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陀仔细一看,还果然是唐一飞。他顿时乐了。
“你小子怎么在这里?”
“我找您啊,满世界找您啊。找到了阿尔卑斯山脉,我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如果还找不到你,我决定直接从山顶跳下来。”唐一飞“淌眼抹泪”地说。
“你找我干什么?”老陀拉了脸。
“老师,我还想跟着你。”唐一飞可怜兮兮地说。
“当初我让你留下来,是你怎么非要走的,说什么红尘万丈,美女万千,好不容易披上了人皮,怎么也应该感受感受。怎么现在又想回来?你要是有这个念头,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唐一飞立即感情饱满地说:“老师,在外面混荡这些年,我终于发现******一切都是浮云。我生性躲懒,所以没心思赚钱。没有多少钱,自然没有美女喜欢。自己好不容易追上的女人,又跟着有钱人跑了。老师,我现在可是一无所有啊。我再一次深刻地发现,跟着老师您学功夫,那才是最实在最有意义的人生。”
老陀一听,没有说话。唐一飞偷偷打量着他,心里像挂了一个小秤锤一样,来回晃悠。要知道,老陀当时就是被女人抛弃之后,才厌倦尘世,一头扎进医学的海洋,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回头。到今天,依然是孑然一身。
良久,老陀叹了一口气说:“就我教你的那点本事,虽然不足以让你成为医生中的首富,但过个逍遥自在的日子,那也绝对没有什么问题。你怎么可能如此悲催呢?你小子不要给我耍什么花样。”
“在老师面前,我敢耍花样吗?按照您老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医术还有那聪明绝顶的大脑,学生我从来都不敢有半点不恭的心思啊。端人碗受人管啊,我受不了那个约束。自己又不想浪费心思另起炉灶,所以才混成这般田地啊。我比不得我那些师兄师弟们,一个比一个了得。老师,混成这个样子,我惭愧啊,我悲催啊,我愧疚啊,我给您老丢脸了啊。您老要是还不要我,我真的没有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小子,你怕人家约束,就不怕我约束了?我这里可不是幼儿园,也不是养老院。你想来这里享福,门都没有。”老陀拿起旁边的一根玻璃棒,哐当在唐一飞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跟着老师这样高风亮节心无杂念一心扑在医学上的人,我觉得人生从此之后无怨无悔。中国有个高峰是这么说的,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为人民服务是无限的。我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
“别丢人了。那不是高峰,那是雷锋。雷锋躺在地底下也会被你恶心的起死回生呢。”
“哎呀,老师,您不仅懂得医术,还懂的雷锋啊。我太佩服您了。我和那个雷锋不同,我打算跟着老师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医学探索之中。您老要活160岁,我只要能陪着您就知足了。”
唐一飞还想再说下去,老陀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别说了,先把这个喝下去。”
“这是什么?”看着玻璃容器里泛着乌紫的脓液,唐一飞毛骨悚然地问。
老陀得意地笑了,胡子编成的小辫子像羊尾巴一样,一翘一翘的:“这是我最新采集的五毒液。有非洲的红蜘蛛,印度的环蛇,眼睛蛇,鲁塞尔氏蝰蛇,锯鳞蝰蛇。这其中一样粘在皮肤上,都可能让人瞬间致命。我现在正在研究解药。如果能解了这五毒液,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一种毒物能威胁到人类的生命。”
“您找到解药了吗?”唐一飞颤巍巍地问。
“暂时还没有。”
“老师,那我喝了这五毒液会怎样?”
“当然是毒发身亡,当场毙命啊。幸运的话,还能保留个全尸。不幸的话,恐怕连骨头都被蚀毁。当然,这得看你的体质了。”
“老师,您给我的这个见面礼,是不是太大了?我死了,还怎么跟您啊?”
唐一飞真的悲催了。虽然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来见这个医学界的老怪物,但他还是没有想到,这个老师一见面就准备要了他的命。
“你放心,我会给你注射一种药物,保证你的尸体不腐烂。等我解药配置成功了,我再把你救活就行了。”老陀说着,两眼放光。
“老师,尽管我相信您有着和金庸小说里那些隔世高人一样的非凡能力,但学生我可只是寻常的血肉之躯啊。我没有别的愿望,只是想陪着我敬佩的尊敬的仰慕的老师多学一点东西啊。”唐一飞几乎痛苦涕零了,“如果还没有来得及孝顺老师就呜呼毙命,我真的死不瞑目啊。黄泉路上,我都会懊悔自己枉然度过的这一生啊。老师,你就成全了我的孝心吧。我千里迢迢找到您,那可真是抱定了忠贞不移地信念啊。”
老陀不耐烦地说:“既然如此,就把这药喝了。”
唐一飞看着那浓的化不开的毒液,整颗心都悲催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兮一去不复返。
他低下脑袋,悲恸地说:“那我就无法再陪您走下去了哦——”
这边,冷苍野和海东青同时变了脸色。
天啊,世界上怎么还有这样的人?
海东青耐不住了,忽地从地上站起来,压低声音说:“我去收拾那老怪物!”千辛万苦找到他,结果,他连弟子都不会放过,怎么可能治病救人?
冷苍野拉住他,摇了摇头。
“这种人一身本事,又不求名不求利,那肯定有自己的脾气。我们再等等。”
“要是唐一飞死了,我们怎么办?”
冷苍野微微一笑:“我打算从这阿尔卑斯山脉的山顶跳下去。至于你嘛,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冷总,到这个时候,您还能笑出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大不了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冷苍野仰脸大笑。
海东青疑惑地看着他,一脸迷茫。
唐一飞看着老陀一副铁定心肠让他喝下的情形,没有再犹豫,端起那个杯子说:“既然准备跟定老师,别说是让我喝毒药,就是老师要取我的心脏,我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说完,他一扬脖子,把那杯药液吞了下去。
他的嘴唇刚接触那脓液,便没有了知觉。等药到喉咙的时候,他的一张脸已经变成了乌青色。
说时迟那时快,老陀拿起旁边的一根针管,就朝着唐一飞的动脉血管扎下去。与此同时,他又将一粒白色的药片塞进了他的嘴巴。看他没有反应,就捏住他的腮帮子,将另一个杯子里的清水灌了下去。
听到那边没有了动静,海东青和冷苍野面面相觑。就这样死了?
就在两个人准备带着保镖过去的时候,听见老陀那苍老的声音慢悠悠地说:“小子,你死不了的,就先好好睡一觉吧。”
两个人一听,这才长吐了一口气。
唐一飞是五天之后醒来的。他一醒来,就看到老陀那编成小辫子的胡子在面前来回晃悠。
老陀看他醒来,嘿嘿一笑说:“我估摸着你小子就该醒了。如果再不醒的话,那就真歇菜了。”
“老师,我没有死?”
“虽然没有死,但跟死了差不多。”
唐一飞一听,吃了一惊。他想坐起来,这才发现,除了舌头,他那里也不能动,也没有知觉。
“老师,我怎么了?我不怕死,我害怕生不如死啊。”
“瘫痪了。不过,是暂时的。”老陀满不在乎地说。
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唐一飞略微放了心。但这种滋味,可真的不好受啊。
“我要是解手怎么办?老师,我可不想弄脏您的宝地啊。”
“放心吧,只要不吃东西,不会有那个意思的。”
这下,唐一飞彻底悲催了。他甚至后悔这一趟行走了。要是没有帮得上冷苍野的忙,反而又搭进去自己的小命,那可真不值了。
“老师,我要瘫痪多久?”
“最少几个月,最多一辈子。”老陀头也不回地说。
唐一飞嘴巴咧了咧,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但在老陀回头看他的时候,他立即换成一副笑脸。说是笑,其实比哭还难看。不过,他嘴上说:“能这样每天看着老师忙碌,我就是躺下一辈子,也值了。”
“这样照顾一个活死人,我可不愿意。”老陀慢悠悠地说,“之所以来这里,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味药。也只有阿尔卑斯山的龙胆草,才能在我配好的药物中发挥出最佳的药性。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找到最佳比例。”
“老师,我绝对相信您的实力。”
“我自己还不相信,你相信个屁?”老陀说完,低下头观察眼前的瓶子,不再理会他。
冷苍野一直在耐心等待。他相信,一个能够解除五毒液的高人,一定能治好他弟弟的病。他现在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老头的身上。只要治好了他弟弟,父亲就没有禁闭母亲的理由。至于慕雨轩,到时候,只是他手指上的一粒饭粒,绝对不敢再拿若云溪怎样。
三个月后,唐一飞的两条胳膊已经能够活动。只是两条腿还没有半点知觉。
又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小木屋的窗子,一大早就被阳光塞的满满的,将平日凌乱的小屋照成一片金黄。
唐一飞照例喝下老陀灌下的药液后,和往常一样继续闭上眼睛睡觉。坦白地说,这段时间,他虽然不能动弹,但很放松。为找到老陀,他已经奔波了许久。突然放松下来,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安逸。
就在这个时候,“叮叮咚咚……”外面传来了牛铃声。这是瑞士牛铃的悦耳之音,它清脆却不刺耳,而且能在山谷间传递很远很远。这声响,如同天籁之音,让人一下子就想到阿尔卑斯山那曼妙的早晨。这个时候,阳光还未完全照进山谷。要是从远处眺望,小镇上的教堂、商店、农舍、木屋,肯定和这个牛铃声一样静谧,似乎在等待暖暖的朝阳将它们唤醒。绿油油的山坡上应该缀满群星般的各色野花。花、草,随着清风徐徐舞来摆去,阵阵淡雅的花香草香,也混杂在风中扑面而来。沐浴在这飘逸着幽幽香气的夏季凉风中,整个人就随着变得香飘四溢,慢慢的感觉自己仿佛也渐渐融化在浓郁的香氛中,成了阿尔卑斯山上一朵烂漫的野花,成为了自然的一部分!
一想到这里,唐一飞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当他的双脚踏踏实实地落在地面上的时候,他愣住了。他的双脚有知觉了?他好了?
他赶紧站起身,微微活动了一下关节,全然无事。他赶紧朝着外面欢呼:“老师,我好了,我好了。”
说完,他兴奋地冲了出去。
可走到门口的时候,因为没有看到小木屋的门槛,当即被绊住了。虽然他及时扶住门框,但整个人还是直愣愣地摔倒下去。
哇,外面真的是阳光灿烂。初升的朝阳将阿尔比斯山镶上一道金色的亮边,蔚蓝的天空上,洁白的云朵围绕着山顶,有着震撼人心的曼妙。
唐一飞翻过身,仰躺在地上,吃惊地看着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老陀走过来,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笑嘻嘻地说:“怎么?摔傻了?”
唐一飞感慨:“要不是这一跤,我还不知道这里竟然这样美。”
“要是你的腿摔断了,你这次别医治了,直接就躺在这里吧。”老陀拿着烤肉的叉子,在他面前挥舞了一下。唐一飞这才闻到浓郁的香味儿。
“哇,有烤肉?喝了几个月的药粥,我现在能吃下一只烤羊。”一想到肥的流油的烤羊,他的口水流了下来。
“不是烤羊,是烤老鼠。”
“啊——”唐一飞当即惨叫一声。等他准备从草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这才发现,两条腿又失去了知觉。
“老师,救命啊,我的腿又瘫痪了——”他顿时杀猪一样干嚎。
“你是猪脑袋吗?躺了三个月,还没有活动一下,就迫不及待出来炫耀,你说你的腿要是不摔断还会怎么着?”
唐一飞一听,又杀猪一样惨叫了一声。
“怎么?真的摔断了?”
唐一飞又活动了一下腿部,顿时有了知觉。
“没有。”
“那你叫什么?”
“被您老吓的。天啊,我好了。”打了个滚了,唐一飞从地上爬起来,“老师,我真的好了。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瘫痪了呢。”
唐一飞说着,裂开嘴巴,又干嚎了一声。
老陀瞥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你的德行。”说完,他拿过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着叉子递给了唐一飞。
“快点吃下。”
“这又是什么?”
“老鼠啊。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老师,这老鼠会不会有毒?”唐一飞看着那黑乎乎的东西,心里发憷。
“当然了。这还不是一般的老鼠呢。这是我在非洲一个流行瘟疫的镇子上弄来的。我检查过,这个老鼠感染了瘟疫,身上有好多种细菌。我又培植了新的菌种,这种菌种经过高温之后依然可以存活。你吃下它之后,我要看看这种菌种能不能转移到人体之内。”
老陀很淡定地说着,就好像说着今天的天气如何如何。
唐一飞一听,“咣咚”一声跌坐在地上。
“老师,您还是给我喝那种五毒液吧。”摊上这个老师,他宁愿立刻死掉。
“那种五毒液我已经配好了解药,没必要再尝试了。”老陀嘿嘿一笑“这种培植的病菌,我暂时还无能为力。”
唐一飞盯着那老鼠,不敢伸手去接。他似乎已经闻到老鼠身上那恶臭的气息。
“老师,吃完老鼠,会有什么症状?”
“也没有什么的。不过是浑身腐烂罢了。”
“啊!”唐一飞听完,仰头干嚎,“老师,我可是把您看成是我的亲爹了啊。”
“你要是我儿子的话,我直接就在你身上尝试了。”老陀晃着下巴下面的小辫子,镇定自若地说。
唐一飞一听,面如死灰。
“吃还是不吃?”
“吃。别说让我吃老鼠,您就是让我立即死去,我也不会眨一下眉头。虽然我心里很痛苦。”
唐一飞说完,虚张声势地在眼睛上擦了一下,接过那黑乎乎的东西,张大嘴巴咬了一口。从前跟着老陀的时候,他已经“享受了”很多非同寻常的待遇,不过是后来过的太安逸,才忘记了这种滋味。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这味道,并不是唐一飞想象的那种腐烂恶臭。相反,非常的鲜美。他没有再犹豫,一口气把那个东西吃个干净,就连小的骨头也嚼的干干净净。
“老师,还有没有?”他摸了一下嘴巴。
“不怕细菌了?”
“不怕了。就是死,也要当个饱死鬼。”
“没有了。”
唐一飞仰面一躺,倒在草地上:“不管了,就让我随意腐烂吧。”
老陀哈哈大笑:“你感觉感觉,颈椎的地方是不是不疼了?”
唐一飞忽地从地上坐起来,扭动了一下脖子,惊奇地说:“真的不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