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却面对赵福金,不知该说什么好!良久,他才轻声道:“帝姬,娘娘已经知道,如今驸马跟随太上北狩,帝姬可以入大内居住。”
赵福金幽幽看着王秀,俏脸还是那么憔悴,一双秀美的眸子却依旧璀璨,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秀被看的心里发毛,他宁可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愿被赵福金盯着看,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帝姬。”
赵福金幽怨地一叹,轻声道:“妾残花败柳,岂能再入宫禁。让皇家蒙羞。”
王秀为难了,你不进宫也不能住这里,万一被人发觉,这不是闹笑话吗?但赵福金说的没错,嫁出去的帝姬岂能回去,蔡家又被彻底打倒了,应该说真的无家可归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了主意,道:“我请娘娘收拾驸马府邸,蔡家还有二郎在,他会给婶母请安的。”
赵福金凄美地一笑,眸子非常坦然地望向王秀,凄然道:“官人还不明白,林婉仪也不愿入宫,难道妾身还有脸面回去?去让人整天的说三道四。”
“只要帝姬进了宫,就是天子的姑母,谁敢说帝姬半个不字,我第一个不愿意他。”王秀很头疼,两位姑奶奶都不好说话,后悔倒是不见得,但他实在头都大了,真想硬下心肠直接押下送入宫。
“官人,人前自然敬畏有加,人后却是议论纷纷,我受不了。官人要是执意送我入宫,还不如给我一杯鸠酒。”赵福金说的非常坚决。
王秀全身打个冷战,几乎要拔腿就走,但在赵福金幽怨的眸光中,还是忍了下来,道:“人总需要活下去,还是去面对,谁敢说你,我、我必不饶他。”
赵福金凝望着王秀,她需要某种承诺,她相信王秀能做到,却又黯然伤神,轻声道:“谢官人好意,但妾身真的想静一静。”
“既然帝姬不愿抛头露面,那就暂时住下,从长计议。”
“好羡慕那些民妇,真想生在百姓家!”赵福金轻挪莲步,走到王秀身边。
王秀不免心中悲凉,那是发自心中真有一种悲哀,浩劫下的女人最为无辜,但她们又是痛苦的直接承受者,如果真强行送赵福金入宫,恐怕会毁了这朵皇家娇惢。
“官人,有件事妾身一直放在心底,不知官人能不能回答我?”赵福金似乎下了决心,鼓起勇气道。
王秀心念一动,明知不妙,却鬼使神差地道:“帝姬请讲。”
“官人,为何宁可流连樊楼,也不愿娶我?”赵福金说着,脸蛋顿时红了。
果然啊!王秀眉头微蹙,他实在不愿面对,但也不想伤了赵福金,以为刚刚脱离苦海的女子,再也承受不了打击,他几乎没有犹豫,浅声道:“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赵福金黛眉微挑,眸子闪过一丝生气,凝望着王秀,诧异地道:“不能?”
“我有娘子了!”王秀的口吻有点无可奈何,但异常的坚定。
“官人富贵不弃糟糠,真是好男儿。”赵福金美眸闪过一抹敬佩,却有着另一层的决然。
王秀摇了摇头,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厮烫手的山芋,理智告诉他不能接。
“官人,妾身好恨,望官人能为妾身雪恨。”
“要等很长时间,或许红颜已老。”
“那妾身为官人为奴为婢。”
王秀一阵无奈,两位美人意志坚决,让他无可奈何,他的心肠逐渐软了下来,两位弱女子的怨恨,何尝不是他最终目地的某个阶段。
“官人想的是,以官人如日中天,大好的前程,何愁没有绝代美人倾心,妾身残花败柳,不敢有任何奢望,只愿每天为官人祈福,报答官人恩情。”赵福金很坚决,那双美目钉在王秀脸上,半点也不退让。
借口,王秀心下黯然,他已经心软了,倾向于留下赵福金。因为,他从那眸光中能看到,如果自己不答,赵福金绝对会香消玉损。
或许真的是缘分,从延福宫的那刻起,就注定他和她之间的纠缠。既然,他改变了赵福金的命运,只能继续去改变,一切顺其自然,不就是刀尖上跳舞吗?
成功的男人,注定会寻求更大的刺激,去征服世间上的一切,哪怕有未知的危险也在所不惜,他心中隐隐点燃压抑已久的火种,因为他是男人,是为成功的男人,他要保护这两位可怜的女子,就这么简单的原因。
只要做的隐秘,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风云之后都是骄阳。
“康王已经入城,秦相公差亲随来报,李大人对大人颇有成见。”钟离睿把唐格、秦桧迎接康王情形,详细向王秀细诉。他作为钟离秋的侄子,并没有完全沉浸在钟离秋殉难上,而是重新安葬钟离秋遗体,默默来到王秀身边,那副淡然若定的神态,甚至让王秀有种错觉,太像钟离秋了!
“张启元也回来了!”王秀听着,渐渐神色肃然,目光闪烁不定。
“张大人倒是赞成天子巡幸。”钟离睿说着话,和一旁的宗良眼色交流,他们都是机宜文字,身份地位相等,平时在一起公干,相互间的关系很好。
“我道为何他们如此反对迁都,原来是这样!秦会之真是滑头,借着李伯记的嘴说出自己要说的话,谁也不得罪,你们谁怎么办?”王秀即并不以为意,反而要考考二人,也算是正常的历练。
二人知道王秀考验他们的见解,宗良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李纲不过一老儒,虽然学识渊博,风骨甚佳,但变通之术却很低劣。当今天下之事,虏人占据河北河东,开封孤城悬于虏人铁骑之下,一日夜就能兵薄城下,天子怎能困守危城?就算勉力固守,岂不知非数十万大军不可,而调度转运之费,一日数警之劳,不出十年,天下臣民不堪苦楚!”
“先生首唱南幸,实际是应对时局上上之策,即可以解除臣民劳苦,又能利用水军之长,断虏人铁骑围京之弊,朝廷能可放心恢复,以备雪耻。可怜士人顽守旧制,对先生猜忌甚深,大丈夫问心无愧,何以多虑他事!”
宗良之意,王秀心中明白,就是使之运用手中兵权,强行迁都。如今,局势危机,朝中大臣内耗猜忌,这样做虽无不可,但难免对他的声誉,造成无法弥补的打击。
更为严重的是一旦强行南迁,肯定会遭到士大夫们的群起攻之,在外禁军将帅也会动摇,那可是强虏环视,内斗又起,经过虏人两次入侵的大宋,天下再也经不起内耗了!
“大人,在下不甚赞同。”钟离睿淡淡地道。
王秀眉头微挑,兴致勃勃地道:“说来听听。”
“在下以为天下局势,天子南幸势在必行,有识之士都明白,朝廷诸公才智阅历,又岂能不知。想必诸公早以心知肚明、洞若观火。为何诸公忌惮南迁?李大人说的是过分,但也切中诸公想说而又不敢说之心。大人在天下纷乱,天子蒙难之时,敢为人不敢为之事,使得天下生灵免受鞑虏蹂躏。如今议和已成,大人手执十万精兵宿卫开封,让天子行在远离宗庙,虽作者无意,但观者有心啊!”
钟离睿双目直视王秀,沉声道:“诸公所虑者,不过效法古之曹孟德事,张大人之所以赞同,是因先生交付兵权。但仍有人忌惮,应该是大人旧部个个兵权在握,恐怕黄袍加身,更有人嫉妒大人的功绩声誉。当初,大人先交兵权,再由秦相公提议巡幸,必然能得到朝野拥护。”
王秀目光中流露出少有的赞许,宗良个性憨厚,做事却有一股冲劲,是一个难得的干练吏才,而钟离睿继承钟离秋的睿智,才思敏捷,看问题一针见血,直接说出士大夫的阴暗心理。
“你们所言,各有道理!”他都不否认,模棱两可,殿前司精锐全部是他的旧部,交兵等于没交。
“如今,只有调诸位都校外放,或许大人才能如愿。”钟离睿望着王秀,在他看来王秀的兵权交了一半,李宝、上官谦、王德等人不外放,群臣就不会完全放心,一但强行实施南迁之策,对于整个国家和王秀本人,绝不吝一场灾难。
“大人,康王回京,在外众位大臣云集庙堂,此正是以诚意,示天下之大好时机,恳请大人以天下为重,速做决断。”
王秀见钟离睿期盼的光芒,良久不语。引导一个大国,必须以身作者,率先做下不良的先例,只能遗祸千年,李世民翻看起居录就是一例,他还比不得前唐太宗,却也不想坏了规矩。但是,他又很不甘心,这群人明显是下山摘桃子、分果果的,就算他们也出了力,但那又能说明什么?
无论他之前是怎样的谋划,不管江山是谁家的,天下力挽狂澜的是他,这口气很难咽下去。
宗良偷偷咽了口唾沫,他还真佩服钟离睿,弱弱地道:“也有几分道理。”
王秀看了眼宗良,切牙一笑,道:“有钟离先生风采!”
“在下抛砖引玉,还望大人见谅。”钟离睿神色黯然。
“朝中大事自有两府决断,到时你们就明白了!大哥,你也辛苦一趟,随沈识之南下。好了,我想一个人静静。”王秀一阵疲乏,他就像一个高速旋转的机器,甚至来不及考虑父母丧葬,只能写书信请友琴莫言先安葬。其实,二老遭遇不幸,他又何尝不想去守丧,最终选择性地压下念头,该干什么干什么,因为他已经不能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