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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你别哭了

楚舜夫妻去到章家,两人像商量好似的扮尽恩爱,面对绣银絮絮的问道,泊菡也只捡好听好玩的说,绣银他们看泊菡在楚家过得不错,都放下一颗心来。唯一忧心的是泊菡瘦了,下巴尖尖的,楚楚可怜。

也是回了家才知道,楚舜经常过来陪陪章燿夫妻,逗留半个下午才回家,章燿夫妻对这个半子之婿赞不绝口,泊菡便更不能吐露出一个字的苦恼。

回家的路上,泊菡淡淡然地:“你还有心常常过来看爸爸,你也能忍,和我都不说半个字。”

“岳父岳母一下子少了你这个女儿,肯定不习惯,我过来说一些你在家里的事,也是帮着你尽孝心。没和你说,当然是怕你想家。”楚舜耐心地开解。

“那我还得谢谢你。”泊菡还是淡淡地客气。

“我没有别的要求,你也帮我尽心伺奉姆妈就好了,百孝顺为先,你多多顺着她,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回到楚家,泊菡再没有和筱玉顶过嘴,就连吴妈那样夹枪带棒的言语也默默地认了,除了做事就是沉默,闲下来就默默地看书,书里有她自己的一方世界。

等所有的书都看过一遍,没有新书看了,她只好到隔壁的书架上去找书。那书架上多半是楚家兄弟上课时的课本和《古文观止》这样的旧书,可看的寥寥无几。最终只找到一本《福尔摩斯探案》,打开来才发现是楚尧的。

书里有他夹着的纸片,写的尽是对凶手的推理判断,字迹方方整整,比现在稚嫩很多,像是少年时所写。泊菡想起他高中时的样子,记得紫藤长廊外的阳光从他身后射进来,在地下投射出一个冷俊修长的身影。

那时候他还没有变坏,是个一心报国,一心为父亲复仇的少年,是未来的英雄,泊菡觉得,自己人生最美的一刻,就凝结在那翠色|欲滴的长廊里。

恍惚楼下有人声哗然,不但有婆婆吴妈的声音,还有几位街坊的笑声,在这众人的说笑声里,一个男人的声音“姆妈,姆妈”地唤得亲切。

泊菡仔细一听,不是楚舜,想来,是楚尧回家了。

她一直向神求着那汇款单上的留言不是真的,或者北边哪个地方的战事拖住他回不来,这样她便永远见不着那个人,可是神太忙,忘了她每天的祷告。

她真是恨得要死,不愿意再看到那么个人。可现在又担心得要死,旁人要是看穿了她,寻根究底起来,怎么办呢?一家子大伯和弟媳妇传出不好听的话,楚舜的颜面放哪里?章家的颜面又放哪里?

这些天来,她心里早被千军万马奔腾得尘土飞扬,可别人只觉得她不过比平时更沉默些。她其实失过几次眠,也没人晓得。

这时,吴妈在楼下大声叫喊:“新媳妇,快下来啊,你大伯回家了!去给二少爷打个电话,叫他也快快回来。”

她怕耽搁太久别人会起疑,匆匆忙忙地下了楼,楼下好多人在说话,她穿过堂屋的时候,听到婆婆讲:“……她是你同学的妹妹,你大概也见过。”

她慌张地向婆婆行了礼:“我去打电话。”眼角模糊地飞过一身棕黄色军装。

众人都在哄笑:“新媳妇害羞了……”,也有人抱歉说:“我们粗喉咙大嗓门,把人家大小姐的脸都吓白了。”

泊菡跑到街上去打电话,又在街口苦苦地等着了楚舜,他是她唯一的盾牌,叫她觉得再踏进那个家门,还有些意义。

她挽住楚舜,楚舜也很配合,然后两个人说笑着进了门,这时候街坊们散得差不多了,楚舜一回来,兄弟相见开心得眼里没有旁人,母子三人都讲起徽州话来,叽叽喁喁,没有泊菡的事,她正好去厨房帮忙。

好在并没有人关注她,他们母子一直说着话,不知道为什么,婆婆今天声音特别和婉,尧儿尧儿地叫得不停,好像楚尧才是她亲生的一般。那个人也是,说话恭敬尊重里万般亲昵,拿婆婆就是亲妈那样融洽,和楚舜也亲热的极,弟弟弟弟的。

她这么一晚算是含糊过去了,夜里睡得半熟,才被楚舜摇醒,他关心地说:“我看你这几天老爱睡觉,年轻轻的这么疲劳恐怕不行,过两天我领你去瞧瞧中医吧。”

该来的终是要来,第二天早饭后,吴妈拉着她,神叨叨的:“昨天一直找你给大伯敬茶,你却跑得没有影子,现在没有外人,你端了茶出去,叫声大伯,就算认了亲了。”

泊菡知道这是徽州的规矩,新娘子进门,要给亲友和街坊斟次茶,算是见过面,彼此认识了。

她故意泡了一杯滚热的水,托在盘子里端过去。那人和婆婆正坐在堂屋深情叙话,她低着头,托着茶盘,叫了一声:“哥哥,请用茶。”

她叫不出大伯那样的词,只随着楚舜叫他哥哥,她也一直是叫他哥哥的。

可那人半天没有动静,她只好端起茶杯递给他,抬了头,和那人目光交汇,他也正盯着她,眼神如利剑出鞘一样寒光四射,似乎要刺进她的内心,一探究竟。

她端不住了,手里一空,茶杯“咣当”砸在地上,碎得一地。

吴妈立刻哇哇叫起来:“唉呀呀不好啦,真是触了大霉头,怎么好好的就砸了茶杯!”跑上来赶紧擦拭着楚尧的膝盖,焦急地问:“烫到了吧,烫到了吧?”

那人拂着裤子上冒出来的热汽,摆手说:“没事,不烫。”

婆婆脸色死灰,吓得哆哆嗦嗦,字不成句地问吴妈:“这怎么好,这怎么好?”

吴妈一边给楚尧擦水,一边急急念叨:“我看新媳妇是邪鬼上了身,赶紧找白云观的道士过来压一压,驱驱魔。”

婆婆慌着神说:“只有这样了,你快快坐车过去。”想想又讲,“不行,我怕你说不清,我们一起去。”

楚尧低着声音:“姆妈,你们不要这样,我不信这个。”

婆婆急急地制止他:“呸呸呸,再不要说这样的话!你又不是不晓得,当年你爸爸上东北,我也是莫名其妙就打了一只茶杯,害得他有去无回!你现在在军队,这是再不好的凶兆,不信也要信!”

泊菡记起楚家是有这么一段故事,婆婆从此得了心病,听不得打碗打瓷器的声音,一听就丢了魂似的慌张。

她不相信那种神鬼的故事,却是同情婆婆的心境,就站到婆婆身边扶着她:“婆婆,我不是有意的。”

筱玉恼怒地甩开她的手,敲着桌子,恶狠狠地骂她:“你这个丧家的!如果真是成心,看我不叫舜儿撵了你!”吴妈也是句句附和,就差手指头戳到泊菡脸上。

泊菡原本就煎熬的自尊心实在撑不下去,哭得是梨花带雨,吴妈却还是不算完,推推搡搡地把她锁到东厢房里:“恶鬼上身,生人勿近,先请老爷和原配太太镇一镇,他们都是舞枪弄棒的人,有关爷爷撑腰,一定煞得住邪鬼!”

筱玉也连声嘱咐:“饭也不许给她吃,早点赶走那个邪鬼!”这个时候,在筱玉的眼里,她再不是媳妇,而是要谋害亲儿子的凶手。

楚尧从楼上换了衣服下来,筱玉已经和吴妈收拾了要出门,他拦着筱玉:“姆妈,我去叫弟弟回来。”

筱玉不肯:“叫他回来有什么用,还不如我去请道士管用!”

吴妈反锁了大门,对筱玉说:“这下好了,邪鬼跑不掉了。”两人匆匆而去。

泊菡趴在书桌上哭得呜呜咽咽,原来她还想和婆婆她们客客气气地造个和睦的假象,骗骗别人也顺便骗骗自己。可就这么一下子,肥皂泡就破了,还破得这么丢人。

她越想心里就越难受,哭得止也止不住。听着外面那个人转着圈的在走,不停地有打火机点烟的声音。

她又气得哭了一场,这个人真是坏,是她命里的魔星,每遇见一次,都没有好事。她听见他去推院子的门,叫了什么人在说话,她哭得耳朵都背了气,根本听不清。

一股浓浓的香烟味道飘过来,他站在门外低低地说:“你别哭了。”

她却哭得更伤心,气头上胡说:“你是故意的!”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讲,明明是她没端稳,偏要怪到他头上。不过这个人清楚婆婆的忌讳,有意不帮忙,砸了茶杯要让她好看也是可能的。

楚尧站在门外冷哼一声:“我没你想的这么无聊。”

她继续哭,哭到最后根本不是在哭这件事了,而是在哭这三个多月的委曲,而所有委曲的根源,就是隔着门,烧着香烟听着她哭的男人。

什么时候筱玉和吴妈领着道士回来摆下道场她都不清楚,只知道楚舜赶回来的时候,那两个道士正拿着桃木法器在她身上拍打,要把她身上的邪鬼敲出来。楚舜脸色苍白,理了半天也没有头绪,等吴妈说清楚了案情,他为难地蹲到妻子身边,哄着她:“菡,你忍耐一会吧,就当是为了我。”

他清楚泊菡对哥哥的反感,只好这样说,想着妻子既然爱自己,做点牺牲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