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韶华江山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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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南昭王宫西面正当中的宫殿是君王上朝议政的晋阳宫。此时晋阳宫中洒扫一新,宫女太监们在殿门外恭恭敬敬的站了足足好几排,殿内两边则是按官职分列着当朝的文武重臣们。

玉阶之上,左边摆着铜鹤扬翅的雕塑,右边摆着造型优美的花型宫灯,当中红木做成的背景墙上则贴着一整块刻出南昭王室纹样的玉璧。前方几尺之处,一身玄色朝服,金冠束发的安宁兮正神色凛然的跪坐于纹着龙凤图案的案几之后,眼神淡淡的在大殿之中逡巡。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上朝。

休养数月,伤势已经差不多痊愈,的确是该真正接手南昭国政大事了。

原本今日上朝就只是打算露个脸,熟悉一下环境,安宁兮并不认为会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处理,因此此时坐在这里多半也就是表明一下自己已经出山的事实,谁知她刚想到这儿,郎太傅就出列了。

“启禀君上,臣有本奏。”

郎太傅官职位列百官之首,是南昭文政中的脊梁,又是君主之师,因此安宁兮闻言后当即就收回了刚才的念头,口气肃然的回了一句:“郎太傅请说。”

郎太傅朝她拱了拱手,从袖间抽出一张请柬模样的帖子递了过来,安宁兮身边负责伺候上朝的小太监赶紧上前接过,接着返回玉阶,将之置于案几之上。

安宁兮淡淡的瞥了一眼那帖子,原本平静无波的表情突然僵住。

那张帖子上赫然印着东越王室的纹饰,十分清晰。

“这是什么?”安宁兮的声音不自觉的冷漠了许多,叫郎太傅一阵心惊。

“启禀君上,这是东越王差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请柬,说是要亲自交给君上,臣收到后立即就呈了上来,还请君上过目。”

安宁兮紧紧的盯着那请柬,许久之后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伸手取过展开,细细读了起来。

不过短短一瞬,安宁兮托着请柬的手就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楚业祈和郭慧月……竟然有孩子了?

纵使安宁兮平时再冷漠淡然,此时也难忍心中愤恨,胸口也剧烈的起伏起来。闭了闭眼,她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我们还是回我们原来的世界去吧,那位高人说过,我们的灵魂既不属于这个世界,就并不稳定,寄居在这副身子里也许将来连孩子都不会有,更有可能会随时没命的……”

声音戛然而止,安宁兮蓦地睁开眼睛,心中止不住冷笑。

你不是说现代灵魂在这个世界不稳定么?你不是说寄居在郭慧月的身子里连个子嗣都不会有么?你不是说还会随时殒命么?那为什么你现在不仅活的好好的,还与那人生下了孩子?

原来一切不过是为了害我而编织的谎言罢了。

安宁兮心中这般想着,手中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请柬顿时被揪成了一团。

郎太傅见此情景,心中闪过惊讶,抬眼看向安宁兮的面容,见她一副冰冷骇人的神情,迟疑着开口问道:“君上,这请柬中……说了何事?”

安宁兮回过神来,手中力气稍减,神色也缓了过来,“没事,只是东越王后郭氏诞下麟儿,还有几日就要满月了,东越王想请各国君主前去庆贺罢了。”

郎太傅闻言,神色立即显出犹豫,“这……东越刚刚才与中周有过战事,如今又广邀各国君主前往本国,是不是有些不妥?何况只剩短短数日,从金陵赶去开封,怕是来不及吧。”

安宁兮将请柬随意的抛在案几之上,淡淡的道:“东越王说此次就是要与各国重修旧好,另外为了方便各国君主前往,他已经将庆贺之日顺延了一月。”

郎太傅闻言,这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如此说来,不去倒显得我南昭无容人之量了。”

安宁兮听到这话,勾着嘴角笑了起来,心情竟似十分舒畅一般,“郎太傅所言甚是,我南昭岂能落人话柄,这次邀请自然是要去的。”

郎太傅想了想,扫了一眼殿中其他大臣,又转脸看向安宁兮,“可是,该派谁与君上一同前往呢?”

安宁兮稍稍沉吟,眼神亦在大殿之中扫视了一遍,而后在霍霄身上稍稍停顿了一下,但随即又移开了视线。“还是本宫自己前去就好,有武太傅随从护卫,不会有事。”

郎太傅当即就要张口阻止,安宁兮看出他的意图,轻轻抬起一只手阻断了他的话头,“不必多言,本宫心意已决。”

郎太傅看了一眼与自己同排而列的霍霄,后者亦担忧的与他对视了一眼,而后两人都收回了视线,不再多言。

安宁兮早已不是以前的女侯,此时这么坚决,谁也不敢再出言劝阻。

见众人再无他事,安宁兮摆了摆手,似有些疲惫的道:“大家无事就退朝吧。”说完却没等到众人行礼退去,自己已率先起身往后走去。

从偏门走出,安宁兮直往内宫而去。但她却没有去往储明宫,而是拐了个弯往重华殿的方向而去。跟在她身后的宫人们见状,猜到她这是要去见知玉公子,赶紧识趣的退下,不再跟着,只有武之锐远远的随从护卫。

安宁兮这还是第一次到重华殿来。此时离她醒来已过去数月,春日早已变成夏末时分,刚下早朝,时间还未到中午,天气晴朗却带着一丝闷热,叫人有些不舒服。因此进入宫苑大门时,安宁兮一瞧见殿前那大片的竹林,抑郁的心情顿时稍稍好转。

她一边往重华殿里面走去,一边打量着周遭的情景,发现这里竟没有宫人伺候,心中暗道,看来知玉跟自己一样喜静。

刚进入殿中,扑鼻而来一阵药香味叫安宁兮顿了顿步子。抬眼看去,就见知玉正端坐在桌前,手中端着一碗汤汁慢悠悠的灌入了口中。

应该是药。

安宁兮见此情景本想问一下他得了什么病,但见他一副苍白病弱的模样似乎有病已久,想必之前的女侯是知道内情的,怕露出马脚就没敢问。

知玉听到门口的响动,转过头来,看到安宁兮站在门边,微微愣了一下,而后又云淡风轻的笑了起来,“君上今日怎么有空到重华殿来?”他拿起桌边放着的一块绸帕擦了擦嘴角遗留下的药渍,站起身来朝安宁兮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示意她坐到桌边去。

安宁兮慢慢走到桌边坐下,看了他一眼,视线在他有些苍白的脸上停顿了一瞬,不轻不重的问了一句:“你可愿随本宫前往东越?”

知玉愣了一下,“君上要去东越?”

安宁兮点点头,原本因为看到请柬而愤懑不甘的情绪此时居然消失殆尽,只余平静,“东越王夫妇喜得麟儿,欲广邀各国君主前往庆贺其满月之喜,本宫也在邀请之列,想问你可愿随本宫一同前往。”

知玉听到“各国君主”时眼睫微微颤了颤,漆黑的眸子中暗潮汹涌了一阵,而后又慢慢恢复了平静。在桌边缓缓坐下,知玉忍不住问道:“君上为何想到要带我一同前往?”

安宁兮笑了笑,“这还用问么?自然是因为本宫对秦皓有过约定。”

其实刚才在晋阳宫中,安宁兮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带知玉一同前往,但知玉的身份毕竟只是个面首,她也不好直接对郎太傅明说,只好说只带武太傅前往就可以。

而之所以要带知玉前往,正如同安宁兮自己所说,是因为对秦皓有过约定。

她答应秦皓要护知玉周全,万一在她出宫这段时间里知玉有什么危险,那就是没有做到了。安宁兮虽不认为自己有多少优点,但起码于诚信一道,还是做得颇好的。

虽然这优点曾经将她害的十分凄惨。

总之,安宁兮还是决定直接将知玉带在身边。这是最直接有效的保护手段,到时候要真出什么事,秦皓也没有理由苛责于她。

知玉听到安宁兮的话,这才明白过来,虽然有些不愿意面对那些所谓的君主们,但想到秦皓临走时那担忧的眼神,还是答应了下来,“既然如此,知玉就谨遵君上安排了。”

安宁兮见他应允,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知玉想了想,又问道:“君上打算除我之外,再带哪些人前去?”

安宁兮面色无波,语气也十分平淡,“只带武之锐一人。”

知玉稍稍怔忪,只带一人?是不是有些冒险?

缓缓抬手,知玉拿起桌上的茶壶开始为安宁兮沏茶,心中则在思索着南昭众臣之中适合前去的人选。一杯茶沏好递到安宁兮手边时,他的嘴角已经带上了笑意,“君上为何不带郎尚书令一同前往?他可是被称为南昭第一才子,想必口才好得很。”

安宁兮愣了一下,这个郎尚书令是什么人?难道跟郎太傅有关系?不过见知玉的表情显然这个郎尚书令该是他们彼此都认识的人,也不好询问,只是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这次去不过是去庆贺一番,本也不需要什么口才好的人去唇枪舌剑的激战的。”

知玉闻言总觉得有些不妥,但转念一想,如今的女侯已不同当初,说不定遇到什么突发事情自己也能应付的过来,郎尚书令去了也许也派不上用场呢。

想到这里,知玉对安宁兮笑道:“那也好,君上何时动身,唤我一声便是,知玉随叫随到。”

安宁兮站起身来,朝他点了点头,“那你就等着本宫召唤吧。”说完也不再逗留,直接就走出了重华殿。

出了殿外走了一段路之后,安宁兮看到了守在重华殿宫苑大门外的武之锐,“武太傅在正好,本宫正有事要问你。”

武之锐早在安宁兮进入重华殿时就守在了外围,主要还是怕打扰女侯跟自己的面首卿卿我我。此时听到安宁兮的话,他赶紧走上前去,“君上请说。”

安宁兮一边慢慢朝储明宫的方向走着,一边问道:“郎尚书令……为人怎样?”她原本想问郎尚书令的身份,但同样怕引起怀疑,只好改为问人品。

“郎尚书令?他的为人在南昭可是人人称赞啊,虽然郎尚书令是郎太傅的独子,从小又天资聪颖,学识过人,但从不骄傲,一向自谦,要不是这样,当年先王临终前也不会将长公主殿下指给他了。”

安宁兮听到这番话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郎尚书令竟是她的姐夫,是她太不关心自己如今的家庭成员了,居然至今毫不知情。

不过此时也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安宁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同时脚步不停,口中却是对武之锐说道:“准备一下,我们三日后要起程去东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