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妾上无妻
20882300000045

第45章 步步为营,转折5

云倾月抬眸静观,目光却是紧了紧,心底深处漫出了几许复杂与冷然。

长幽殿?

自古帝王将相的称号亦或是与府宅中掺了‘幽’字,皆视为不祥不吉利,如此一来,这宫殿是用来做什么的?

正这时,身后的几名太监极快的推开了宫殿那两道朱红的殿门,余全扶着百里褚言毫无停留的入了殿内。

云倾月极快的跟上,只是待踏入殿门,才见殿中各处的摆设倒是比闲王府多了不少,只是相较于宫廷的奢华,却是稍稍有些不符,至少,这殿中的案台桌椅,亦或是软榻书橱,皆未有宫廷该有的大气与奢靡。

正暗自打量周围时,余全已是扶着百里褚言侧躺在了不远的床榻。

云倾月按捺神色的踏步过去立在床边,便闻余全朝百里褚言缓道:“王爷先好生休息,老奴这便去回禀皇上,再遣御医过来为王爷诊治。”

彼时,百里褚言面上的苍白之色更重,额头冷汗密布,却依旧是虚弱的朝余全面前一笑,断续嘶哑的道:“有劳余公公了。”

余全回盯他一眼,也未多说,仅是道了句告辞的话,便领着其他太监们全数出了殿门。

待不远处的殿门被余全等人自外面合上,那片顺着打开的殿门投入的阳光也被彻底掩在了殿门外。

云倾月转眸朝不远处的殿门瞥了一眼,随即便缓身坐在了百里褚言的床榻边,盯了盯他苍白的脸色及额头的冷汗,眸色一沉,开始伸着袖子为他擦拭额头的冷汗。

“一路行来,褚言可还好?”待擦拭完他的额头,她的目光朝他的眼睛望去,低问。

他眸中一片平静,但却稍稍有些朦胧无力,他也并未立即回话,反而是朝她面前而笑,干裂的唇瓣极为难得的勾了勾,嘶哑的嗓音这才扬来:“还好。”

还好吗?

云倾月自是不信他这话,随即低低一叹,只道:“褚言伤势严重,皇上却不曾遣步撵来迎你,反而让你自行强撑着走了这么远,如此,看来皇上对褚言你,委实如传闻中的那般薄情。”

“太子皇兄因在下而失踪,父皇未要了在下的命,已是仁慈了。”百里褚言断断续续的道,嗓音除了低沉与嘶哑外,却是不含半分怨怒。

云倾月怔了怔,目光静静的锁着他平寂无波的瞳孔,低道:“褚言不恨你父皇?”

他似是不曾料到她会突然这般直白的问他,苍白的面上也漫出了几许诧异,随即沉默了片刻,才朝她摇摇头,断续道:“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说着,嗓音越发的低了几许:“其实,我以前小时候真恨过他,但及笄之后,便不恨了。”

“是无望了,所以便不求了,也因此不恨了吗?”云倾月问。

他目光迎上她的,干裂的唇瓣依旧勉强的维持着笑意,只道:“是明白了一些事,所以便不恨了。”

嗓音一落,他便将目光自然而然的挪开了,苍白的面上却是极为难得的漫出了几许复杂。

云倾月深眼凝他,将他细细打量,本欲再问,但挣扎了片刻,终归是压下了后话。

百里褚言的事,她不能搀和太多,她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虽引为知己,却双双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与默契。

亦如百里褚言不曾问她关于她以前的事,是以,她也不该太过问他的往事才是。

一时间,殿中寂寂不少,气氛略微压抑。

云倾月兀自沉默了片刻,待回神垂眸,却见百里褚言正静静的抬眸望她。

但二人视线相聚,她怔了怔,他则是平寂自然的朝她稍稍弯了眼睛,微微一笑,如墨的瞳孔平寂倾月,却是给人一种莫名的纯然与温和。

“倾月方才在想什么?”他主动开口,嗓音虽嘶哑无力,但却透着几许关心。

云倾月眸色微微一动,缓道:“也未想什么。”说着,又突然忆起这座殿的牌匾,便话锋一转,低道:“方才行至殿外,我便见这座殿名为长幽殿,褚言可知这是为何?”

他目光有过刹那的僵硬,然而待她细观,他已是恢复了方才的淡笑,只是那笑容却微微染了几许复杂与悠远。

“因多年前这座殿中的宫妃猝死,所以这座殿便被命为了长幽殿,意指幽森不祥之意。”说着,见云倾月脸色变了变,他叹息一声,嘶哑无奈的道:“可是吓着倾月了?”

云倾月遥遥头,按捺神色的问:“既是不祥之殿,方才那余公公为何要将你安置在此?”

他叹了一声,却未回话,目光也明灭了几许,瞳孔深处极为难得的夹杂了复杂低沉之意,一时间竟是难以平息。

云倾月深眼凝他,见他不愿言话,便缓声道:“褚言若是不愿说,便不说了。倾月也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

凭他此番的表情,便知他心底苦涩难耐。

若她料得不错,定是凤澜皇帝对他甚是不在意与刻薄,即便此番差人带他入宫,也不过是随意将他安置,并未上心罢了。

百里褚言啊,在这宫中委实没有地位,连小小的宫奴都不会将他这正统皇子放在眼里,如此,他以前生长在这宫中,定是吃过太多的苦。

一想到这儿,心境也沉了沉,面上的复杂之色更是增了几分,哪知正这时,百里褚言却是断续低沉的出了声:“以前住在这座殿内的宫妃,便是我母妃。”

未及他嗓音落音,云倾月的目光便颤了颤,发紧的目光朝他落去。

他目光却是落向一变,嘶哑的嗓音再度扬起:“我自幼丧母,虽名义上是由皇后抚养长大,奈何我却一直生长在这长幽殿,身边仅有宫中老嬷嬷照顾。这座长幽殿,也算是我在宫中的皇子殿了,是以,今日余公公送我入宫,自然会将我安置在这里。”

云倾月脸色也跟着变了变,目光朝殿中各处一扫,默了许久,才问:“褚言在这里住了多久?”

“从出身到封王出宫,应是住了十七载吧!”

云倾月怔了怔,随即点点头,又道:“怎这里并无宫奴?”说着,目光静静的朝他落来,微诧的问:“即便你已是封王出宫,在外有了王府,但这皇子殿,也该有宫奴留守清扫才是。”

他眸色微微一动,叹息一声,只道:“我以前在这长幽殿时,这里便只有吴嬷嬷一位宫奴,待我出宫后,吴嬷嬷也突然猝亡了,是以这里便空了。”

说着,目光朝周围的摆设一扫,又道:“这里如今这般干净,应是余公公早先差人打扫过了,我记得我上次入宫来这里看时,这里到处都被灰尘填满了的。”

云倾月脸色越发的愕然与复杂。

竟是连宫奴都无吗?

这百里褚言在宫中的待遇,委实是……

正想着,百里褚言的目光已是再度落向她,犹豫了片刻,仿佛暗自挣扎着什么,最后终于开口道:“倾月,还有一事,我须得对你说。”

“什么事?”云倾月问。

他墨眉微微一皱,再度迟疑犹豫了几许,才低道:“不瞒倾月,这长幽殿夜里会闹鬼。以前夜里,也曾发生过经过此地的宫奴惨死之事。”

闹鬼?

云倾月怔了一下,深眼凝百里褚言一番,随即勾唇而笑,不置信的道:“难道褚言会信这个?”

“倾月不怕?”他嘶哑着嗓音不答反问。

云倾月按捺神色的缓道:“以前倾月便说过,我委实不信鬼神,若这世上当真有鬼神,我翼王府上百条冤魂,也该找龙乾那些恶人索命才是。”

说着,眼见他目光再度复杂了半分,她迎上他的目光,又道:“再者,比起鬼神来,有些人却是比鬼更可怕!”

他怔了一下,笑了:“倾月果真与寻常女子不同。”说着,眸中的复杂之色减却,微微漫出了几许温润:“只是如论如何,倾月夜里就呆在殿中,莫要外出走动,深宫不比外面,心思叵测之人也多。”

云倾月缓道:“倾月以前也在龙乾的宫中生活了半载,是以倒也知晓宫闱的深沉。”说着,伸手替他盖上了薄被,又补了句:“自古皇宫,皆是水深,稍有不慎便要丢命的道理,倾月也知晓的。”

他眸色微一动,干裂的唇瓣微微一勾,朝她笑了笑。

云倾月瞥他几眼,无奈道:“褚言还是莫要笑了,你如今这模样,倒是孱弱得紧。”

他怔了一下,随即略微歉然的道:“昨日入帝都时,本还想好生招待倾月,却不料出了这事,倒是连累倾月了。”

云倾月摇摇头,默了片刻,才低道:“事出突然,褚言也是措手不及,不是吗?”

说着,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也沉了沉,又问:“褚言与安钦侯世子的关系,究竟如何?”

“在下与子瑞的交情甚好。”他答得有些坦然,仿佛事实便是如此。

“好吗?”云倾月眉头却是皱了皱,沉默片刻,才道:“褚言可知昨夜安钦侯世子让我为你上药时,他所给的伤药有毒?”

嗓音一落,她紧紧的观着他的反应。

然而,他苍白的面上并无半分诧异,连带如墨的眸子都未有半分的涟漪起伏。

云倾月怔了怔,又问:“褚言不觉得奇怪?”

他微微一笑,嘶哑着嗓音道:“这事,子瑞昨夜便与在下说了,甚至今早的药浴,在下也知晓是怎么回事。”

云倾月脸色一变,心底倒是啧啧几句。

她倒是没料到,慕祁那风流浪荡子竟会对百里褚言言明!

她按捺神色的迎上他的目光,正欲再言,他却是再度嘶哑出声:“在下与子瑞的交情,倾月无须怀疑。子瑞昨日对我下毒,也不过是想蒙蔽御医及父皇罢了。”

“他为何要这般做?”云倾月眸色一深,低沉沉的问。

他并未立即回答,反而是叹息一声,随即又沉默了良久,才道:“子瑞,是在逼我,也是在逼我父皇呢!”

云倾月一怔,心底当即漫出几许微诧。

他目光也悠远了半许,嗓音也越发的低了一分:“有些事,早该有分断的,子瑞这回,是在逼我做决定,也是在逼我父皇做决定呢!”

云倾月眉头一皱,默了许久也未想通他这话,正欲稍稍试探的再问,不料不远处的殿门顿时被推开,一位身着华袍且头戴凤冠的中年女子领着几名宫奴缓步而来。

一时间,淡淡的脂香迎来,染了殿中寂寂的空气。

云倾月瞳孔当即一缩,视线静静的朝那行在最前面的华袍女子打量,只见那中年女子面容雍贵,额头绘制的细花描了金粉,加之头上的凤冠上的凤凰栩栩如生,金黄闪闪,委实是华贵逼人。

然而,再稍稍细观,却是见得那中年女子眸如三角,瞳孔里尽是冷冽与阴沉,加之薄薄的唇瓣微抿出一道细微的弧度,整张脸都透出了几许傲然与煞气,瞬间之中,仿佛惹得殿中的气氛也越发的增了些压抑之感。

云倾月眸色一动,脸色一沉,心底顿时对这迎面而来的女子身份了然。

正这时,侧躺在床的百里褚言已是挣扎着要下床,只奈何身子委实孱弱,挣扎了几番都次次跌回床榻,许是触及了背上的伤口,他脸色越发惨白。

云倾月瞳孔微缩,方要伸手扶他,然而那华袍女子已是踏至了床榻边。

霎时,云倾月瞧见百里褚言眸色变了变,却也避开了她伸去扶他的手,反而是孱弱无力的仰头望着床榻边的华袍女子,干裂的唇瓣动了动,嘶哑恭敬的朝那华袍女子唤道:“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