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基本上,商诗诗跟何其已经化敌为友了。
每天的午休时分,诗诗都会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到何其的心理咨询室里,跟他聊聊天,斗斗嘴,做做体育锻炼什么的——
“我射!”偌大的心理咨询室里传出一声豪气干云的呼喝,商诗诗手持飞镖,半眯起眼,瞄准,出手,干净利落!只听“啪”的一声,飞镖钉进门板,将上面粘着的一张照片射穿一了个洞。
照片上有个娇滴滴的美女头像,赫然就是商诗诗在这间公司里最大的仇敌——孙巧巧!诗诗把她当成靶子来练飞镖,已经有两个多星期了,照片里孙巧巧的额头、眼角、鼻梁、嘴唇上都布满了坑洞,深浅不一,密密麻麻。
最毒妇人心呐!何其见状只有在一旁大摇其头。当初是他告诉她适度的情绪发泄有助于减少自身所累积的负面情绪,结果她疯狂爱上射飞镖这项运动,并且每日对着孙巧巧千疮百孔的面孔仰天长笑。
“诗诗,够了。坐下来休息一下。”何其终于看不下去了。好歹孙巧巧也是名美女,诗诗这样毁人家的容,未免有些太不厚道。
诗诗一屁股坐下来,用袖子擦着汗,嘴里连连道:“唔,发泄过以后,果然整个人都舒坦多了。”
“呃……诗诗,你有没有觉得,你的发泄……似乎太过频繁了一点?”何其试着给她专业建议,“做任何事情,都要讲究适度。太多或太少,都对自身的健康有害无益。”
“有没有搞错?太过频繁?”诗诗不可思议地低叫,“那是你不知道!这个孙巧巧每天都要找机会讽刺挖苦我,今天说我腿短,明天又说我笨、不会讲英文。她嘴巴这么坏,我只是对着她的照片射两镖,说实话,我还便宜她了呢!”
可是你确实是腿短,也不会讲英文呀。当然了,这句话何其并没胆量说出口,他为难地搔着渔夫帽,半晌,道:“这样吧,从今天开始,我们换一项心理治疗。”她再这样射下去,他担心门板总有一天会被她射穿。
“可是我觉得这项治疗很有效啊。你看,我开心多了!”诗诗死捏着手里的飞镖,不肯松手。
“诗诗!”何其略微加重声音。是呵,她是开心多了;可是那孙巧巧只怕要折寿。
见她一副恋恋不舍的表情,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那这样好不好?从今天开始,我们换个人当靶子。”
“好!”一秒钟的考虑也没有,诗诗立刻点头应允。她高兴地站起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猛力拍到何其的办公桌上,“郭天蓝!就射她吧,我早就准备好了!”
……郭经理?这下何其无语了。
就见诗诗兴高采烈地把郭天蓝的照片粘到门板上,然后站到五米之外,很专业地闭起了一只眼。她举起手中飞镖,朝它轻柔的吹了口气,接着转头向何其吹嘘:“看我一箭穿心!”
何其惟有苦笑:可怜的郭经理……快要被调职的人了,还要受这种一箭穿心之苦。
“我射——”
“啊——”
凄厉的女声尖叫声响彻云霄。
发生了什么事?何其吃惊地瞪大了眼,望向门口,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第一声“我射”,来自于信心十足射出飞镖的商诗诗;而这第二声“啊”的惨叫,则是来自恰巧捧了文件推门而入的——孙巧巧!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飞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向孙巧巧,险险擦着她的鬓角飞过,“啪”的一声钉入她身后的门板——确切地说,是钉在了照片上、郭天蓝的眉心中央。
全室静默。
片刻后——
“商——诗——诗——”孙巧巧的声音活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何其不忍卒睹地闭上了眼。他知道,诗诗这下闯祸了。
想当然耳,事情闹到经理办公室去了。
“郭经理,你说我到底是招谁惹谁了?我为咱们公司劳心劳力这么多年,拉到了那么多大客户,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可是,可是这个商诗诗她、她、她居然拿飞镖射我!”孙巧巧翘起兰花指,颤巍巍地指向一头红发、缩在墙角、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的小人儿。
“诗诗姐”也不叫了,平日里骄傲如花公鸡一般的气势也没有了,孙巧巧眼眶泛红、楚楚可怜、声声泪下——
“她射我也就算了,我做人一向很大度,我不介意的,可是经理你知不知道,她真正想射的人是谁?是——唉,真不想说……她真正想射的人,就是你啊!你看你看,你的眉毛都被她射出了一个大窟窿!哎呀呀,下手真是狠,心肠真是歹毒啊!”说着奉上照片作为呈堂证供。
站在一旁的何其无力地抹了把脸。他清楚地看见郭天蓝颊边的肌肉正在微微抽动,眼神里闪动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幽光。他感觉到情况非常之不乐观。转头看了眼诗诗,见她垂头丧气地缩在角落里,像只即将被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于是他用唇语无声地向她暗示:你自首吧。
而诗诗的反应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来她已经绝望,并且放弃挣扎了。
终于,郭天蓝开口了,却不是对诗诗说话:“巧巧,好好干,整个销售部里,我最看好的人就是你了。”
“轰”的一声,诗诗脑中爆炸出朵朵蘑菇云。郭经理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还这么年轻,业绩又做得这么漂亮,将来一定是前途无量。”郭天蓝继续说。
诗诗听得心如刀割。这些话听着好耳熟……郭天蓝前几天还一字不差地对她说过呢!可是现在……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你也知道,我再过一个星期就要走了。虽然是升职,但是我也非常舍不得大家。毕竟大家一起共事了这么多年,感觉就像一家人一样。刚进公司的时候,我也曾是个年轻不懂事的小丫头……”郭天蓝开始忆苦思甜,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通。商诗诗越听越汗流浃背,孙巧巧越听越面有得色。
终于,关键时刻到了。
“……巧巧,我走了以后,销售部就拜托你了。你要努力一点,争取把业绩做出来,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哦。”郭天蓝对孙巧巧展开一个亲切和蔼的笑容,就像所有即将卸任的长辈那样,语重心长地嘱托着自己的接班人。
于是诗诗知道,自己完了。
“我完了,我玩儿完了,我完蛋了……”
当晚,在“黑匣子”酒吧,商诗诗趴伏在吧台上哀号。四周音乐声震耳欲聋,人群热力舞动;只有吧台边凄风惨雨,喝空的酒瓶东倒西歪,当事人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哀悼着自己的悲惨命运。
“苏黎,我该怎么办?”诗诗借着酒意,不停拉扯好友的衣袖,“我毁了自己的一生……我这辈子都只能当个小小的副理了!还要让孙巧巧那个女人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啊……我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我怎么会这么倒霉……”
“诗诗,不要这么悲观,最终的人事调动还没出来不是吗?”苏黎善解人意地拍拍她的手背,顺便将自己VERSACE的洋装袖口从她的猛力钳制中解救出来。
“可是……可是……她对她说:‘以后销售部就拜托你了’!你说说,这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在暗示什么?还是她故意说给我听的?想气气我?”
“你口中的‘她’到底是谁?”苏黎秀眉微蹙。说实话,从诗诗今天晚上语无伦次的哭诉中,她压根没听懂究竟发生了什么天大不得了的事情,让诗诗难过成这个样子。
这时,何其从吧台内侧探出身来,端出一杯鸡尾酒,推到诗诗面前。
“这酒叫什么名字?”苏黎问。
“‘节哀顺变’。”何其似笑非笑地一撇嘴。
“你说什么?”诗诗立刻跳起来,凶狠地瞪住他,“你刺激我?”
“我这是在安慰你,小姐。”何其耸耸肩,“不然还能怎样?一切已经成定局了,你现在惟一能做的事,就是什么都不做。反正郭经理一个星期以后就会离任,你到时再烦恼也不迟啊。”
“你说得倒轻松,到时候死的人又不是你!”诗诗气呼呼地说着,随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下一秒钟,她又吹胡子瞪眼,哇哇大叫起来,“老兄,你给我喝的这是什么东西?一股子怪味儿!”
“醒酒茶。”
“醒酒茶?”诗诗皱眉,“干吗给我喝醒酒茶?我又没醉!”
“一般喝醉酒的人都会腆着脸说自己没醉。”何其理也不理她,径自转过身去,找了块抹布在台面上细细地抹。
“喂,姓何的,你现在是不是想吵架?”诗诗生气了,拍案而起。有没有搞错?她心情本来已经够糟糕了,这家伙还来火上浇油?!
“诗诗,不要孩子气。”苏黎急忙把她摁回座位,“何其也是为你好。”
诗诗仍是瞪住他,咬着牙不放松。何其只当她是透明人,悠闲地擦完了桌子,又调一杯酒。调完了看一眼诗诗,见她还是气愤难平,干脆自己端起杯子喝了。
诗诗就这么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瞪了他好几分钟。终于,她的眼眶开始发酸,她的肩膀垮了下来。呼,累死了,她在这边吹胡子瞪眼气个半死,他老兄却是悠哉游哉,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她用力地吐出一口浊气,赌气地把头一别,“懒得理你。我要去跳舞。”
说着,她像一只蹒跚学步的鸭子,摇摇晃晃地跑进舞池去了。她的脑袋有点发晕,步子有点发飘,跟不上音乐的节奏,就站在那里傻乎乎地扭动身体。
这时,苏黎忽然把头凑向何其,眼光中含着深意,似笑非笑地说:“其实,你很关心她。”
“谁会关心那个白痴?”何其伸手推了推渔夫帽的帽沿,转过身专心调酒去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商诗诗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郭天蓝的一席话,将她抛入无望的地狱中,也使得孙巧巧比以往更加嚣张。每一天,她都要面对孙巧巧那几乎仰到天上去的鼻孔和从她那张毒辣的嘴里蹦出来的苛刻话语。不仅要面对,而且要忍受。就算是实在忍受不了,她也不能再向从前一样跑到何其办公室里射飞镖了。
她想,她与何其现在的关系……应该被叫做“冷战”吧?她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有见过何其了。白天,她没有再去心理咨询室;晚上,也没有再去“黑匣子”。
原来何其并不是无所不在的。只要她不想,就不用每天见到他。也许,不只是她,他也不想再频繁地出现在她面前了吧?
没有了何其这尊扫把星的日夜骚扰,不知怎的,诗诗却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她的人生终究还是悲惨的,她年近三十,性格幼稚,正在失恋,升职无望;现在,连惟一能让她开心、逗她笑的何其也不再理她了。
想到了何其,诗诗不免觉得有点难过。他……是在生她的气吗?如果不是,那为什么这么多天都见不到他呢?虽然当初是她先翻脸跟他吵架,可他也不用那么小气吧?她不去找他,他大可以主动来找她呀!
可是,何其就是不来。不知道他是真的小气,还是压根就忘记了这件事。总之,他跑掉了,躲起来了,不再见她。
一重郁闷叠着另一重。如果此刻手上有飞镖,那么她现在最想射的人不是孙巧巧,也不是郭天蓝,而是何其。对,就是何其!绝对是何其!
商诗诗就这样气呼呼地挨过了一个礼拜。终于,郭天蓝任职期满,成功升迁。在销售部的欢送宴会举行完毕的第二天,人事调动的大字布告贴到了墙壁上。
“怎、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发出这样凄惨可怖叫声的,并不是商诗诗,而是孙巧巧。她手指颤抖地指向墙上海报,不可置信地叫道:“这个……这个ALLEN·PAUL是什么玩意儿啊?他、他从哪里变出来的?为什么经理的职位会是由他来接替?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ALLEN·PAUL?爱伦坡?”诗诗站在她身后,好心地出声指点。她才不管这个ALLEN·PAUL是个什么玩意儿;重要的是,是他,而不是孙巧巧——将会成为销售部的新任经理。
呵呵,看到孙巧巧此刻的表情,诗诗深深地觉得:哪怕是要她折寿十年也值了。因为那种感觉实在是——爽到极点啊!
“商诗诗你懂个屁!”孙巧巧转过身来吼她,一双眼气得红通通的,“人家爱伦坡是美国著名作家,EDGAR·ALLEN·POE!而这个可恶的家伙——”她愤恨地用指甲戳着海报上的金发碧眼帅哥,“他叫爱伦·保尔!保尔!你懂不懂?英语白痴!”
“哦。”诗诗假装很了解地点点头,决定暂时原谅孙巧巧死到临头的口不择言,“保尔·柯察金的那个‘保尔’嘛。”
“他才不是保尔·柯察金!他是白痴!白痴!”孙巧巧继续往死里戳那张海报,“他是混蛋!混蛋!”
“哦。明白了,保尔先生是白痴,是混蛋。”诗诗凉凉地应着,存心气死她。
却听得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好听的男子声音:“是谁在呼唤我?”
“呼唤”?这位先生的措辞方式好奇怪哦。诗诗缓缓回过头——
“哗!”正对上一双湖水般湛蓝的眼珠子,骨碌骨碌地打着转儿,好奇地打量着她。
“先生贵姓?”诗诗惊异之余,直觉地问出口。
那“蓝眼珠”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后脑,想了好久,才腼腆地开口道:“他们告诉我,我的中文姓氏应该是保尔才对,可是……可是听你刚才这么一说,我想……或许我该叫自己‘坡先生’?”
“扑通”一声,孙巧巧栽倒在地。诗诗张大了嘴,傻愣了好半天才得以发出声音:“你是——经、经理?!”
这天晚上,商诗诗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再度跨进“黑匣子”的大门。
进门之前,她第一千零一次告诉自己,她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庆祝孙巧巧“恶人有恶报”,也庆祝自己从今后往不必再受到她的嘲讽和压迫。
她可不是来找何其的,绝对不是。
诗诗走进去,第一眼就看见苏黎与往常一样斜倚在吧台边上,星眸半眯,红唇微撇;她手持一杯鸡尾酒,对诗诗展开柔美的笑容,“诗诗,来试酒,今天有新口味哦。”
诗诗坐下来,一双眼不住地瞥向吧台内侧正手摇雪杯的调酒师。只见他帽沿压得低低的,头也埋得低低的,压根就不拿正眼瞧她。
哼,好稀罕吗?她人都已经来了,他还想怎样?先跟她打一声招呼会死啊?诗诗有些生气,但还是拉下了脸,先开了口:“喂,给我也来一杯。”
“砰”的一声,一杯鸡尾酒砸到她面前。那调酒师仍是头也不抬。
“你!”这下诗诗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站起来,劈头就喊,“何其!你究竟想怎么样?我都已经先低头了耶!你一个大男人家,能不能别那么小气啊?”
“诗诗!”苏黎连忙去拉她的衣袖,小声道,“你弄错了,他不是何其啦。”
什么?不是何其?诗诗愣住。而就在这个时候,那调酒师突然伸手把渔夫帽往下一扯,只听得“呼啦”一声,一头金子般明亮灿烂的长发流泻而下!那人抬起头来,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住诗诗,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说道:“小姐,我想你认错人了。”
诗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才不过几天没来,“黑匣子”的调酒师竟然变成了一个金发美女!声音冷冷的,眼神也冷冷的,一张脸却是精致美艳到了极点。
“那……”诗诗顿时感到十分尴尬,“你知不知道何其去了哪里?”
“他是谁?”金发美女声音冷,态度更冷,“凭什么我要知道他去了哪里?”
“……哦,谢谢。”诗诗碰了个软钉子,更加尴尬了。她只好坐下来,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杯中酒,心里不停地想着:何其究竟去了哪里?他辞职了吗?为什么不管是在公司里、还是在酒吧里,都无法找到他呢?
她开始有些慌了。
他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出车祸了?被绑架了?被拐卖了?
她掏出手机想打给他,却突然想起自己根本没有他的电话号码。她费劲地回想了又回想,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奇怪的男人,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儿,来自什么样的背景,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回来。
原来,一个曾经这样冤魂不散的家伙,一下子凭空消失了,也是让人遍寻不着的。
不知怎的,诗诗突然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这时苏黎凑过来,带了几分微醺,吃吃地笑着,“诗诗,你不用担心,他会回来的啦。”
“你怎么知道?”诗诗狐疑地睨着她。
“因为,他舍不得你呀。”苏黎不知是否喝醉了,眼角眉梢,都带上了暧昧的笑意,“相信我,他不会走得太远的。”她冲诗诗挤挤眼。
“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诗诗捶了好友一把,脸上却不自觉地红了。
结果这天晚上,她们两人都喝得有些高了,尤其是苏黎。在诗诗的记忆中,她好像从未见过苏黎如此失态。
苏黎真的喝醉了,并且是烂醉如泥。她双颊酡红地歪倒在诗诗怀里,满嘴说着胡话。诗诗见她这副模样,知道她也没法开车了,只好请酒吧老板打电话到苏家,叫了司机来接她回去。
诗诗看着苏黎被司机扶进豪华房车内,确定她已安全无虞,终于松了一口气。
走出“黑匣子”的大门,已是凌晨时分。秋天到了,夜里很凉,呼啸的北风一阵接着一阵,吹乱诗诗的满头红发。她打了个抖,将下巴缩进衣领里,逐渐加快脚步。
蓦然,一个灰不溜秋的人影从街角转出来,拦在她的面前。
“打劫,把手举起来。”那人压低了声音道。
诗诗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却不是因为恐惧。她认得这个声音!
这是何其的声音。
诗诗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也许是天太冷,她出口的声音竟带上了略微的颤抖之意:“你……你个混蛋,这几天都死到哪里去了?!”
何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原本想吓唬吓唬她的,没想到她眼睛都不眨一下,立刻认出他的声音。
“怎么,很想我啊?”他戏谑地说着,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掀了掀头上的渔夫帽,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似的。然后,他朝她躬了躬身,很绅士地伸出一只手来,“走吧,我请你吃夜宵。”
甜蜜的感觉像阵飓风,猝不及防地袭上诗诗的心头。她没发现自己笑得像朵花,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把手递给了他。
原来所谓“夜宵”,是两只涂着番茄酱的热狗和两大杯500CC的珍珠奶茶。
凌晨两点,寒流入侵,整个城市蓦然冷起来。商诗诗与何其一起坐在路边公园的长凳上,手持热狗大嚼,捧着奶茶取暖。
此情此景,真是……一点都不浪漫。
“喂,你是男人耶!”诗诗一边吃一边浑身发抖,不满地抱怨着,“十块钱解决一顿夜宵,你做人要不要这么小气啊?”
“你很饿吗?”何其敞开风衣襟口,从里面掏出一大堆食物来,一一摊在长凳上,“你看,我随身带了巧克力、饼干、薯条,还有时令水果,喏!”说着他拣起一个红彤彤的大石榴扔到她手里。
诗诗接住了,朝天翻个白眼,“真是败给你了。”敢情他以为他们俩是出来野餐的?
“不过,说到钱——”何其把风衣口袋的内衬也翻出来给她看,可怜兮兮地说,“我身上只带了二十八块。”
“哇,就带这么点钱也好意思请别人吃饭?不是我说你,何其,你知不知道‘厚脸皮’这几个字怎么写啊?”诗诗气结。接着叹了口气,挥挥手,“算了,下次我请吧。”
何其笑了,歪着头看了她半晌,突然道:“你今天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虽然嘴里抱怨个不停,脸上的神情却是眉飞色舞的。
一听他这么说,诗诗立刻兴高采烈起来,“那是当然,孙巧巧出丑了嘛!你不知道,今天她有多糗……”她连说带比划地把今天公司里所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何其。刚才和苏黎在酒吧的时候未出口的话,现在却像开了闸门似的,一股脑儿倾泻而出了。
不知为什么,在这个男人身边,她觉得很自在。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事都可以做,什么顾虑都没有。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呢,你这几天躲到哪里去了?”诗诗突然想起这么一茬,急忙揪住他风衣下摆,“你别想耍赖哦,快点从实招来!”
“小姐,我有正经事要做啊!”何其摊摊手,表情无辜,“所以就向公司拿了一个星期的事假——”
“就连酒吧的工作也辞了?”诗诗立即接口。哼,他口中的“正经事”还正经挺严重呢。
何其无话可说,只好摸摸鼻子,作出一副内疚的样子。沉默了半晌,再度开口时,声音带了上几分犹豫不决:“反正现在该做的都做完了,你就别问了,好不好?”说着,他移开了眼光,假装很专注地欣赏着路边的行道树。
“到底是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你是通缉犯?还是欠了高利贷被人砍?”诗诗不依地扯住他袖子,狂摇一通。他的态度越敷衍,她就越想知道。还有一种别样的慌乱在胸口缓缓蔓延开来,让她几乎认定了:何其一定是有事故意瞒着她。是什么事呢?是关于她的吗?
她确定自己并不喜欢这种被他排除在外的感觉。她是那么渴望知道有关于他的事,什么都好;只要是事关何其,她就都感兴趣。可是,他为什么要对她隐瞒呢?朋友之间坦诚相待不好吗?
想到这里,诗诗有些沮丧地垂下了头。这时,何其霍然站起身来,跺了跺脚,呵着寒气道:“好冷哦。诗诗,我们跑一跑吧!”说着率先摆开架势跑起来,不一会儿就冲出路边的小公园、跑到人行道上去了。
“喂,你还没告诉我呢……”诗诗急忙起身想要抓住他,伸手去捞,却连一片衣角也没捞着。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渔夫帽在夜色中一上一下地跃动着,越行越远。原本想要责怪他来着,却也忍不住逐渐漾开了笑容。
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她终究还是快乐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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