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锦绣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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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斯技

但先前那批武卫过来时,就大不一样。他们有的敏捷地攀登云梯,有的藏在撞车下指挥撞门,对于守卫们的防守也颇为熟悉,总是利用其中的空隙组织有序的冲锋。加上彩衣方士们的相助,厩门的守卫须打起全部精神,才能勉强应付。

这些新冒出来的骑兵武卫,显然配备更为精良,后面还拖着几辆辎车。他们飞奔到厩门口下马,很快从车中卸下不少的东西。织成远远看不分明,便向伍正强问道:

“伍侍卫,那是甚么?”

伍正强从那队骑兵杀出时,便已在有条不紊地安排守城事宜了。他面色沉静,除了肃重些外,没有别的异样。

铜雀三台算是曹操的私苑,而铜雀台又是他最常流连的饮宴之所,所以那里的卫兵都隶属虎卫,是响当当的曹家亲卫军。而驻扎在冰井台的卫士只是普通的宫城卫士。一般来说,这种宫城卫士在汉朝,都是由卫尉统领,负责职掌宿卫殿外宫门和巡逻警备宫内,保卫宫殿及中央宫府的安全。卫士由各郡抽调的轮番赴京师宿卫的正卒充当,每期一年,期满回籍。

金虎台本身就是藏兵所,铜雀台的守卫扎营便在那里。且与铜雀台相连最为紧密,几乎是二台融为一体。相对而言,冰井台就隔得更远些,而兵力也薄弱得多了。

冰井台因为不太重要,所谓的卫士首领是由一个年长些的卫士充当,且军阶并没有比其他卫士高出多少。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就由伍正强接管了卫士的指挥权。

他一边安排城头防卫人员,一边令人将库房中所需的防具都搬了上来。织成一向只知道电视上守城是用的擂木滚石之类,最多还有滚油沸水,武器只知道弓箭,此时方知道还有什么弓也有好几种,什么角端弓、雕弓、路弓、疆弓,还有用来挡住身体的大盾,一面满是尖刀的塞门刀车等,实在是令织成也开了不少眼界,所以此时一见那些骑兵武卫的阵势,就问向了伍正强。

“当真是计划周密!”

伍正强定晴一看,冷笑道:“不仅出动了骑兵,居然还有辎车,车中所运的正是攻城器械,”

他脸色一变:“竟然还有霹雳车!贼子敢尔!”

“霹雳车?”织成并不明白,但听这名字便知颇为厉害。

“是抛车,也名投石车,车上有抛杆,杆一端有数十条绳索,另一端系有皮囊可包石弹,一拉绳索即可掷出石弹。因其在空中飞行时,声如霹雳而得名。当年官渡之战时,袁绍在营中堆土成山,建立高楼,向我方营中射箭,一时死伤颇重。丞相令人制霹雳车,用巨石攻高楼,方将其摧毁。此是我方最为厉害的攻城器械之一,寻常卫队根本就没有……”

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有着挥之不去的隐忧。

“他们哪来这样好的器械,又为什么非要抢占厩门?”

一旁的明河也看出了门道,喃喃道,但话一出口,脸就变得煞白!

甚至是织成,心里都紧紧揪了起来。

因为这些武卫,都是来自内城!要抢占厩门,就是担心驻扎在外城的其他军队前来援救!为此他们不惜出动了正规的攻城器械,甚至是霹雳车!

织成曾经在贺以轩的那些军事杂志上看过一些古代的兵器知识,知道包括辎车、轻车、云车等在内的各类用于战争的车具,还有各类长短防护攻守兵器,当时的朝廷是专有部门来进行制造的,民间也有。分别称为官营和民营。但如霹雳车这类比较先进的大型车具和一些精良兵器,一向是由中央政府进行计划督造,还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叫做武库,设有武库令(长)和武库亟等经营武库之官吏,归属少府管辖。

自汉以来,武库令一向是个非常重要的职位,向来由当权者的亲信充当。织成并不知道,这一任的武库令名叫黄参,也是朝中积年的官吏,一向很得曹操的看重。

可为什么这些器械兵器,还是被这些武卫运了出来?

织成疑惑地看了看伍正强。她忽然想起,汉武帝时,太子被江充陷害,只好起兵造反,当时曾经矫诏赦免长安中都的官囚徒,发放武库的兵器给他们。这说明武库的管理十分严格,在当时除了皇帝制诏才可以领取武器。

朝政控制在曹操手中,自然是他说了算。

可是如今分明这些武器的流出并不是曹操下令,除非是……

伍正强脑海中闪电般地掠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太可怕,以致于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还有这些武卫!

曹操的近卫部队,最受信任,相当于警卫部队的就是由虎卫中郎将许褚率领的虎卫营。这些虎卫中,有都尉、校尉百余人,此后封侯拜将的也不在少数。

另外他还有虎豹骑、青州军等。前者是当之无愧的王牌之师,后者则是他闻名于世的主力部队之一。至于内城的禁卫,一向由曹操的嫡子曹丕负责,也就是说没有曹丕的命令,北城外的五大军营不可能全被调走,以至于空无一人。而眼前的武卫,说不定正是那五大军营中的卫士。

可是曹丕又怎么可能调武卫来攻击铜雀台?

那么既调得动武卫,又开得了武库的,就只有一人……

“伍侍卫,”

是织成的声音,沉沉地响起来,伍正强蓦地转过头去,发现这女郎一向倔强的嘴角紧紧抿起来,若有所思:

“恐怕我们这一仗,没那么快结束,大家要多熬些时候了。”

那群骑兵一来,先前的武卫们顿时如虎添翼,铜雀台前的守卫且战且退,很快退入台中,关闭城门。这三台之中,铜雀与金虎最近,两台以墙垛相连,关起门后,俨然便是一座小城,比起冰井台来自然更为坚固易守。

而两台的卫士们也都十分强悍,武卫们几次冲锋,都被墙头的卫士砍退,留下十几具尸体。烈日渐渐西落,天边彤云翻滚,彩霞万道;霞光映照在楼台之前,一片血红耀目,远远看去,说不清是霞光还是血色。

伍正强正在令人在墙头装上狼牙拍和檑义夜,织成一直没有离开,始终在旁协助。其实也是好奇,她还从没见过呢,学学也好。

至于为什么要学习,她却想得不深,只是本能地觉得,多学些东西,即使是军战中的知识,对于保住自己这条小命,无疑又多出一些保障了。

那狼牙拍以铁钩,铁钉置于木版或绳网上,本是夜间悬于城上,但伍正强此时设在墙头,是担心若敌以飞钩夜袭便被钩住扎伤不得攀缘。檑义夜是狼牙拍的近亲,只是其将钩钉置于圆木之上,除了可防夜袭,还可当檑石滚木投下。

明河抬头看去,身躯微微一颤,低声道:“他们……他们来了!”

那是一队武卫发现了冰井台这边的蹊跷,执着矛槊,向这边飞奔而来!

伍正强挥臂向下,做了个手势。

弓弦声响,却是一排箭枝从冰井台墙上射出,箭下如雨,顿时将那队武卫射倒了数名。

余下的武卫甚是悍勇,见状非但并不退缩,反而发一声喊,更猛地冲上前来。有带有弓箭的,也齐齐向着冰井台上射来箭枝,嗖嗖有声。

织成等人连忙伏身躲避,但冰井台比起北城甚至是铜雀二台来,城墙都要矮小一些,这一排箭雨几乎都射上了墙头,贴着肩膀、头顶掠过,有织奴躲避不及的,早已中箭仆倒。

素月临危不乱,另拨了织奴数人,将中箭者抬下城墙。同时也安排有弩箭者射出还击。弩箭去劲甚急,有几枝射出去,顿时将两名武卫射了个对穿!

织成击掌赞道:“好!”又遗憾道:“我看对于咱们这些不擅弓马的人来说,弩是最实用的。可惜需用劲才能拉开,着实不方便咱们女子使用。”

伍正强一边命令手下武艺高强者上墙垛,因为瞧见有的武卫已攀了云梯准备强攻,一边答道:“有种短弩甚轻,只有巴掌大小,易随身携带,倒是适合女子使用。可惜在军中没什么实用,也不适用于战阵,所以工官们后来也就不再造了,武库里倒还有几支。娘子若是喜欢,此处事毕后,某可奉上一两支供娘子赏玩。”

伍正强说出这话,自己尚且不觉,他身边的护卫们却是一愣。伍正强是曹丕亲信,虽常侍曹丕左右,但也是有官阶在身的。且不管多少人阿谀,他总是不卑不亢,颇得曹丕信重。

但他却对眼前这位甄娘子如此客气,看这种敬重中带有距离的态度,也不象是看中了甄娘子的美色。难道是因为五官中郎将?

可即使是对曹丕内苑的诸夫人姬妾,也没见他这般尊敬过。还主动说要将武库中的弩弓送上,以供这个甄娘子赏玩。

织成大喜,一时竟没想到其中的不妥,忙道:“那可真是要多谢你了!”一边心中想道:“我修习天一神功,固然有所小成,但实在有些慢。这时代猛将高手如云,且看他们兵器动不动就是几百斤,可知其勇力出众。万一我将来有一天要被诸如临汾公主这样的贵人逼得逃亡,若是有了轻弩,相当于这个时代的手枪,我可算是如虎添翼了!”

再看眼前这弩,虽不用象弓箭那般考验极强的臂力,但毕竟开弩的织奴气力不济,只射得两轮,便双臂酸软。墙上又是一排箭雨,却是卫士们射出去的,又射倒了几名武卫,其余的箭枝却被他们挥刀格开。

弩手需要休息片刻,明河便令其他执剑的织奴补上,她们事到如今,也顾不上害怕,眼见有几名武卫缘梯而上,身形轻捷,看看就要登上墙垛,便提起手中长剑,一阵乱剌乱劈,那些武卫人在空中,尚未落在实处,只得在云梯上趋避躲闪,又有几人被打下梯去。

织成也在这群执剑的织奴之中,她不擅用剑,时空局配给她的短匕又落在了洛水中。其实就算在,简直只能用不定期削笔……不,在这个时空没有铅笔,大概可以削眉笔吧……

她的武器,是槿妍送元仲走时,临时塞给她的一柄匕首。

与元仲所携的那柄小剑(其实就是匕首),大小相仿,十分精巧,携带方便。不过没有象元仲那柄匕首镶上许多的宝石,显得华丽贵气;剑鞘通体黝黑,落手沉重,除了剑柄上以细金丝绞缠外,没有什么别的装饰。

然而嗖地拔出剑锋时,顿时有一股森然寒气扑面而来,鬓发无风自动。

一缕细发无意中飘到刃上,无声立断,飘落下来。倒叫织成吃了一惊,纵是她并不了解这个时空的冷兵器,但对传说中神兵利器所谓“吹毛断发,斩金削玉”的评价也是听说过的,便知手中这匕首绝非凡品。

她摸了摸因缠了细金丝缕的匕柄,发现上面刻有两个鸟篆小字:渊清。

“这是少君的东西……其实是娘子你的东西……”

槿妍当时是这么说的:“奴婢在少君身边侍候时,听他说过,这是他祖上传下来的兵器。”

自绫锦院一役后,槿妍对她尊敬了许多,也亲近了一些。但是比起明河素月来,还是有一些疏离。她从不叫织成“姐姐”,总是中规中矩地使用敬语来称呼她的官职,先是“院丞”,后是“娘子”,但对于自称一向是“我”,只有在提到陆焉父子时,才会自然而然地自称“奴婢”。

单此一事,便知这位陆府旧婢的心中,隐然还是有一段清高之意。不过织成往往只是暗自一笑,从不挂怀罢了。

“据说少君祖上曾因一段机缘巧合,得冶山之铁、东海之英,取苍泉之水、鼓五色之焰,寻剑师炼就八十一日,共铸成两柄匕首,一名冰絜,一名渊清。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且方便可携。少君担心娘子安危,便让奴婢将此匕带给娘子防身。”

“他什么时候让你带来的?”织成只是无意的一句话,却让槿妍脸上一红:“其实是前几日便送来了,是我瞧着好奇,所以多留了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