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妾上无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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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细水流长,探心8

摆脱了那玄袍男子,足下缓步,云倾月并不急着回长幽殿。

忆起那百里褚言来,心思沉杂起伏,一时间,连带目光都低沉复杂,带着几许抑制不住的冷漠。

缓步往前,如同赏景观花一般,行至风景好的地方,总得要驻足下来,好生观赏一番,再加之中途走错了好几次路,费了太多时日,是以待终于行至长幽殿时,时辰早已是黄昏。

晚风习习,带着几许凉爽之意,空中霞红缕缕,形状各异,抬眸一观,红云与白云交织,倒也赏心悦目。

经过时间的磨合,心底的复杂与低沉早已被收敛,此际的心境倒也平和,即便是瞧得那琉璃朱瓦的长幽殿将近,云倾月的目光也显得平静,心底更是从容无波。

自长幽殿前那条的小径深处行来,慢腾腾的,离那长幽殿越来越近,待走至小径尽头,本是要直接踏步朝长幽殿朱红的殿门行去,不料视线稍稍挪动,突然发现了一抹雪白颀长的身影。

一时间,风声似乎静止,略微染了几许压抑低沉之意。

云倾月眸色不变,心境不变,目光淡然的朝那雪白的身影扫了几遍,随即按捺神色的转了身,朝那雪白的身形行去。

淡淡萧瑟的秋风里,百里褚言雪白的衣袂被掀起,墨发也随风微扬,整个人看着格外的清越通透,飘逸如风,给人一种难以忽视的淡雅之气。

眼见她朝他而去,他也加快脚步过来,身影略微踉跄,待行至云倾月面前,二人双双驻足,互相对视,一个满面带着几许焦急,连带精致风华的眸中都存了几分担忧,一个则是淡定从容,眸中平寂一片,波澜不起。

“倾月去哪儿了?我前不久回那紫薇花海,寻了许久,也不曾寻见倾月。”他道,温润的嗓音染了急意,又稍稍带了几许释然。

云倾月静静的观他,目光微微深了半分,随即朝他缓道:“紫薇花风景大好,倾月便赏了些时日,后来累了,便想回来,只是中道迷了路,倒让褚言久等了。”

他眉头稍稍一皱,清俊风华的面上也染了几分愧意,道:“是在下不周了。当时在那紫薇花海里,在下因故离去,不曾陪伴倾月,在下委实愧疚。”

云倾月淡道:“褚言有事要忙,倾月自当理解。”说着,话锋一转,只道:“只是即便再关心某人,深宫之中,也得避嫌,万一旁人若是见着褚言搂抱一女子,传出去,岂不是又要让那女子如倾月一般去那宫中地牢里呆呆。”

嗓音一落,也不顾百里褚言反应,缓步于不远处那棵经常坐落的花树下坐定。

百里褚言也跟着过来,落座在她身边,默了片刻,才低道:“倾月看见那女子了?”

云倾月淡然点头,“看见了,那女子生得极是好看,褚言果真有眼光。”

她句句淡漠,并无常日里的坦然与柔和,百里褚言皱了皱眉,目光紧紧的落在她面上,只道:“那女子名为傅婉,是礼部尚书的嫡出千金,也是太子皇兄即将要纳入东宫的侧妃,在下今日急着将她带出花海,是因她脚踝扭伤,务必得及时送医。”

云倾月点点头,淡然而笑,弯弯的眼睛里并无半分情绪流转。

百里褚言静静的望着她的眼睛打量着,默了片刻,又低低的道:“倾月如今的言行,与常日里有异,可是生在下的气了?”

云倾月眸色微动,稍稍一叹,只道:“倾月不曾生褚言的气,倾月只是,看透了一些事。”

他瞳孔几不可察的一缩,低低的问:“倾月看透什么事了?”

云倾月并未立即回答,转眸观他,他也不躲不避,目光直直的迎上她的双眼,无波无澜。

云倾月与他对视片刻,随即弯着眼睛笑笑,而后将目光自然而然的挪开,道:“不过是看透了一些琐事,不提也罢!”

说着,话锋稍稍一转,淡然随意的道:“褚言,我昨夜送你的那枚玉佩呢?”

他眸色稍稍一动,默了片刻,缓道:“倾月所送的玉佩贵重,在下放在殿中的盒里保管着了。”

“是吗?”云倾月心底漫出了几许复杂,深眼凝他,又低低的道:“可否给倾月看看?”

他静静的望着她,眉头再度稍稍一皱,却仅是片刻,他松下了眉头,略微无奈的低道:“倾月可是当真生在下的气了,是以便想将那玉佩收回?”

云倾月眸色微沉,眸底深处也滑出了几许怅然,未言。

她双臂稍稍抱膝,下颚磕在膝盖,兀自静坐了片刻,才低低沉沉的道:“倾月送给褚言的东西,倾月自然不会收回。”说着,稍稍侧目望着他,道:“倾月以前曾被太子瑾骗得家破人亡,是以此生,便最忌讳被人欺瞒算计了。倾月在这凤澜,人生地不熟,惟有与褚言离得近,褚言许是不知,倾月有多想将你视为知己,视为挚友。”

“难道如今,倾月不想将在下视为知己或是挚友了?”他低低的问,温润的嗓音格外的缓慢,极为难得的透出了几许担忧与惆然。

云倾月并未立即回答,再度默了片刻,此朝他摇摇头,弯着眼睛淡然而笑,只道:“只要褚言未变,倾月对你之心,也不会变。”

然而话虽如此,可惜的是,百里褚言已变,她云倾月,便也只有叹息一声,只道这世上,果真无真正的良善之人。

这话一出,百里褚言并未言话,仅是静静的望着她,目光比之常日略微深邃。

待天色暗下,有太监送了药汁及晚膳来。

长幽殿中的几盏烛火被点燃,灯影摇曳,在这偌大的殿中倒是显得有些凄凄清冷了些。

太监们将晚膳整齐摆放在殿中的圆桌上后,并无停留,纷纷恭敬的退出了大殿,一时间,殿中气氛也跟着沉了半分。

云倾月依旧与百里褚言挨着坐在桌旁,只是这次,她并未伸手执筷为百里褚言碗中布菜,仅是与他客气两句,便自行用膳。

待晚膳过后,百里褚言又自行喝了药汁,二人无事可做之际,百里褚言便提议下棋。

云倾月并未拒绝,随即便落坐在软榻,盯着百里褚言缓步至不远处的案桌上拿棋盘棋子。

灯火摇曳,光线暗淡,映照得百里褚言背影格外单薄,然而最是显眼的,则是他那雪白的衣袍上沾染了大片血迹,想来是今日在紫薇花海里抱那女子之故,牵扯到了伤口,再让伤口流了血。

不同于前几次的担忧与紧张,云倾月岿然静坐,淡定的盯着,待他将棋盘与棋盒取过来并坐在她身边,她目光落在他略微苍白的面上,才道:“褚言后背的伤口似是又裂开了,今夜便不下棋了,我去叫人来为你后背重新上药。”

嗓音一落,不待他反应,云倾月已是起了身,只是未走两步,衣袖便被百里褚言拉住了。

她顺势驻足,垂眸望他,却是迎上了他那双略微无奈的眼睛。

他本是生得好看,那双水墨般的眼,积攒了温润与柔和,纵然此番带着无奈之意,却也精致好看,亦如他的面容一般,俊美无俦,清雅卓绝。

只是这次,云倾月心底格外的平静,目光也平静,眼见他面色越发苍白,眉头紧皱,她眸色依旧平静从容,甚至还极为淡然的道:“褚言放手吧,我去为你唤人。”

说着,便要挣开他的手。

他眸色微动,先她一步松开了她的衣袖,苍白的面上也增了半分尴尬,只道:“夜色已晚,倒是不易唤人来,长幽殿这几日不安宁,倾月便莫要出去了。”

说着,眉头一皱,又稍稍补了句:“在下后背的伤,无事,过会儿便好了。”

云倾月并未坚持,只道:“既是如此,那倾月便不出去了。若褚言觉得后背伤口疼得难受,再让倾月去唤人也成。”

这话一出,她自然而然的坐回了软榻,稍稍抬眸,对上了他那双微诧的眼瞳。

她朝他弯着眼睛淡笑一番,随即便自然而然的挪开了目光,心底则是明然如雪,想必,这百里褚言定是觉得怪异了吧!

是了,以前他受伤,她云倾月皆是在意关心,甚至还会不拘小节的为他清理及包扎伤口,而这回,她却是无动于衷,态度也淡了许多,也不再提议亲自为他处理伤口了。

说来,她对百里褚言,并称不上恨,只是感觉有些陌生了,感觉他这温润柔和的皮囊下,似是有些她不曾看到的东西,是以不敢再冒险,是以便想慢慢的疏离罢了,不愿再交心罢了。

再者,不得不说,他如今也不过是摔坏了她的玉佩,欺瞒了玉佩被他好生的收着,也今日也不过是不顾她便离开了,这其实些也构不成什么太大的伤害,但无论如何,有些感觉,便如那块完整的玉一般,一旦碎了,便是碎了心意,碎了感觉,再也补不回来了。

莫名的二人双双静默起来,殿中气氛也压抑不少。

片刻,云倾月主动摆好了棋盘,又伸手拿过了装有白子的棋盒,淡然的朝百里褚言道:“趁着不困,倒是可以下上几局,褚言,开始吧!”

这话一落,她指尖上的白子已是落在了棋盘,发出一声微淡的脆生。

百里褚言深眼凝她,修长的指尖也探上了盒中的黑子,拈起一颗,待落在棋盘上后,他低低的问:“倾月可是生在下的气了?”

云倾月凝神于棋盘,再度落向一字,只道:“褚言怎又这般问了,倾月说过了,不生褚言的气。”说着,抬眸朝他弯着眼睛笑笑,却是让他稍稍皱了眉,并缓缓挪开了目光。

他似也不想再继续这话题,只是转了话锋:“明日,在下再带倾月去御花园赏花,在下定不会再独留倾月一人。”

云倾月心底略生诧异,抬眸望他,却是见他面上掺杂了认真之色,眸中也萦绕着诚恳之意。

云倾月眸色微动,只低低的道:“不用了,不瞒褚言,御花园中的花虽好看,但倾月不是很喜。”

“那倾月如今,究竟喜欢什么花?只要你说出来,在下定想办法带你去看。”他又略微试探的问,似是察觉到她情绪不佳,才有意讨好,亦或是有意补偿。

只可惜他百里褚言生得清俊,气质也清雅,委实不适合讨好之事,是以此番言话,也中规中矩了些,不若油嘴滑舌之人那般圆滑,因而这脱口之话,除了诚恳之气让人满意外,倒是并不能说服人。

云倾月眸色微微漫出几许悠远,摇了摇头,只道:“褚言无须再为倾月费心,倾月……”

后话未出,不远处的殿门顿时响起敲门声。

这敲门声来得甚是突然,将殿中寂寂的气氛也霎时打破。

云倾月眸色一变,目光朝不远处的殿门望去,正要起身,不料百里褚言拉住了她的手腕,嗓音略微发紧的道:“莫要过去!先听听。”

长幽殿本是闹鬼,此番夜深人静,这外面突然有人敲门,委实有些怪异,不得不防。

云倾月顺了百里褚言的意,坐着不动,而百里褚言握着她手腕的手,也逐渐加深,似是比她还要紧张。

那敲门声响了半晌,一重重的击打着殿中的死寂,无端端的压抑而又诡异。

见那敲门声毫无停歇之意,云倾月终于忍不住了,扯着嗓音喊了句:“谁在外面?”

这话一出,敲门声终于顿住,殿外寂寂无声,无声无息。

云倾月怔了一下,与百里褚言对视一眼,却也就在此际,殿外扬来一道低沉刻板的嗓音:“属下奉我家公子之意,特来送花,有劳殿中的倾月姑娘出来收花。”

这声音略微熟悉,似是在哪里听过,但细细回忆,却又想不起来了。

云倾月心底一沉,波澜起伏。

百里褚言落在她眼睛的目光也染了几许掩饰不住的诧异:“何人会给倾月送花?”

云倾月眉头皱了皱,思绪交织缠绕,暗暗思量,却是片刻,她眸中滑出了几许复杂,随即缓缓起了身,朝百里褚言道:“我出去看看。”

这话一出,便垂了眸,盯在了百里褚言那只拉着她手腕的手上,示意其放开。

百里褚言终于是察觉到了失态,忙松了云倾月的手,见云倾月干脆的转身踏步朝不远处的殿门行去,他也起了身,缓步跟了上来。

伸手探上殿门时,云倾月并未犹豫,更未有半分害怕,开门的动作极为干脆,惹得一旁的百里褚言也稍稍皱眉,精致的眸中滑出几许微诧与一闪而逝的深沉。

待殿门被打开,夜风迎面浮来,而这风里却是夹杂着淡淡的花香,有些浓郁,又有些刺鼻。

灯火落来,略微黯淡的光影里,云倾月目光朝前一抬,瞧清了面前的素衣男子。

只见这男子身材颀长,面容虽俊,但却带着几许刻板严谨之意,再瞧他那双落在她眼睛上无礼打量的目光,一时间,她心底竟也沉了半分。

方才便听得他的声音熟悉,此番观他面容,她倒是想起来了,她与他,的确有过两面之缘。

其一是在凤澜边境的青楼,他自二楼飞身而下,替他家主子赏金千两,有意邀她上楼一叙,她不愿惹麻烦,也不愿招惹人,便择了一肥头大耳的男子作了陪客。

这第二次相见,倒是在人流如云的街上,他依旧言道是他家主子腰她一叙,她仍是不曾答应,反而是策马而逃。

这些旧事,不大不小,已快被她忘却,然而她倒是没料到,这兜兜转转的,她与他竟是再度相见,而此际,她戴着面纱蒙面,只留眼睛,他则是极为不收敛的盯着她眼睛看,似要从她眼中盯出个什么来。

大抵是察觉到了这素衣男子目光太过直白,百里褚言稍稍上前半步,或多或少挡住了素衣男子的目光。

那男子也未恼,目光朝百里褚言落来,只道:“劳烦闲王莫要挡住倾月姑娘,属下奉我家公子之意来为姑娘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