儿不听话惹叔叔生气了,所以叔叔就吓唬蜜儿。蜜儿你要乖乖的,你爹娘就会回来了。”宛宛哄劝着蜜儿,心里却忍不住思量,蜜儿的亲生父母究竟是什么人,难道真是樊希同的亲兄弟吗?她想了想,问道:“蜜儿,你还记得爹娘的模样吗?”
蜜儿愣了愣,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记得。可是叔叔说,我娘亲可好看了,她总是笑,笑得就像园子里的牡丹花。”
宛宛笑着:“那你爹呢,叔叔有跟你提起过吗?”
蜜儿又摇头:“叔叔从来不提爹爹。叔叔只跟我说,我娘亲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女人。”
宛宛微微怔住,能让樊希同这样夸奖的女子,是怎生模样?
蜜儿没有发现宛宛的异常,继续道:“对了,今天来看婶婶的那个湘妃娘娘也认识蜜儿的娘亲呢,她还让我喊她表姨,说我跟娘亲长得一模一样。”
宛宛心中大骇,湘妃竟然认识蜜儿的娘亲,那樊希同和湘妃的关系看来确实不浅。她咬了咬唇,幽幽一声长叹。
她还会为此而内心波澜,不该啊!这些与她无关,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婶婶,你跟叔叔都不会离开蜜儿对不对?”蜜儿突然问了一句,“婶婶,如果连你们也不要蜜儿,蜜儿……蜜儿会很可怜的……”
宛宛心乱如麻,是啊,蜜儿也是无辜,可是,智云和曜山……
庸风一阵阵吹拂,吹乱满怀心绪。
大婚将近,整个大宛皇宫渐渐热闹起来,四处喜幛高挽,宫内宫外粉饰一新。长时间阴沉而压抑的皇宫,忽然变得有几分生气。宫女太监们忙忙碌碌的出出进进,闲下来的便偷偷地讨论者新娘的来历。有年长一些的太监瞪着眼说:“这樊大人不久之后就是咱们大宛的新皇,那位住在岫玉殿的娘娘便是大宛的皇后,你们瞧瞧,这仪式都是比照着皇帝大婚的样儿备的!”
如此种种的传言在大宛皇宫里四处传播,大家也不知是喜还是悲,总之有事情做着日子倒是比往常轻松不少。这种轻松不是手上的活儿少了轻松,而是心里的轻松。一种叫人渐渐感觉出安稳踏实的氛围。
这种氛围慢慢扩散,连在天牢里的人也渐渐察觉出不同来。
“我说看这光景,怕是不过了几天就要大赦天下了吧!”两个狱卒小声议论着,狱卒甲道。
狱卒乙却撇撇嘴:“依我看还不一定。他现在还是躲在皇上的屁股后面,论他怎么猴跳,翻不过天去!”
“这话要是放在前一段儿说,我信,可现在,还真不是那么回事!我侄儿在礼部跑腿,前儿个听他说,这大婚的典礼仪式就是娶后的大典。他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给大家伙儿传个准信儿,他樊希同不再甘愿居于人后,该他出来说话的时候到了!”狱卒甲分析的头头是道。
狱卒乙思索了一下:“这么说,他还真敢翻天?”
“可不是吗?这新皇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变动肯定大发了。其他的咱们管不着,唯有着大赦天下的事儿,跟咱沾点边儿!”
“诶,我说,里面这一群女人……”
狱卒甲大皱起眉:“她们?哼,她们把这牢底坐穿也出不去。你不想想,樊大人他现在最忌讳的是什么?瞧唐家军那虎视眈眈劲儿,他这皇位,我看也坐不安生!”
狱卒乙疑惑了:“这话怎么说,我听岫玉殿伺候的宫女春纹说,那新娶的娘娘,可不就是唐家的小姐……”
“你说什么?”忽然一声断喝,唬得两个狱卒惊恐回头,却见唐妃站在牢房里,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狱卒甲定了定神:“嚷什么嚷什么?好好呆着,死活不干你的事儿!”
唐妃柳眉倒竖:“你说樊希同要娶的是唐家的小姐?哪个小姐?”
狱卒甲笑起来:“哪个小姐,总不能是你隔壁的两位小姐吧。我说,您别那么激动,唐妃娘娘,这人家是一个愿打一愿挨,您就是气断肠子那也无补于事啊。这啊……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儿不是吗?您搁着好好的宫殿不住,偏跑这儿受活罪,是您的活法儿,人七小姐攀了高枝儿,成了凤凰飞上天,是人的造化。气不来,也妒忌不来!”
唐妃怒喝一声:“荒唐!她竟能做出这样的事!”
狱卒乙也道:“娘娘,搁往日里,我们看着您得绕道走,可今儿我得跟你说句实话。这人啊她犟不过命去。七小姐,那是人家的命,命好命歹您说的不算,我说的也不算,那得啊老天爷说了算。老天爷是谁?那是全天下最大的祖宗!你也别在这儿生气了,往后,您生气的事儿怕是还多着呢!”
说着,两个狱卒一前一后摇晃着身子往外面去了,只留下唐妃犹自不敢相信地站在原地。
旁边的牢房里,闵氏也是震惊莫名,她身子有微微的颤抖。
“姑姑,您说这……”她站起来对着唐妃的牢房问了半句却又不知说什么。
唐妃思索半晌,面上的怒容却慢慢淡下去,继而是紧皱眉头:“不好,那丫头……”
天牢外,狱卒甲和狱卒乙方一出去,就看见湘妃跟前的云烟姑娘正站在不远处笑盈盈地向他们招手。
狱卒甲和狱卒乙颇有些意外,不过那云烟眉眼带笑,秀气的脸庞竟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媚态,勾得人有些失魂。
“两位大哥天天守在牢里辛苦了,云烟这儿给二位备了些酒菜,两位大哥莫要嫌弃啊!”云烟扭着杨柳腰身,娇滴滴着。
狱卒甲眯了眯眼:“云烟姑娘,今儿怎么有时间上这儿不见天日的地界儿来?”
云烟笑得灿若春花:“瞧您说的,再不见天日的地儿,有您有二位在,还有谁能把云烟吃了不成?”
两个狱卒互看了一眼,狱卒甲道:“姑娘可是有事?”
云烟一笑:“算不上什么事儿,我有个小姐妹儿,以往是在唐妃娘娘跟前伺候的,跟了唐妃几年,生了情意。见唐妃日日关在这儿,心里想念着紧。所以做了些唐妃平日里爱的吃食想送进去,顺便瞧瞧她家娘娘可还好。”
狱卒乙笑一声:“我说呢!云烟姑娘,你当这儿是你家娘娘的花园子,随着你来随着你去啊?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们可是掉脑袋的!”
云烟笑得妩媚,上前挽了他俩的胳膊:“云烟儿有多大的胆儿啊,莫说您二位怕出事,我还更怕呢!我这不是带了酒来给二位压惊吗?”说着香气盈盈的身子往狱卒甲身上靠去,“二位大哥莫不是嫌弃云烟?”
两个狱卒见她风骚入骨,媚态横生,早已是耐不住了,却始终有些不放心。
云烟柔软的身子在狱卒甲的身上蹭着:“要说我那小姐妹,您二位怕也认识,就是那个小丫头月如,你们说说,她能出什么事儿?”
狱卒甲笑着:“哦,原来是月如姑娘啊,那……我看……”
狱卒乙思索一下:“只能送个饭瞧一眼就出来。”
云烟笑得更加妩媚:“那是当然,怎好让两位大哥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