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看着面前的熊宁,眼神中含着一丝苦楚的神情,她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又忽然间松开来,抬起手腕在熊宁的面上就刮了一个耳光,眼中含着晶莹的泪珠,瞪着熊宁的眼神熠熠生辉,十分好看,“非要叫大王将江山拱手相送,非要让中原失和、让楚国趁虚而入,你才觉得对得起你自己了吗?”
褒姒这一掌来的太过突然,熊宁始料未及,怎么也想不到褒姒竟然敢这么对自己,她咬着牙抬起被打的红肿的脸瞪着褒姒,歇斯底里一般的嚷嚷道,“你疯了?齐宋之争,你不说你以为天下就不知道了,还不是你一手撺掇出来的,要他为你收拾残局?凭什么你为了一己私欲,搅乱了天下就是心系他的江山;我想要做点什么,就变成了掣肘!楚国发兵了吗?是齐国在纠结一票诸侯讨伐宋国,这一战若是打了,叫齐国打胜了,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褒姒深深的咽了口气,看着面前的熊宁,“大王若是知道……是你要杀本宫,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熊宁扭过脸去,不看着褒姒。
“你以为宋妃为什么会死,本宫不明白吗?你以为宋妃为什么要杀本宫,本宫会不知道吗?”褒姒问道,“就在刚才,华辰殿的悉人还愿意指证你就是那么想要置本宫于死地的女人!本宫若是将此事告知大王,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你?”这话的尾音带着一丝的寒意,熊宁的浑身俱是一个哆嗦,带着心虚的眼神看着褒姒,“你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指使的动宋妃去杀你!”
“楚国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出兵?”褒姒盯着熊宁的眼睛问道。
熊宁被褒姒看的有些害怕,闪闪躲躲的朝着一边看了过去,“我怎么知道楚国到现在还没有出兵……”她说完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改口,“为什么楚国就要出兵?齐宋之争,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如今赶上了一年一度的朝岁,也是该入京的时候了!”
“是吗?”褒姒根本就不相信熊宁的这番辩解,“那么……齐伯为何会纠结周围的诸侯一并对抗宋国,宋国的兵力,至于如此小题大做吗?”
“我怎么会知道?”熊宁好笑的转过身看着褒姒问道,“褒后觉得没有办法诬赖我,心中不爽,是以才要将这一腔怒火发泄到我头上是吗?那你去啊,给大王说是我要下毒害你啊!去啊!”她最后两个字是喊出来的,音调冲出去几乎都有些破了。
而褒姒的面目仍旧平静的令人害怕,只是淡淡的说道,“莫说的确是你做的,便不是你,只要本宫开口,要你的命……易如反掌。”
熊宁的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裙摆,恨恨的瞪着褒姒,她心中清楚她说的这番话都是实话,她没有办法反驳。褒姒继续说道,“那悉人已经死了,你倒是可以高枕无忧了。不过本宫若是想你死……挑拨你同楚侯的关系,也是一样的,犯不着叫大王费神!”
“你……”熊宁指着褒姒一句话堵在了喉咙之中。
“若是在这个时候,宋妃暴毙、而你却受宠、大王又解了齐宋之困呢?”褒姒看着熊宁问道,“你怎么和楚侯解释,你如此大动干戈,戏耍他的事情?”
“你到底想做什么?”熊宁尖声问道,褒姒这番话听起来柔弱的很,品起来却发现刀刀都如同是利刃一般的生生刮在了自己的面颊之上,疼的难以自已。她知道褒姒说的话不错,如今她倒是被动了。
“乖乖待在后宫,不要动!”褒姒看着熊宁说道,“你和宋妃既然交好,这丧葬的事情你去处理便是了,华辰殿近些天的大小事务,酉阳宫也就多操些心了!”她扔下这话就朝着酉阳宫的正门走了去,走的很缓慢、走的很沉重,叫人看着心头不免发紧。
“你为什么不干脆将这件事情告诉他?”熊宁看着褒姒的背影问道。
“还嫌天下不够乱吗?”褒姒深吸了一口气,停住了自己的脚步,良久之后才复又迈开了步子朝着门外走去,金灿灿的夕阳照进来,褒姒的身上被晕染了一层层的光晕。熊宁的胸口憋得难受,原本她才是那个得了便宜的人,却像是打了败仗的丧家之犬,整个人在大殿之上几乎站立不住了,面色无比的苍白,如今她总算是知道比之褒姒,她到底有什么不足了!
便是再年轻个十年二十年,她自诩也绝不会有褒姒的气度;便是再老个十年二十年,她也绝不会有褒姒的从容。熊宁慢慢的蹲在了地上,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了地面之上,晕染开来,变成一颗颗深色的泪花,自她年幼跟着姬宫湦回宫至今,往事历历在目。她常常以为天底下绝不会有一个人能为他付出的超过了她,因此她以为自己想要他的一颗心并不过分,谁知道竟然将这个男人越推越远,最后逼得他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今日的事情若是反过来,叫自己抓到了褒姒的把柄,熊宁自诩,绝不会留褒姒性命,必定将她逼上绝路——此事她也不是未曾做过,只是褒姒命大,在千钧一发之际,竟然被褒珦的一是冷漠所救了!
晚些时候,姬宫湦回宫看见褒姒正坐在窗边,看着远处的景色,秋风徐徐,她格外的出神,一旁传来的脚步声也全然没有听见,就那么神情呆滞。
“怎么了?”姬宫湦开口问道,走到了褒姒的近前。
“回来了?”褒姒仰头看着姬宫湦,微微的抿了抿唇,算作是笑了,“太宰宫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十之八九,明日早朝便说齐宋谈和的事情,寡人打算派郑伯友前往。掘突发来了信函,为宋国请和,此事就由郑家去做吧?”姬宫湦说道。
“多谢大王。”褒姒轻声说道。
“此事……不该是由你来谢寡人,”姬宫湦从背后抱住了褒姒,脸贴着她的面颊,“就不害怕寡人吃了郑伯的味,对他痛下杀手吗?”
“大王不会的,”褒姒说道。
“怎么这么肯定?寡人可不是非留他不可。”姬宫湦的声音蓦地变得无比冰冷,这叫旁人应该是听了大骇,可是褒姒却全然没有反应,只是平平淡淡的说了句,“因为大王知道,臣妾满心只有大王一人,大王又岂会计较别人的觊觎?你的东西,别人也抢不走啊。”
“哈哈哈哈哈……”姬宫湦仰天大笑了几声,然后俯下身子吻了吻褒姒的面颊,“怎么了?宋妃的死……你不高兴了?还是觉得此事另有隐情?”
“没有,”褒姒摇了摇头,“马上就到朝贡的时候了,京城中的大小事务臣妾顾不过来,将丧葬的事情安排给楚夫人去做了。宋、楚一向相交的,宋伯既然愿意言和,楚侯不会刁难的!他必定知道大势已去。”
“是……”姬宫湦点了点头,“留熊宁在宫中寡人始终觉得不妥,可是熊宁对寡人到底是有恩的,寡人曾经要杀她,她不但没有死,还救了寡人的性命,这也算是天意吧?寡人始终对她下不了第二次手。”
“大王……”褒姒站起身看着姬宫湦,伸手环住了他的腰,下巴抵在了他的肩膀之上,“楚夫人也好、宋妃也好……当年的郑夫人、秦夫人都好,便是申后也好……她们想要的无非是大王的一颗心,偏偏选错了方法,去抢、去争,反倒是伤了大王这一颗心。”
“你想说什么?”姬宫湦拍着褒姒的头发问道,“可是宋妃之死叫你想起郑夫人了,如今心中又不好受了?寡人对郑夫人,不及待你三分,此生寡人断不会让你身陷险境的。”
“臣妾知道……”褒姒的眼泪从眼眶中溢出,滴在了姬宫湦的长袍之上,“只是楚夫人要的其实也不多……”
“不必再说了!”姬宫湦的语气忽然就冷了下去,他知道褒姒要说什么了,这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不明白褒姒怎么就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他推出去,“寡人能将楚夫人留到今时今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可是……”褒姒还想再说些什么。
“不必可是了,若是寡人同楚国的争端还要靠一个女人来扭转时局,那么寡人这个大王不做也罢……”姬宫湦挥了挥自己的袖袍,褒姒却定定的看着他,他变了,变得太多太多了,和当初刚刚入宫之时那个冷漠、自私、野心天下的大王完全不同了,那时候的他为了得到朝中大小官员的支持,竟然不惜一连娶了数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女子。
他或许就是为了掩饰这种不喜,才生生的将自己打扮成了一个荒淫无度之人,如此……申后也好、秦夫人也好、郑夫人也好就再也不会怀疑姬宫湦对他们的用心了,只当是他喜新厌旧,却从未想过他是不是从不曾对他们有过真心。
如今他将这一颗心交到了她手里,褒姒看着姬宫湦,竟不知是悲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