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村子之前是有茶树的,从东西到南北均是绿油油的一片,有雾气升起时,茶香袅袅,清香扑面,沁入心扉。时至今日,树倒还是树,只不过换成白杨树了,风吹过树顶,沙沙作响。这个村落,感觉一切都好,就是少了一条欢歌的河流。村外面没有那莫言的红高粱,只有金黄的麦穗以及麦穗中间夹杂的燕麦,就像多年前那位老婆子在教导一般,这是燕麦,是草!奶,为啥是草啊,分明比麦子好看。小麦还在田里,奶奶也在田里,奶奶在小麦下面。
一个绿色却又落后的乡村,它像一个羞涩的少女,一直没成熟,不会品尝到爱情的甜蜜。只到今天,我远离,来广。以至于多年不曾在家谋生,那些远去的乡音和化石一般的老人都远去了,只是由地上到了地下,然后身体分化成一个个粒子,飘散在你的脚下方。那些竖起不知名的草,疯长起来,掩盖了沟渠和臭水沟,然后蚊虫和老鼠在这里构成一个世界。一些异类也会入侵到人们家中,我拉开抽屉,里面盘踞着一条青蛇,吐着信子,丝丝作响,吓了一大跳,好在母亲来了,我母亲是山里人,山里人不惧蛇,她用灰铲把小青送出了。玉米田里也会是另一个世界,黄毛小儿会在田里割草,黑色的蛇会吮吸玉米的根,有激情的人时常在玉米田里野合,也许离开后,会发现内裤里有半片玉米叶子,也有色老头拉着邻居的小女孩,在玉米田里做一些摸摸索索的事物,玉米们全看在眼里,玉米们都不说话!
农村的节奏很慢,慢的会让你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读小学时,路上常会遇到一个瘸腿男人,他同时也是哑巴。我们会在他后面唱:“哑巴哑巴,偷吃菜瓜,拉住尾巴,叽叽哇哇…”在二十年后,遇见这位瘸腿男士,他似乎依然是当时的模样,真有些闷油瓶的风味。一天一天,许多事物不曾改变,树上的叶子却会悄然落下很多,接着是村里会唱戏了,老张去了,王毛的爸死了。我们这个村子有些怪,一般有人去世时,在半月之内会有另一人过世,这叫做死路上不孤单,有人陪伴,不以乐乎!当然对于死者来说,有些调戏,但会有那么一天,自己也成为这个主角。
死人对于村子来说也是正常事,感觉很平静,小伙伴们却很雀跃,在胡同里窜来窜去,躲着猫猫。有人生前很多事没处理完,这突兀的一死,差不多就了解了,死前是光棍的,无非没人烧几张山寨老毛,死前有家的,无非有人多烧几张,再放几串炮,惊起宿鸟一片!有人的墓碑很漂亮,旁边可能还摆上酒,有人没有墓碑,荒草一片默然长在坟包上。在一片坟中,可以这般辨别后人的生活,有碑的一般是少数,这一类型,后人必然有做小官的,或致富的,大部分是无碑的,后人多是勉强生活,无法估计到老人家!然而,住在下面的人,一般不会计较,他来过,他活过,他死过,这就够了!说到死人,就得说起老爹的兼职了。他从中年时就和一些同村的人帮别人打墓,这有区别于盗墓,他们挖起一个坑,有时候会深一点,也有时候会浅一些,这要看当天的天气和土质。因为平时生活不大好,这一天对于他们来说是不错的,主顾会提供吃的,有烟有酒,还多少会给一些钱。在我记忆中,一个阴雨天,老爹帮别人打墓,是为合葬服务。那老大妈刚死一年的样子,还剩下一团头发,一滩尸油,和泥土混在一起,隐约还泛起几朵油花,那尸油的味道是说不出的酸臭,如同上百只死老鼠聚在一起的样子。一堆骨架佝偻着身子,头盖骨上露出深邃的眸子,这就是一个死人,一个普通的死人。
挖墓这工作,劳动强度不大,但要赶时辰。要赶上大仙算的时辰,还要躲开****的爪牙,现在不是都火葬了吗?但在我们这三县交界地带,还是有一些便利的,人老去,人夭折,人跳平塘或人掉平塘,都会有一个去处,往往不会选择火葬,还是偷埋好一点。当然如果是成功打入****基层的人挂了,还是会先火再土的,这些人逼格比普通人高些,就连放得鞭炮也会满地红。看着那些人活着或趾高气扬或默默无闻,在老去时,回归土里时,却无分别。
走在路边,看着天空,的确比外面蓝一些,原来是茶树的两边全换成了杨树,其实不知道是什么杨树,但远不如《白杨礼赞》里面的高大和挺拔。冬天来了,叶子却掉落,光秃秃的,只有一些枝桠还流露少许绿色。我曾带着女儿在这树下捉迷藏,如今她已经学会了骑车,不愿和我一起。那些落在树下的叶子,都像蝴蝶一样,不知道翩跹哪里去?若是下起雪来,这一切都会消失,苍茫雪白的天幕下,飘着雪之精灵们,它们从不重温旧梦。曾经的茶香满径,香气弥漫的村庄,不见了!
村子的北边是一个神秘的世界,有一片坟地,叫“烧死老婆坟”,荒凉的坟头,是隐约的阴影。孩童时,常常看到像狐狸又仿佛狼的动物在这片土地上出没,一个坟地,在通常是寂寞的,不会看到人影,翩跹的柳枝垂落下来,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谁家调皮捣蛋的孩子在吹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