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升单膝跪下,一面打开酒坛,一面苦笑道:“先生只要服个软,我求四郎君说情,还是有希望的。”
钟离秋看着徐徐倒下的美酒,重重嗅了口,忍不住笑道:“好酒,五哥不欺我,果然是好酒,看来你们把御酒搜刮的差不多了。”
高升无可奈何,慢慢地从食盒里拿出几碟精致地菜肴,强笑道:“知道先生喜欢饮酒,军中也没有好酒,才向四郎君求了一坛,哪里想到是御酒,先生慢用。”
“酒是好酒,可惜物是人非啊!”钟离秋一碗满饮,咂咂嘴笑道。
高升再也控制不住,他狠狠地砸在木头上,把破烂高台砸的晃悠悠地,虎目含泪,低吼道:“先生,人命只有一次,大郎已经开始反攻了,你就不能忍一忍吗?哪怕是服个软,我去求四郎君。”
“命只有一次,谁不想活着呢?但人都是有理想的,有大郎在陈州,我已经没有遗憾了。”钟离秋凝视高升,淡淡地道:“五哥,你是条血性汉子,我尊重你的选择,没有任何说你的地方,只愿你好自为之。”
高升无力地叹了口气,正如钟离秋所言,人都是有理想的,各有选择的权利,钟离秋选择了殉难,他又能说什么呢?自己不也选择效力女真嘛!
“那个混蛋要早几天来,先生也不会出城。”他对王秀忽然有股子气愤,恨不得给王秀几巴掌。
“呵呵,五哥,你着相了!”钟离秋洒脱地笑道:“大郎很明智,这时候反攻对他而言,的确恰当好处。”
高升轻轻一叹,低沉地道:“先生,不要再说大郎了,你再考虑一下,时间不多了。”
“你投奔大宋可以吗?倒酒。”钟离秋白了眼高升,把碗重重放下。
高升无奈地叹息,他明白钟离秋的清高,也知道自己做无用之功,非常悲凉地苦笑,慢慢斟上一碗酒,放下酒坛端起碗,沉声道:“先生请。”
“能看到南风再起,我此生足矣!只是不放心你,你太耿直了。”钟离秋看着高升道。
“一条命而已,早就卖给四郎君了。”
“也好,来坐下陪我吃酒。”
一名刽子手走上来,对高升低声道:“猛安孛堇,快到时辰了。”
“滚开。”高升低声怒吼,能拖一会就一会,他真的不愿钟离秋离去。
刽子手被呵斥的唯唯诺诺,谁让人家是猛安孛堇。
“你也很有官威啊!”钟离秋洒洒一笑,又一大浮白。
高升不舍地看着钟离秋,苦笑道:“先生,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取笑。”
“死亡,不过是生命的另一种开始,心学正论里说的,没事多看看,你也长点学问。呵呵,倒酒。”钟离秋又是一阵畅快地大笑,那声音在寒冷地风中彻底凌乱。
一战功成,万骨为枯!
战争,是最残酷的人类行为;战场,没有任何温情;冷血,才是战斗的主旋律。
一处小土丘上,王秀极目远眺,刺骨的寒风中,尽是漫天的尘烟,右翼的战斗正在激烈进行,猛烈的战鼓声压抑着人们的心情。
宋军以蔡水为依托,在蔡水东组成鱼离大阵,形成强大的突击兵团,不断向开封进发,右翼也保持在两万五千人,形成中军和右翼相互掩护,交替进兵的强劲局面,左翼只保留一支警戒部队,水面上是来自淮南各地的两千余水军,并王秀招募的船工,组成百余战船的力量。
开始,七十八将步骑兵发动短促攻击,打了金军警戒部队措手不及,迫使金军后撤,让宋军从容完成了军阵最后的调整,坚定地向开封城挺进。
军阵,在战术上基本无法大规模移动,但在战略上却能运动。并不是说六七万人的军阵整体迈进,你就是有天下的本事,也无法保持最起码的阵列。
大型鱼离军阵由很多小阵组成,各将都是一个中型军阵,各部形成一个小阵,层层叠进,相互掩护,在各级将帅统一调度下,依靠战车上的军旗令行禁止,保持整个军阵行军和作战状态交替进行,速度是不算快,但胜在稳健。
金军出动步跋子拦截,哪里想到的是,面对一往直前的鱼离军阵,两万人的金军步军部队,还是在上万马军的策应下,竟然被宋军冲的七零八落。
他们作为正兵,两翼可是有上万马军,女真不过万,过万不可抵,两翼拐子马更进迭却,竟然无法打乱宋军阵型。
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成片成片的人倒下,被宋军身披重铠的吏士,不断地践踏、再践踏。
战场上的生命很不值钱,真可谓人命如草芥。这些来自渤海、燕山的契丹、汉、奚士卒,他们一路根本没有遇到宋军像样的抵抗,就趾高气扬地抵达开封城下,一致认为宋军不过尔尔,他们要拦住这支部队,营造属于自己的战功。
哪里想到,这支宋军战斗力如此剽悍,竟然以军阵方式向前挺进。看是一个又一个的小阵,但你被这些鳞片似地小阵割开,等待你的将是四面弩箭,处处刀枪的绝境。
两万骄傲的步跋子,被宋军疯狂地蹂躏,那里叫打仗啊!分明是在屠杀。整个战场上,伏尸上万,流血飘橹,金军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战争是残酷的,战场绝对是绞肉机,而战场上人,在这台绞肉机前极为不堪,丝毫也不能挣扎,它犹如一个主宰者,掌控着整个战场上的生命。
有的人被一刀砍断了手臂,截断了大腿,硬生生流血而亡。也有些人被拦腰斩断,五脏六腑流了出来。更多的人直接被劈斩下头颅,剩下一具无头尸体。
上战场之前,这些金军步跋子无不是骄横无比,要多杀几个宋军吏士,砍了脑袋去请赏,战争,对他们而言意味着机遇,有的人借助战争,一跃成为谋克、猛安。可惜,他们面对的是一群凶悍之徒,一群鼓足了劲,要砍几颗虏人脑袋玩玩的剽悍之徒,在无情的杀戮前,只能饮恨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