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纯然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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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1900年

1900年8月14日,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次日凌晨,天色灰蒙,似乎让人透不过气,紧紧的压抑着这个皇权衰落的恢弘之地。昏暗的宫灯在这夜色中点染着一丝光明,但是这光明似乎太弱太弱,如同着大清朝的气数,被无情的西风一吹便散。接着便是宫人们小跑着,慌忙的上前点灯。有宫人的呼声从远处传来,点灯的宫人们惶恐的低头退下,唯恐惊了老佛爷和皇上匆匆而过的銮驾

就在这一日,不可一世的慈禧太后,带着羸弱的光绪帝,带着不甘的政治野心,带着古老而僵硬的皇权,仓皇狼狈的出逃了这个沦陷为洋人掌控的傀儡皇城。与此同时,慈禧令奕劻、李鸿章为全权大臣,与列强进行谈判,把战争的责任推到义和团身上,下令对义和团“痛加剿除”。

老佛爷连夜脱逃的消息不胫而走,城里密布着深沉的平静气氛,可是空气里却增添了一种东西,一种无法捉摸的、生疏的东西,一种令人无法忍受的外来气氛,那便是侵略的气味。

京城的老百姓们纷纷持着一种惶恐不安的观望态度,但还是有人奔走乡下,或举家迁移。而云家油坊的老板云浪,就选择了到乡下的小院子去避难

老爷---老爷---

云家大门处,云浪身着灰色麻衣长袍,扮作穷人的模样,欲低调的出城避难。正焦急的招呼着众人将行李装运上车,突然响起的呼喊声让他的心里更加的冒着火气

吵吵吵吵—吵什么吵啊

云浪不耐烦的回头训斥着奔来的老妈子,脸上写满了火气

夫人呢,还不赶紧上车,要是迟了,咱们怎么出城?

老爷—夫人刚—刚在房里动了胎气,怕是要早产啊,老爷,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老妈子哭丧着脸说着,惊慌失措的样子好像碰到了洪水泛滥和大地震一样。在心底怨恨着这夫人怎么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这个时候要生了,要是出不了城,她那大孙子可怎么办啊

这叫什么个事儿啊

云浪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快步往夫人陈秋慧的房里走去。现在的云家也是乱的不成章法,只有几个贴身的老妈子还守在云夫人的身旁

老爷—老爷—

见到云浪进门,众人似乎是见到了希望,一个劲儿的围在他身边询问着怎么办

好了,别吵了

云浪大声喝道,怒气十足的看着众婆子,烦躁的吩咐着

赶紧带夫人上车,叫稳婆在车上候着,迟了咱们都出不了城

云浪说完,深深的看了陈秋慧一眼。那眼神里写满了厌恶与嫌弃,还有一丝深深的恨意。虚弱无力的陈秋慧看着丈夫的眼神,绝望的闭上了双眼。他们的夫妻关系要不是这云家油坊,恐怕早已维持不下去了吧

夫人—夫人—你可要挺住,别晕过去啊—夫人—

夫人—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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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一点一点地深了,那轮弯月也渐渐西沉,寂静的乡村小庙因为一个小生命的诞生而喧嚣起来。冰冷潮湿的夜风灌满了破败的小庙,火堆里的绿火苗更加兴旺起来。快要坍塌的后院厢房内传来了喃喃的自语声,婴儿猛然的哭泣声让屋内的人顿时安静下来

老爷—老爷—夫人生了生了

一婆子欢天喜地的跑出小庙,急切的向正对月思怀的云浪禀告着。这夫人可算生了,不然这一路上,不知还得怎么折腾人

老爷—夫人生了,是个小姐呢,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云浪没有回答,脸色阴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婆子见状,识趣的闭上嘴退回小庙,还未走几步,又遇见一婆子,惊慌失措,跌跌撞撞的跑出小庙

老爷—老爷—不好啦—夫人—夫人她---大出血啦,现在怎么也止不住---

云浪一听,眉头更加紧皱在一起。一旁观望的黄色麻衣妇人疾步走了过来,拉着婆子的手焦急的问着

你说什么—夫人她—

老爷—您—您—快去—

夫人啊---

婆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庙宇内已经传来了高声悲怆的呼喊。云浪的脚似乎被灌了铅,难以移动,定定的站在原地,回头紧望着陈秋慧的方向。他的眼中写满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但是有一种情绪便是—爱。

老爷—姐姐她----我可怜的姐姐啊—-

黄衣妇人正是云浪的二姨太陶芙蓉。听见陈秋慧过世的消息,伏在云浪的肩头悲伤的掉下几滴眼泪,心底却是写满了快意。云浪现在的态度,不正好说明了陈秋慧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渐渐被自己取代了吗?

哇哇—哇哇—

似乎感应到了母亲的猝然离世,女婴的嚎叫更加大声。好半响,云浪才移动脚步,沉重的走进了小庙。草席上的陈秋慧已经被几个婆子麻利的收拾了一番,但是任然可以看见她脚尖上绽开的血色的花朵,冷风催着血水从草间缓慢的流落。后院厢房内的瞎子老道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依偎着腐烂了的门框,眼神没有焦点的投向了云浪

施主,节哀顺变吧

云浪没有回答,一旁的陶芙蓉垂着泪,缓步走到了他身边

老道长---我家姐姐不幸去世---给您添麻烦了,还请老道长在这儿给我家姐姐超度超度,现在这个局势,怕是没法将姐姐带回京城安葬了---哎,只是可怜我家的这个小女娃了,一生下来,姐姐就---

陶芙蓉说不下去,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双唇,泪眼朦胧的望着云浪。而云浪从婆子手中接过一直嚎啕大哭的女婴,失神的看着怀中自己和陈秋慧的结晶。

刘叔,把这个孩子----送走吧---

老爷—您这是---

陶芙蓉大惊失色的看着云浪,心中惊喜不已,她正愁想个什么名头把这个女婴送出云家呢,没想到上天一下就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陶芙蓉正欲再说什么,一旁的瞎子老道摸索着进门,似乎有所指引,径直走到了云浪的身旁

施主,不可—不可—你这小儿便是那家族未来的希冀之光,不可送人—不可送人

老道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陶芙蓉停止了哭泣,略带怨恨的盯着他。云浪见老道这么说,也甚是疑惑的看着面前这个风烛残年的瞎子老道。老道摇头晃脑,轻轻的抚摸着女婴的脑袋,幽幽的开口说道

襁褓中,稚子叹寤生。纵居那芙蓉阙,谁知娇养?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

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起一场,霁月光风耀津门。卿配得才貌仙郎,未博个地久天长,

应是得豆蔻始坎坷形状。终久是云消华亭,水涸花旗。尘寰中消长数彷徨,天命枉悲伤!施主,你这小儿将来定是大富大贵之人,不可送人—不可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