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江允正被医生批准正式出院之后,林诺提出要去拜祭他的母亲。
两人开车上了山顶的墓园,林诺看着墓碑微微讶异,“合葬?”她疑惑地转过头问,“可是……这个男人是谁?”
章玉茹在照片里似乎只有三十出头,美丽异常,一双眼睛尤为灵动深秀,江允正便是得自她的遗传。而在旁边并排着的那张男人照片,十分陌生,显然并不是江修。
“是我养父。”江允正将香点燃,递给她,“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却养了我十一年,然后我父亲就将我们母子接走了。”他似乎从不称呼江修为爸爸,而是用那样正式的名称,带着一点令人心疼的生疏,林诺轻轻握住他的手,他停了停,才接着说:“我们的感情非常好,曾经我也以为他和我妈很相爱,可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我妈带着我离开家的时候,头都没有回,就直接上了我父亲派来的车。”
这样久远的事,叙述起来却毫不费力,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而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一次都没从章玉茹的口中再听到有关养父的只言片语,十几年的婚姻,形同虚设,只因为她根本不爱他。
他甚至曾经一度忿恨过,为“爸爸”感到难过――他一直这样叫他,即使分开之后也一样――那样气愤,从贵族学校里逃出来,跑到原来鸽子笼一样的小屋子里,任谁来接也不肯走。
他当时想,母亲会来的吧。如果司机保镳们都束手无策,母亲就不得不亲自来接他了。当时那么小,却好像已经懂得那个朴实的男人有多爱那个女人,心里又有多么想再见她一面。
可是,母亲从头到尾都不出现,像是狠了心,与她的过去划断了一切的关系。
他等在屋里,亲眼看着爸爸的目光一点一点黯下去,从未有过的悲凉。
直到长大之后才明白,原来章玉茹爱着的一直是江修――那个与他有着真正血缘关系的男人。然而可笑的是,那个男人却自始至终没有给她任何名份,一直到去世,花圈上都只能写着“章女士”。
这样的轮回,也不知是谁欠了谁。
傍晚的阳光一寸一寸短下去,墓园里益发清冷。
林诺默默不语地将香仔细插好,又拜了拜,这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往后退了两步。
江允正转过头来,只见她笑靥如花,不由得微微扬眉。
他今天仍穿黑色衣服,清俊挺拔,空气中有薄雾缭绕,她突然说:“知不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他觉得奇怪,但还是点头:“那天我的车差点撞倒你。”
她缓缓笑起来,眼睛微弯如初升新月。
很久之前的某一天,他也像今天这样站着,修长的侧影清俊瘦削,手上没拿什么东西,只是一身黑色衣服,静静站在凉意渐生的秋风中,额前的发丝似乎在微微摆动。
而她就在不远处,对着爷爷的墓碑许了一个愿,希望自己生活幸福,然后,一抬眼便看见了他。
仿佛,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