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他囚禁了他,用了个替身代替他。
要取代他,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是他要让他看到,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如同一只丧家犬,自己最疼爱的女人,失去势力落魄的样子。
他确实是病了,北辰默风并没有弑父,是他自己在知道被沉默风就是魔君之后,中风了。
这些年,他一直在努力想求得他的认可,可是他的眼睛,永远放在恭亲王身上。
这些年,恭亲王母子,明里暗里,给他和他母后下了太多的绊儿,甚至他怀疑他姐姐的死,也和梅玉兰有关。
他要江山,只是要高高站在顶端,看着这些人怎么在他手里垂死挣扎。
而如果是和暮云桑比,这江山,这看着那些人垂死挣扎的乐趣,又还有什么意义?
他想要得到的,已经得到过了,如今,他只要暮云桑。
原本以为她会点头,那样他也如释重负。
不想她打了个哈欠,懒懒洋洋的往床榻走去,道:“我对你的江山着实不感兴趣,看样子你是迫不及待的想赶走我,你偏是着急,我就偏是不走,明天我想吃双皮奶,我给你做过的,我要吃你亲手做的,我给过你的,你都要还给我。”
她的要求,着实让他有些微微吃惊。
原来她所谓的讨债,居然是这样。
他浓眉微锁,这真是讨债吗?
怎么的有一种感觉,这讨债讨的也太孩子气了一些。
无论如何,且就先照着她的做吧,能让她少恨一些自己,就少恨一些。
他可真是担心真相大白那天,她会不会拂袖绝尘而去。
宫外,恭亲王府。
北辰逸轩大概也没有想到暮耿尧居然会在深夜来访。
彼时北辰逸轩正要歇息,徐莲一身夜行衣来报,说是暮耿尧方才出门,朝着恭亲王府这个方向来。
北辰逸轩记下,却并不以为暮耿尧是来找自己的,这个老狐狸诡计多端,怎可能甘居一个小小四品官,恭亲王府一带还有几座王府,其中也不乏几个有势力的王爷,他以为暮耿尧那个老狐狸,必定是去拉拢那几个王爷的,直到下人来报有客来访,他嘴角勾起了一抹戏谑的笑容,这老狐狸难道还以为,敌人的敌人,就能够成为朋友了。
“请吧!”
他倒是要看看,老狐狸深夜掩人耳目前来,所为何事。
庭竹斋,下人沏了两盏茶后下去,北辰逸轩好整以暇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暮耿尧还真是做得出来,堂堂一个四品大人,居然打扮成一个车马夫的样子,不过这一身粗布衣衫,倒是这当不了他身上透着的狐狸味。
北辰逸轩的嗅觉不算灵敏,可是眼光却很好。
“暮大人此来前来,所为何事?总不会是你家里的床板太硬,要来我恭亲王府搭个铺吧!”
他很是闲情逸致,开着玩笑,不过下一刻,在听到暮耿尧的话后,笑容陡然僵在了嘴边。
“王爷真打算如此忍气吞声?”
抬起头,一双阴隼一般的眼睛,冷冷的看着暮耿尧:“你听到什么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爷你忍得下这口气,微臣也替你不值,皇上驾崩前和王爷说了什么,想来,王爷是不愿意微臣再和你重复一遍。”
北辰默风微微眯起了眼睛,死死的看着暮耿尧,少卿,冷笑了一声,继续悠闲的喝茶:“暮大人的眼线,还真是神通广大。”
“王爷!”暮耿尧忽然跪了下来,抱拳作揖:“臣愿意追随王爷,臣以前让猪油蒙心肝,看错了人,站错了对,没想到那北辰默风会过河拆桥,臣这口郁气,压在心头,日日折磨,臣暗中调查,臣家里血案虽然没有头绪,但是多半是北辰默风指示人所为,目的无非是给臣一个下马威,让臣不敢轻举妄动,臣……”
他声音沉重,痛恨。
“这个仇,非报不可。”
北辰逸轩冷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你要报仇,难道你以为,就本王如今的处境,能过帮上你什么?”
若是可以对付北辰默风,他何用如此忍气吞声,先帝驾崩那日夜里,召见了他和他母后,他终于知道为何先帝对她和对她幕后的态度有如此转变,几乎是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原来……
原来,竟是先帝被囚禁了起来,那日先帝已经奄奄一息,最后一句话,说“北辰默风他是,他是……”
结果,话没有说出口,人就走了。
北辰逸轩不知道先帝是要骂北辰默风呢,还是有什么信息要透露给他。
但是他至少明白了,一年前开始,那个对他和对他母后态度陡然转变的先帝,已被北辰默风掉包。
若是可以,他怎不想找北辰默风报仇。
可是,他隐忍不发,忍气吞声,就是因为他心里清楚的知道,以卵击石,最后的结果。
他无力和北辰默风抗衡,只有恨之入骨。
而暮耿尧,一个被剥夺了大量势力的人,比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以为暮耿尧是螳臂当车,不想暮耿尧尽然压低了声音,起身走到他面前,凑到他耳朵边上,低声道。
“只要王爷下令,微臣手里有十万精兵,随时听候王爷差遣,而且,王爷和南宫国几个大君都私交甚笃,若是书信请求援助,恐怕也并非难事,南宫国对我国已经开始虎视眈眈,只巴不得我国产生内乱,他们好趁机得渔翁之利,微臣并不是让王爷和南宫国勾结卖过,只是王爷,南宫国之所以对我国虎视眈眈,无非是看上了太平郡在内的七座郡县,南宫国胃口再大,也不可能一次吞并我国,所以……”
“你是想要本王向他们割地求援?”
北辰逸轩脸色骤冷。
却听暮耿尧道:“王爷,臣知道这让王爷不忍心,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是七座城池,一旦王爷掌握大权,那南宫国,虽是物阜民丰,但是毕竟是江南国家,兵力不敌我国,所以,要重新夺回七座城池,并不是不可能,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我们北辰国,不是还有一个魔王山吗?唇亡齿寒,这魔王山断不会坐视不理的。”
北辰逸轩听到魔王山三个字,脸色一沉。
暮耿尧恐怕不知道,他之所以到了如此境地,北辰默风掉包了先帝是其一,其二,这魔王山也是“功不可没”。
所以,这个况且,根本行不通。
不过,忽略掉这个况且,如果答应给南宫国太平郡以内的七座城池,无论是凭借他和南宫国几位王子的私交,还是凭借着七座城池的诱惑,南宫国都会出兵。
暮耿尧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南宫国只等着北辰国内乱,坐收渔翁之利呢。
而且他还有一句话也不错,南宫国为扩再大,也不可能一次吞并北辰国。
要知道,如今三国鼎立,西爵国也绝对不会看着南宫国独大的。
这是一招险招,败,一败涂地。
胜,也是铤而走险。
但是如何,也好过按兵不动,就这样窝窝囊囊的讨好着一个女人,依赖这个女人的帮助,过一辈子。
败,也是一种死法,也好过现在这样苟且偷生。
胜,就算是有箩筐的后续问题无法妥善解决,可能会导致亡国惨况,但是至少,北辰默风,再也不可能如此耀武扬威。
而且,要走到亡国的地步,也并非是必定的,他只能赌一把自己和南宫烈的交情,赌七座城池,能够满足南宫国。
“什么时候?最合适?”
他冷凝的表情,一瞬不瞬的看着暮耿尧,暮耿尧忙道:“老臣那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王爷一声令下。”
“给本王一个月。”
借兵,重新集结势力,至少要一个月。
暮耿尧点头:“好,那就一个月。”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暮云桑就感觉到床边的人起床了。
做皇帝果然是不容易的,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晚上批阅奏折又要到半夜三更,她真是不解这个皇帝有什么好当的,这样操劳,寿都会短一短。
那把龙椅,就真的这么有诱惑力,引无数英雄竟折腰。
昨天晚上戏弄他,他说若是放弃江山,就会原谅他。
她其实想笑,哈哈大笑,这个人,明明一点都不喜欢这把椅子,看他那表情,还巴不得用这座江山赶紧的换她一个原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的,就非要把自己往上凑,给了北辰逸轩就行了不是?
北辰逸轩对这把椅子,倒是热衷的很。
这可真是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送不走。
他起床后不久,她就醒了,因为她在,他是从来不让宫女太监进来的,就算是宣承友也不行,昨天晚上薛嫔能这样大咧咧的闯进来,自然的,暮云桑是做了功夫的。
她看出了北辰默风似乎要弄走她的苗头,恰好听到北辰默风吩咐宣承友等晚上不用在宫外伺候,她就知道他有动作了的。
他也能挨,她本来以为最多三天他就死活要把她弄走,没想到他挨了六天。
他有招,她怎么能没有。
冷七那妮子,三五句话,完全就倒戈相向了,帮着她作弄起北辰默风,没白瞎了暮云桑对她的坦诚和真心。
暮云桑真是感慨自己的好人缘,北辰默风这个魔王山的主子,显然现在根本就没她这么有人气了,不光是冷七帮她,昨儿夜里还遇见了鬼后,原来这鬼后居然也蛰伏在宫里,只是以一个小宫女的身份,若不是她和暮云桑说话,暮云桑都认不出她来。
鬼后说了,往后都会帮她监事,一旦“魔君”要来了,必定给她通风报信。
这样一来,恐怕北辰默风想要弄走她,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暮云桑悠闲着,往脸蛋上抹着红胭脂,要装,她就装的彻底,妆容也恢复了以前那样,每日都带着两团红苹果。
也正是这样的妆容,更骗过了北辰默风,以为她就是来讨债寻仇的。
上了妆容,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瞧着外头的天也亮透了,这脚步声她不陌生,正是北辰默风回来了。
奇了怪了,今天不上早朝了,往常这个时候,不都该是在上早朝吗?
放下了螺黛,从铜镜里往后看,恰见他捧着一个瓷盅,自外头进来。
一股香甜的气息,从瓷盅里溢出,暮云桑嘴角几不可见的满意勾起,原来是来“还债”了啊。
毋庸置疑,他手里气味香甜的东西,便是她要求的双皮奶了,一大早起来,感情不是去上朝了,是去做着玩意了。
大约御膳房的太监们,眼珠子都改掉出来了吧。
为何确定这双皮奶是他做的而不是御膳房做的,那是因为,他手背上,明显有一大块烫伤的水泡。
心疼,是自然,但是同时也无奈,这个人,武功天下无双,权势天下无双,可是怎么的,做个小小的双皮奶,就能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心疼和无奈,自然是都不能表现在脸上的,看着他靠近,她装作淡然。
“怎么皇上这个时候不去上朝!”
语气淡漠,他却浑然不在乎,拿着双皮奶:“你要的!”
“呦,你还真做啊!”
他把双皮奶放到她面前,眼神复杂,似乎想要说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道:“朕要上朝了,你趁热喝了吧!”
暮云桑几不可见的点点头,深情冷漠。
他面色有些受伤,她也只当看不到,小样,这才玩了个开始,就受不了了,你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整姐的,这笔账,三五天就想了了,门儿都没有,暮云桑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可无理取闹起来,她就不是人。
她就非要把以前被耍的都讨回来不可,最后个北辰默风,真是胆儿不小,居然敢耍他姐姐玩,怎么说,她两辈子的年纪加起来,都可以当他娘了。
他出去,她看着双皮奶,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狡黠的,也有些温暖的。
连着三日,暮云桑变着法的折腾他,他不是说要还吗,那就还个彻底吧,以前她们十分要好的时候,她给了他的,可不仅仅是一碗双皮奶这样简单。
她甚至要求,就算是她唱给他的歌,他都要还回来。
这可着实难煞了北辰默风,那些歌,他曾认为说靡靡之音,不堪入耳,自然不会去记忆,她要他把那些歌曲都唱一遍给她,他怎唱的出来。
奈何她便非要听歌,北辰默风只能商量,可不可以用其余的代替。
好在,她说可以。
从此以后,宫里太监宫女无不毛骨悚然,因为她们尊贵的陛下大人,几乎每一日晚上,都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病,在寝宫里,高声开唱,而且皇上的歌喉,可当真是不敢恭维。
谁都惶恐,那不苟言笑的皇帝,每日扯着五音不全的嗓子,夜夜都要唱到午夜方休,改不是得了什么封魔症。
甚至宣承友都想,要不要找道士进宫看看。
可偏偏白日里,皇上又正常的很,一样的冷酷,一样的不可靠近,一样的寒气逼人。
那张冰冷的面孔,都让人怀疑,夜里头那个嚎叫唱歌的,到底是不是某个皇上养在了寝宫里面的小太监。
因着皇上,是绝对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的。
而且细细一想,这不已经有许久了,皇上不许任何人进入内殿伺候,就连是宣承友宣公公都不行。
如此以来,关于皇上养了一个唱的五音不全的男人或者太监在内殿的消息,不胫而走,更有甚着,居然又那个雄心豹子胆,在暗地里议论皇上有龙阳之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