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夜,F&C公司总部大厦的顶层。两个高大的身影静静立于落地窗边,气氛安详、沉稳,
“她的情绪很不稳定,却不肯接受心理治疗。”派恩松了松领带,仍然觉得呼吸困难,眺望窗外的蓝眸藏着深深的倦意和担忧。
赛恩特微微笑道:“我想是她内心的阴影太深了,你需要多点时间,耐心开导她。或许你可以通过调查来了解她。”
派恩摇头,嘴角苦涩地上扬,“我希望能由她亲口告诉我。”
“如果需要我,我会马上出现。”那双夜一般深邃的黑眸,像是可以穿透人心,神秘而强大。
“谢了!”派恩脱去外衣,解掉领带,走到桌前倒了两杯酒,鲜艳如红宝石的醉人液体荡漾在水晶杯中,晕着一圈金黄色的光轮,“珀斯集团的案子已经结束了,我准备放一个长假,好好照顾她。”
赛恩特举起酒杯,轻轻与他碰了一下,“叮”的一响回荡在空旷的屋内,“尼泊尔那边出现了一种新疾病,我要马上过去。”
派恩顿了顿,眼神复杂而有深意,“虽然你百病不侵,但那边战火四起,你已经是有妻女的人了,要小心!”
“我会的。”赛恩特微笑,啜了一口酒才道,“这次可能要离开半个月。”
“嫂子知道吗?”
“她以为我出去玩女人了。”他含着微笑的眼睛里,似乎能看到一丝忧郁。
“何必。”派恩感慨。
一丝苦笑破坏了赛恩特嘴角的优美弧线。
“她从来没有在乎过,毕竟是我逼她嫁给我的,而且我希望身边的人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着。”他望向飘雪的星空,静默了片刻,放下酒杯低缓道,“我该走了。”
“保重!”
话音刚落,伫立于窗边的修长体魄已经不在了。来去只在瞬息之间。
同一夜空下的布鲁克林。
昏暗的室内,隐约看见两个人影,一坐一立。
“小姐,您不应该擅自离开医院。”立着的男人开口。
女子站起身,长发像黑丝缎般流泻于腰际。在幽暗的光线下,她的皮肤看起来出奇的白,窈窕的身材裹在一袭沉沉的黑色丝绸衣裙之中,盈满了冷漠和尊贵。
“放心,我还死不了。”语音轻缓,却冷得刺骨。
“可是小姐……”男人再开口。
“古亘,别说了。”她轻拂裙袖,打断他的话,“叫所有的医生和保镖都回去,特别是香港那边的人,我不希望他们再踏入纽约半步。”
“小姐……”
“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是。”古亘唯有领命。
她转过身,苍白的脸呈现在月光中,像美到极致的雕塑。眼睛如同蒙着一层朦胧的冰层。
“无论如何,说服‘不败神话’,事成之后,我会给他一百亿美元。”
“小姐!”古亘震惊地望着她。
“钱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我已经没有耐性了。”她抬起头,忽然闪出一丝近乎迷人的笑容,一种别人永远能仰望而无法企及的美丽微笑,幽深的黑眸溢出令人战栗的冷酷,“三个月,我要三个月就让罗曼永远消失掉!”
夜色更深了,曼哈顿依然灯火辉煌。
派恩独自坐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心里牵挂着他临走前已经入睡的曲线。看看时间,他站起身正要离开,撒加走了进来。
“有件大案子,不知你感不感兴趣?”
“你去处理就可以了。”派恩淡淡抛下一句,迈开沉稳的脚步。
撒加跟上去,“可是对方指定要你,而且这件案子非常有趣。”
“有趣?”派恩停下脚步,转过身,“你是说棘手?”
“说对一半。”他翻看手中的文件,淡淡笑道,“雇主是罗曼集团的独生女,任务是收购罗曼集团,期限三个月,报酬是一百亿美元。”
派恩的反应仅仅是挑了下浓眉,没有热情和狂喜,甚至没有半点兴趣,“要是以前,我会很感兴趣。”
“不是吧?你真要拒绝?”撒加惊叫,“别告诉我,你休假就是为了陪你那个布娃娃?”
“很抱歉,我的答案是的。”派恩歉意地拍拍大受刺激的男人的肩膀,“以她这样的情况,我实在很担心,一天没见面,她就不爱我了;两天没见面,她就不记得我是谁了。”他苦涩地自嘲。
“有这么严重吗?”
“她的情绪很不稳定。”派恩再度苦笑,转身走出办公室。
才踏出办公室,卡谬迎面走来。
“罗曼集团的董事长约翰·罗曼希望和你谈谈,他现在就在楼下。”他有些得意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以报三更半夜被人从暖被里挖出来加班之仇,“这下你可躲不了了,基于礼貌你最好去打声招呼。”
派恩低咒一声,转身进了办公室,“叫他上来。”
“是。”“跟班”领命,马上去执行跑腿任务。
没一会儿,卡谬领着两个人走进CEO的办公室,随即退出去关上门。
站在落地窗边的派恩转过身,打量着来人。
西装革履、风采犹存的中年男人是约翰·罗曼,而那个气质沉稳、面容安详的中年女人,派恩就没见过了。
两秒钟的审视和评估后,他微微一笑,上前握手打招呼,态度无懈可击。
坐下后,罗曼开门见山地说出目的——挽救岌岌可危的罗曼集团。
派恩的表情平静,直截了当地拒绝:“很抱歉,我目前正在休假,所以不接任何案子。”
罗曼并未表现出失望后的颓然,反而泰然自若地一笑,“我也有听闻,索博尔先生的爱人住院,这段时间你几乎在医院陪伴她。”
“是的。”派恩坦白承认,依然是淡淡的神情,“所以很抱歉,我无法接受你的请求。”
闻言,罗曼的嘴边浮现一丝奇怪的笑,“拒绝之前,我想问你两个问题,可以吗?”
“可以。”深邃的瞳眸无喜无怒。
“第一个问题,你有多爱你的女人?”罗曼静静凝视着他,几乎是屏息的。
派恩诧异了一下,对他问的问题感到意外,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但他还是回答了。
“我很爱她,她是我唯一爱过并且想娶的女人。”温和的语气中,却是毋庸置疑的坚定。
罗曼不露情绪,接着问道:“第二个问题,你敢保证你是她生存的理由吗?”
“这是什么问题?”他的语气充满了迷惑。
“如果你不能,你只有帮我挽救罗曼集团。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困惑更深了,他的浓眉锁在了一块,“我不懂你的意思。”
罗曼侧首,示意身边的中年女人将手中的资料递给他。
“我有一个女儿,就是将罗曼逼到困境的人。”
派恩接过,沉默不语。虽然他对此一点也不感兴趣,但基于礼貌,他必须保持必要的风度,耐心听下去。
“二十岁那年,她从哈佛商学院毕业,顺利进入索博尔金融集团工作。二十一岁那年,她开始对罗曼展开敌意的收购。”
派恩略微扫过文件中的收购记录,抬起头来,“她哪来的资金?”
罗曼苦笑,“十岁那年,她就成为全球最富有的女性。她拥有我妻子名下的所有财产,包括罗曼集团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我岳父是亚洲十大富豪之一,他去世后所有的财产都由她继承。前两年,以她在索博尔银行的地位,要获得巨额贷款是轻而易举的事。”
派恩不以为然地挑眉,谈笑里无法掩藏锐气,“我还是不明白,这与我的爱人有什么……”
猛然间他住了口,目光凝聚在罗曼糅合着美国和希腊特色的五官,他的笑容僵住了,空洞的脑海回荡着曲线的话语:我妈妈是中国香港人,爸爸是美国和希腊的混血儿……
“你猜得没错,曲线是我的女儿,她的英文名是库可拉·罗曼。”罗曼注意着他的反应,没有刻意提高或压低声音,用陈述的句式说,“她一直以罗曼小姐的身份收购罗曼,我知道,她之前找过你两次,想和你共进午餐,但你都拒绝了。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身边的男人就是‘不败神话’Savior。”
派恩震惊不已,如遭电击般僵在位置上,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原来他在F&C俱乐部会议上见到的那个黑衣女子……
罗曼原本是一个落魄不得志的年轻人,遇见来纽约度假的曲小姐,后来两人相爱,曲父得知后极力反对,曲小姐毅然离家,远赴纽约和罗曼结婚,两人安身于布鲁克林一栋小房子里,虽然清贫,但也快乐。
爱女心切的曲父在半年之后就软下心来,支助罗曼创业。凭借岳父的资金和人际关系,罗曼的创业路程非常顺利,很快在电子商务界闯出名堂。
有了钱,罗曼的花心本性渐渐显露出来,在妻子怀孕时,就勾搭上了美国名模。
库可拉是妈妈生命的全部。她充满柔情地叫库可拉为“布娃娃”,给小库可拉买许多礼物,穿世界名牌服装,甚至为她修建了一个偌大的动物园。
面对丈夫的不忠,罗曼夫人经常服用大量药物。终于有一天,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她在布鲁克林的房子里逝世,死因是服用了过多的镇静剂。她自杀前立下遗嘱,她名下的股份和财产均由库可拉一人继承。
当时,库可拉十岁,她拥有巨额资产,豪华私家游轮,还独享三座有140多个房间的豪华别墅。十八岁那年,外公去世,她的身家飙升了几倍。二十一岁,她开始对罗曼展开敌意收购,五年来,通过数目惊人的收购交易吞噬罗曼不少产业,然后将其售出。
派恩缓缓自文件中抬起头来直视对方。
“难道你没有想过,你告诉我这一切,只会加速罗曼的死亡?”他开了口,森冷与愤怒并存的气息,从未有过。
罗曼没有惊慌,嘴边再次出现了那种奇特而又轻微的苦笑,“我刚才说过,如果你不能成为库可拉的生存理由,你只有帮我挽救罗曼,不能让她成功。”
“凭什么?”派恩的面容淡漠而优雅,眼中冷静的光芒令人畏惧。
罗曼叹息,他身边的中年妇女出声了。
“我叫宁静,是曲老先生安排在罗曼小姐身边的心理医生,从她十岁开始一直到十八岁,我都陪伴在她身边。她有自虐倾向,会做出一些伤害自己的行为,特别是在她受到刺激的时候。经过长时间的治疗,这种情况逐渐好转,她去了哈佛之后,一直表现得很正常。”
派恩一阵心惊,想起她站在风雪中一动不动的样子,他的心在抽搐着,袭来阵阵剧痛,“她的病状复发了?”
宁静脸色凝重,“这正是我们所担心的。她的病状不但复发了,而且变得更加严重,我们甚至怀疑她已经有了自杀倾向。”
“不可能!”派恩马上否认,脸色却死灰般惨白。
“曲老先生去世那年,也就是小姐十八岁,我担心她想不开,通过催眠来了解她的内心世界,结果发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秘密。”
派恩几乎无法呼吸,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什么秘密?”
“她活着只为了两个目的:第一个是让罗曼从商界消失,第二个是找到第二颗‘上帝之泪’设计出第二条‘心光’给母亲。不过,当时我们并不担心,因为要击垮罗曼不容易,要找到‘上帝之泪’更是不可能,即使花上她一辈子的时间也不一定能完成。”
罗曼叹气,“谁知道,她竟然用了五年的时间就将罗曼逼上绝境。这段时间,缅甸魔谷传来消息,世上还存在着第二颗‘上帝之泪’。”他晦涩地望着惊疑不定的男人,沉重地说着,“现在你明白了吗?如果你不能为她找到第三个生存的理由,你只有帮我挽救罗曼。”
消化完所有事实,派恩难以置信地站起身,他把手插进裤袋里走到窗边,因为夜色,他的面孔因而显得阴暗。
“她爱我,她一定会为了我生存下去。”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他试图说服别人,也说服自己。
“我不否认她爱你。”宁静温和地道,“但在她得知你其中一个身份后,她对你们之间的爱开始缺乏安全感。有女子选择在自己最美丽的时候死去,我们不排除小姐有可能选择在你还爱她的时候自杀。”
派恩赫然转身,蓝眸闪过惊骇和恐惧,“不——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宁静正要开口,手机却突然响了。
“索博尔先生,曲小姐不见了。”是医院打来的电话。
“什么?!”派恩惊吼,几乎要握碎手中的电话,“没有人看着她吗?”他咆哮,像是失去伴侣的公狼,沉稳和威严瞬间荡然无存,仅剩烦躁和惊惶。
“真的很抱歉!”对方慌忙道歉,又急急告知,“不过她有留言,她叫您放心,她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啪!”电话落地,碎成一片,高大的身影已经冲向门口。
“等等!”宁静及时拦住他,“你先别急,我们已经派人保护她,她现在很安全。不信你听。”她快速拨通一个电话。
派恩惊疑接过,一会后,他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
“你早就预料到她会偷偷离开医院。”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宁静苦笑,“我在她身边八年,一直研究她的心理行为。不过很遗憾,没能治愈她的病。”
“是我不好,让她受刺激。”派恩颓然地抹了把脸,无力地倒在沙发上。
“你的回答是什么?”两人屏息静候。
好久,他缓缓抬头,视线落至文件上的照片上,眼中忽然涌现出痛苦与茫然的神情……他一定会拥有她的,他一定要得到她的整个灵魂,一定要……看到她快乐地为他活着。
雪花纷飞,一抹黑影坐在窗前凝望雪的姿态,面前摆着一瓶红酒和一个斟了半分满的水晶杯。
黑色的衣裳长发、白色的雪和肌肤、红色的唇瓣酒液,三种极端的颜色渲染出一种厚重而飘忽的存在。
一个气质稳重、举止矫健的中年男人走上前。
“小姐。”他喊道,声音很轻,似乎害怕惊扰到她。
“事情怎样?”她静坐不动,保持凝望的姿态。
“Savior拒绝了我们的请求,收购罗曼有限电视资产的计划已经失败。”
平静的黑眸闪过一丝严厉的光泽,“为什么会失败?”
古亘犹豫着,知道事情隐瞒不了,他硬着头皮告知:“有大笔资金进入罗曼。”
苍白的脸略微惊诧,她只是静养了几天,事情就有了变数。
“是谁?”
“索博尔银行。Savior公开接受罗曼集团聘用的当天,罗曼的股价便暴涨了50%。许多银行争着和罗曼合作,连索博尔银行也加入其中,并且成为罗曼的大股东。现在罗曼有了‘不败神话’Savior和点石成金的投资大师索博尔,我们的胜算几乎是零。”
她震惊不已,握紧拳头,闭上双眼。
以她与索博尔金融集团的交情,竟然阻止不了这种事情发生。如果她有耐心,三年后坐上索博尔金融集团的CEO位置,就可以撤出索博尔之前在罗曼的所有资金。可惜,她已经没有耐性等下去。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掌心留下指甲的印痕,感觉不到疼痛,心却在抽搐着。
“古亘,你真的认为我会输吗?”她拿起长颈酒瓶,轻轻放手。
“砰!”
一声巨响,血红色的葡萄酒飞溅出来,尖利的玻璃撕破轻薄的丝绒拖鞋,割伤了她脚上纤细的皮肤。鲜血,一滴一滴地淌落,浸透了她脚下的羊毛地毯。
“小姐!”古亘脸色大变,急忙拉她远离玻璃碎片,“快来人啊!小姐受伤了!”
管家和几个仆人急急赶来,为她包扎伤口,清扫地上的狼藉。
“小姐,你总是这样伤害自己,叫我怎样向已故的老太爷交代?”古亘痛心又无奈地说道。
闭目轻笑之后,长睫不经意地轻颤,妩媚中有一抹不容人轻忽的锐气直刺人心。
“放心,罗曼一日不倒,我就不会死。”她的神色渐渐恢复了平静,有一种与声音中流露出来的冷漠极不协调的忧郁。
他,正在焦急地寻找着她吗……
古亘的内心惶恐不已。五年来担惊受怕,左右为难,不帮不是,帮也不是。现在罗曼有了“不败神话”,事实上,他窃喜的成分居多。
缓过气,她站起身,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仰一仰脸,沉默。肩头垂落而下是一片深沉的黑色,长长的、重重的直发。
良久之后,她微启红唇,声音平淡如水:“三天后的谈判,我要亲自去会‘不败神话’。”
终究,要对上了!
一辆房车从布鲁克林出发,驶过曼哈顿大桥,进入百老汇大街。
临近罗曼公司的办公大楼,医生打开医药箱,取出一小瓶药水,抽到一根针筒里。他的动作十分谨慎,严格控制药水的分量。
曲线抬起手腕,静静看着针筒里的药水注入体内。
这是冷静剂,与使人浑然无力的镇静剂不同,它不但能让人头脑冷静,而且能保持思维清晰。但它的副作用和镇静剂一样,容易使人上瘾,量多使人致死。
曲老在世时,严禁医生给她注射镇静剂和冷静剂,因为女儿的死在他心里留下梦魇。十八岁之后,曲线不再采取催眠入睡的方法坐飞机,而是直接注射冷静剂。
因为是早产儿,她天生气弱体虚,十岁开始,她产生自虐倾向,曲老争取到她的监护权,将她带回香港,安排各种医生时刻伴随左右。二十岁之后,她的心理状况渐渐好转,生活工作都很正常,没再出现自虐现象,医生和保镖渐渐撤离。
房车缓缓停下。首先下车的古亘撑着黑伞,上前打开后车门。
“小姐,请下车。”他将伞搁置在车门上方。
黑亮的高跟鞋轻触雪地,曲线优雅地步下车,她缓缓仰首,眺望前方的大厦。
“不败神话”的确是一个厉害的对手!她需要冷静剂,以绝对冷酷的心和毫无瑕疵的强劲来应付这场硬仗。
雪花纷飞,悄无声息地落在黑伞上,在她周围飘散。她拉拢身上的黑色大衣,笔直地朝大厦走去。医生和保镖紧随其后。
刚步入大厅,他们就引来众人的侧目。走在最前方的女子举止优雅,容貌华贵,但神情冰冷,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的距离感。
临近电梯时,一名保镖上前几步,按键打开电梯门,然后站在一旁等候。
脚步没有丝毫的停止,曲线径直踏入电梯。药水注入体内三秒钟后,就已经生效。在公开场合,她俨然是一个尊贵显赫的形象,不允许自己有丝毫愤怒和脆弱的情绪流露。然而,高贵和冷酷原本就是她的真面目。曾经那个粗鲁、老土、开朗的曲线只不过是她生活中的一个调剂品,一个假面具,一个自我欺骗也欺骗别人的虚像。二十六年来,真正说得上快乐的,就是和派恩在一起度过的日子。
上至执行官的豪华办公室,各高层人员已经等候在里面。古亘为她脱去大衣,让她以高雅干练的黑色套装示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身上,一举一动间带着从容不迫的冰冷女子,美得尊贵、美得冷酷、美得凛然不可侵犯。众人抑制住了诧异的感叹,不敢相信这么美丽又这么年轻的女人竟然是让罗曼闻风色变的“狩猎者”……
罗曼神情复杂地上前伸出右手,表达友好和欢迎。
曲线视而不见,优雅地扬起下巴,扫过在场的人,最后,目光落在窗边背对而立的高大男人身上。威严的气势,内敛而强大,很显然,这人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话人物。唯一出乎她意料的是,“不败神话”竟然是个年轻男人。
男人缓缓转过身,望过来……
她全身陡然僵住,优雅而淡漠的笑容瞬间支离破碎,双目瞠大,无比震惊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你……就是‘不败神话’?!”
眼前的男人,和她相恋的男人,索博尔家族的唯一继承人……就是十年来毫无败绩的商界救世主?!将F&C带向罗马的万神殿、受众人膜拜的公司领导人?!被《财富》评价“唯有死亡才能打败”的“不败神话”?!
派恩凝视着她,眼睛深处有着无法说出的复杂情绪。他紧闭薄唇,迈开沉稳的步伐,不动声色地穿过人群,来到她面前。
“而你,是闻名华尔街的女银行家库可拉·罗曼。”
第一次,近距离正视她的真面目。优雅的卷发干练利落,娃娃似的刘海以优美的弧度自上卷向两侧,让光洁的额头完美呈现,浑身溢透着高贵、冰冷的气质。那种气质,不来自后天严格的训练,而是与生俱来的。
她美丽的脸庞瞬间惨白,一种冰凉的感觉渗入心里,那是一种揪心的痛楚。他的第一个身份已经带给她极大的震撼,如今的身份更是强烈地冲击着她的灵魂。想不到,两人以真面目出现时,竟然是站在对立的战场上……
“你在接受罗曼的聘请之前,就已经知道我的身份?”
他默认。目光既没有惊异也没有调侃,却带着一种比夜色还深不可测的怜爱表情。
刹那间,曲线全身的血液往下降。她的胸膛不住地起伏,拳头克制不住地攥了攥,内心的震惊很快就被愤怒所代替,因为被隐瞒、被拒绝,更因为他的有意作对。
“为什么?”愤怒让她的语调带上了颤音,“为什么你三番两次拒绝我,却接受罗曼的请求跟我作对?”
在场的人,噤若寒蝉,屏住呼吸望着这对波涛汹涌的男女。罗曼局促不安、古亘左右为难、医生小心谨慎,而派恩,心如刀割。
心,很痛。虽然他极力隐忍不发,但体内由内向外的痛苦却如火焰一般灼烧着他的全身。
“你们先出去。”他低声吩咐,却包含着无法抗拒的气势。
没有人抗议,默默离开,即使是忧虑的古亘也示意医生和保镖离开。不管怎样,他相信派恩不会让小姐受伤。
宽敞的办公室,只剩下两人,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见。
“我不是要和你作对。”派恩打破沉默,目光满是怜惜,“如果你肯收手,我可以放弃所有财富和身份,陪伴在你身边。”
她的心一下子抽紧了,喉咙被堵住了一般让她窒息。多么诱人的条件!但是……
“办不到。”冷冽的黑眸闪过一丝痛楚。
“就当是为了我也不行?”他沙哑反问,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更深重的是痛心。
她笑了,充斥着嘲讽和悲哀。
“你不会明白,我恨了十六年,等了十六年,为的就是这一天。你简单一句话,就要我放弃十六年的执念,你认为可能吗?”时间并未淡化她心中的仇恨,十六年来,毁灭的执念在她心里根深蒂固,“他毁了我妈妈的梦,我就毁了他的梦。他原本一无所有,我就让他回到一无所有!罗曼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妈妈死去的那一刻,罗曼就失去了存在的资格。我让它多活了十六年,今天不管是谁,都动摇不了我毁掉罗曼的决心,也不允许任何人拦在我前方充当救世主,即使是你也一样!”
派恩突然感到很深浓的悲哀,“不管怎样,他毕竟是你父亲,我不想你将来后悔。宽恕得到的快乐要比报复得到的更长久。”
“我不是耶稣。”红唇冷冷扬起,却是没有笑意的,“要我放弃这种想法,除非把我自己毁了!”
她的恨意隐含着同归于尽一般的残忍,他的内心抗拒她那一触即发的暴戾,却又沉溺于她强大的引力中。
“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愿的。”他以极快的速度把她拉入怀中,然后将她压在身下。转瞬,她因惊讶而微启的红唇就被他的薄唇覆盖住了。
她的身体瞬间一震,意识过来时,她想要挣扎,却抵抗不了他强大的力道。而且,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男女之间的****都是由他教授的,包括亲吻。她的唇和身体只认可他,也很快背叛了她。
他强力的手臂紧抱着她纤瘦的娇躯,舌穿过贝齿进入,她发出不成声的低吟,呼吸越来越急促,长翘的睫毛不停地颤抖,很快沉浸其中,回应地缠绕着他。
当派恩放开她的红唇,她已经瘫软在他怀中,呼吸紊乱,雪白的肌肤泛出红晕。惊醒过来,她内心的愤怒和屈辱骤然升起,下意识地挥手——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响亮。
派恩站立着,没有躲开,结实地接下这一巴掌。以他敏捷的反应能力,不可能躲不开的。曲线顿了一顿,眼中泛出泪意。被打的又不是她,为何她的眼中有疼痛的感觉?
“你真的以为我是你手中的布娃娃吗?喜欢就吻吻,不喜欢就打击。”她勉强挤出这句话,泪也随之流出。
为什么会哭?因为冷静剂不够强?因为心不够冷酷?是的,她不够冷不够强,但要怎样才能强大到可以忽略自己的灵魂?
派恩转正被打偏过去的脸。脸上有着清晰的红印,可见力道并不轻。但在这个时候,他所受到的物理冲击还不及心理上的万分之一。
“你很清楚我不是这样的人。”他的胸口疼痛难忍,却以温和的语气反驳,伸手去扶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她后退几步,避开他的触碰,拉开彼此的距离,“那么离开罗曼,帮我毁了它。”
他立在原地不动,静静回视她,“除了毁灭罗曼,设计‘心光’,你还有其他生存理由吗?”
“……”
“我是你生存的理由吗?”对他来说,这不是荣耀,而是负担,甜蜜的负担。如果她承认,他可以将一切财富抛弃,将罗曼财团毁灭。
“……”
“为什么不回答?”深邃的蓝眸蒙上了一层悲伤的阴霾。
“没有人可以保证明天的事。”她的眼神冷得没有一丝波动,至少表面看来是这样。
这个男人是她的致命点。可以让她上天堂,也可以让她下地狱,她对这种被控制的束缚感产生极度的恐慌和惊惧。如果失去他的爱,她会生不如死,但那时候即使死也会死不瞑目,就像妈妈一样。这种恐慌感,让她没有耐性再费三年五载去消除罗曼。
那一刻,她看到他眼中从未有过的冰冷和绝望,深至骨髓。一股强大的气势压迫而来。她强迫自己去面对他,就在那一瞬间,她发现他完全变了——面前的男人,眼神完全失去了温柔和忧伤,取而代之的是威严与冷峻,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尊贵气息。
“很抱歉,我不会离开罗曼。”明白的瞬间,内心的决绝一触而发。如果他无法成为她生存的理由,那么,他只有一个选择——挽救罗曼。
胸中似被撕裂了一道伤口,她不露情绪,没有任何表情,所有的一切,瞬间被那无尽的恨意和执念所吞没——
“如果你要挡在前面,那么……从这一刻开始,我和你势不两立!”
她的话如同箭一般刺穿了他的心脏,但他很快掩饰了那一瞬间的波动。英俊的脸庞散发野性的侵略气息,深蓝色的眼眸隐藏着犀利和冷峻的光辉。
“我希望你记住,要和我斗,就必须拥有健康的身体和坚强的心。否则,你已经输了一半。”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待自己的。”她笑得冰冷,脸色发白,也是一脸的愤怒,“为了击败你!”
可以的话,希望不要成为敌人。她曾想。
实力相当的对手更加容易成为敌人而不是朋友。他曾说。
今天,两个骄傲的灵魂以真实的一面出现在对方面前时,却是站到对立的战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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