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梁楚地区交通
秦汉时期重要的东西交通线与南北交通线,在梁楚地区形成又一对于全国交通布局有特殊意义的交通枢纽。
两汉梁国在今河南商丘一带,西汉楚国、东汉彭城国在今江苏徐州一带,时称“梁楚之地”、“梁楚之间”
《史记·河渠书》:“自河决瓠子后二十余岁,岁因以数不登,而梁楚之地尤甚。”卒塞瓠子,“而梁楚之地复宁”。《平准书》:“先是往十余岁河决观,梁楚之地固已数困。”《汲郑列传》:郑庄“声闻梁楚之间”。《季布栾布列传》:“足下何以得此声于梁楚间哉?”。梁楚,形成具有共同地域特色的文化区。陈胜起事,初即“举梁楚而西”(《史记·张耳陈馀列传》)。司马迁自述其行踪,说到“南游江淮”,“浮于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而终于“过梁楚以归”(《史记·太史公自序》)。《史记·货殖列传》论各地区经济联系,也有“洛阳东贾齐鲁,南贾梁楚”的说法。
梁楚地区西有号称“天下之冲,四通八达之郊”的陈留(《史记·郦生陆贾列传》)以及所谓“淮阳天下交,劲兵处”的陈地(《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南有“受南北湖皮革、鲍、木输会”之寿春、合肥(《汉书·地理志下》),北则有“陶,天下之中,诸侯四通”(《史记·货殖列传》)以及集聚“彼齐诸儒”的文化中心鲁都曲阜(《太平御览》卷一五六引刘桢《鲁都赋》),东则与贯通南北的交通要道并海道交临。
楚汉战争期间,彭越“定梁地”,“击楚,绝其后粮于梁地”,控制了项羽根据地与中原主战场之间的粮路
《史记· 魏豹彭越列传》记载:“汉五年秋,项王之南走阳夏,彭越复下昌邑旁二十余城,得谷十余万斛,以给汉王食。”,不断削弱楚军的实力,形成“席卷千里,南面称孤,喋血乘胜”之势,最终“引兵会垓下,遂破楚”(《史记·魏豹彭越列传》)。在楚汉成皋会战期间,彭越“下梁地,绝楚粮”,致使项羽不得不亲自率部回师东定梁地,“乃东,行击陈留、外黄”。彭越占据梁地这一东西交通要冲,导致楚汉双方军力对比形成“是时汉兵盛食多,项王兵罢食绝”的形势(《史记·项羽本纪》)。正如劳榦所指出的,汉代“天下之道集于京师”,“而京师之东则关东道路咸集于洛阳”,“然此特就国家行政道路而言耳。以当时货殖之道路而言,则此犹未尽也。当时天下之财富在关东,关东之财富凑于齐、梁,而道路之中枢,实在梁国”劳榦:《论汉代之陆运与水运》,载《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16本,收入《劳榦学术论文集甲编》。。梁地特殊的交通条件,促成了“关东之财富”的集中,而相应的文化优势,也曾经在汉初形成。参见王子今:《两汉时期“梁宋”地区的商路》,载《河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4);《汉初梁国的文化风景》,载《光明日报》,20080113。
《史记·绛侯周勃世家》记述,汉景帝三年(前154),吴楚反,周亚夫为太尉,东击吴楚,行前请示军计:“楚兵剽轻,难与争锋。愿以梁委之,绝其粮道,乃可制。”得到景帝认可。战事果然如周亚夫计谋:
太尉既会兵荥阳,吴方攻梁,梁急,请救。太尉引兵东北走昌邑,深壁而守。梁日使使请太尉,大尉守便宜,不肯往。梁上书言景帝,景帝使使诏救梁。太尉不奉诏,坚壁不出,而使轻骑兵弓高侯等绝吴楚兵后食道。吴兵乏粮,饥,数欲挑战,终不出。……吴兵既饿,乃引而去。太尉出精兵追击,大破之。
所谓“绝其粮道”,“绝吴楚兵后食道”,即控制了经由梁地的南北交通干线,主要是南线交通。而驻兵梁国东北之昌邑,亦有利于切断梁、楚之间的交通联系。
楚国以彭城为中心。“彭城,古彭祖国”(《汉书·地理志下》)。楚怀王心曾于彭城执行秦末起义联军名义上的领袖的职能。项羽灭秦后自立为西楚霸王,以彭城为都。《史记·高祖本纪》记载,刘邦历数项羽十条罪状,即包括“项羽出逐义帝彭城,自都之”。彭城不仅因地当交通四方之要冲,其战略位置历来受到重视参见王子今:《论西楚霸王项羽“都彭城”》,载《湖湘论坛》,2010(5)。,东汉初,楚王刘英据此“交通宾客”,“大交通方士”,还使这里成为佛教在中国早期传布的中心之一(《后汉书·光武十王列传·楚王刘英》)。《后汉书·光武十王列传·楚王刘英》:“(刘)英少时好游侠,交通宾客,晚节更喜黄老,学为浮屠,斋戒祭祀。八年,诏令天下死罪皆入缣赎。英遣郎中令奉黄缣白纨三十匹诣国相曰:‘托在蕃辅,过恶累积,欢喜大恩,奉送缣帛,以赎愆罪。’国相以闻,诏报曰:‘楚王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絜斋三月,与神为誓,何嫌何疑,当有悔吝?其还赎,以助伊蒲塞桑门之盛馔。’因以班示诸国中傅。英后遂大交通方士,作金龟玉鹤。刻文字以为符瑞。”《三国志·吴书·刘繇传》:笮融“往依徐州牧陶谦,谦使督广陵、彭城运漕”,“乃大起浮图祠,以铜为人,黄金涂身,衣以锦采,垂铜槃九重,下为重楼阁道,可容三千余人,悉课读佛经,令界内及旁郡人有好佛者听受道,复其他役以招致之,由此远近前后至者五千余人户。每浴佛,多设酒饭,布席于路,经数十里,民人来观及就食且万人,费以巨亿计”。交通条件的便利,使得徐土得以较早接受并普及佛法,所谓“大交通方士”,所谓“招致”“旁郡人有好佛者听受道”,都反映了这一情形。有的学者认为,连云港孔望山佛教造像,就与这一地区的宗教信仰环境有关。参见连云港市博物馆:《连云港市孔望山摩崖造像调查报告》,俞伟超、信立祥:《孔望山摩崖造像的年代考察》,阎文儒:《孔望山佛教造像的题材》,均载《文物》,1981(7);步连生:《孔望山东汉摩崖佛教造像初辨》,李洪甫:《孔望山造像中部分题材的考订》,均载《文物》,1982(9)。彭城地区的交通条件和交通能力多次经受战乱的考验。东汉末年董卓之乱后,又有“李傕、郭汜作乱关中,是时四方断绝”,而徐州刺史陶谦则“每遣使间行,奉贡西京”(《后汉书·陶谦传》)。《三国志·吴书·刘繇传》记述,丹杨人笮融“往依徐州牧陶谦,谦使督广陵、彭城运漕,遂放纵擅杀,坐断三郡委输以自入”,后“曹公攻陶谦,徐土骚动,融将男女万口,马三千匹,走广陵”。通过这一记载,能够了解彭城南路与广陵郡之间的交通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