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城市也在疲惫的霓虹灯闪烁中渐渐睡去，远离了白日的喧嚣，这个时候的夜安静而空洞。
坐在床前，裴炎静静的端详着父亲苍老的容颜，记忆中那个精神矍铄，总是充满活力的父亲似乎也只是残存在了记忆里，现在的他和普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脆弱、憔悴，就连在睡梦中，那双眉也是紧紧的蹙起，似乎在承受着什么，又似乎在隐忍克制着什么。
看着这一幕，裴炎突然觉得鼻子一阵酸涩，站起身，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病房。
过道里，冷冷清清的，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充斥着人的每一个感觉细胞，站在窗前，隔着十五层楼的高度细细的打量着这个沉睡了的城市。
五年了，五年的时间这里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又似乎一切都变了，可是，五年后重新归来的他依旧是心如止水，但是只有他知道，在这个有她存在的城市，他的呼吸似乎都不再顺畅起来，那种从心底蔓延上来的密密麻麻的痛一点一点的撕扯着他的心。
没有天使的陪伴，他的心还能得到救赎吗？
伫立良久，他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就在他刚要转身回房的时候，手机突然“嗡嗡嗡~~~”的响了起来。
这么晚了？
带着一丝狐疑，他摁下了通话键。
“是我，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将话筒贴在耳际，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的缘故，他的声音隐隐有着一丝温柔的味道。
“你不是也没睡吗？我在医院的楼下，如果方便的话，出来聊聊吧。”
话筒那端，是木桑一如既往轻柔的声音。
在这个有星星却没有月亮的晚上，她突然格外的心疼起这个男人。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这里的晚上并不是那么安全。”
裴炎的声音里有着一种刻意疏离的冷漠，对于木桑，这或许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我今晚见过唐洁茹了。”
话筒那端一句轻飘飘的话登时让裴炎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紧握着话筒，那张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有着鲜有的冷凝。
“你到底想干什么？”
深吸一口气，这几个字似乎是从他的牙缝里蹦出来的一样，虽称不上是咬牙切齿，但却是如一根钉子被深深的用锤子钉在了胸口一样。
“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裴炎，这么多年过去了，真的是够了，这一次，就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不好吗？”
那端，木桑的声音里明显的带上了一丝哀求的味道，她不求他会爱上她，但至少她不愿意再看到他如此的折磨自己。
“闭嘴”
说完这句话，裴炎猛的挂断了电话，只觉得胸口有一种撕裂般的痛，就好像有人拿着钝刀在一刀刀的凌迟他一样，痛到难忍，痛到无法呼吸，可是却喊不出一点声音。
靠在墙上，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一样，身体软绵绵的顺着墙壁滑坐了下来。大理石那冰冷的触感没有让他的头脑变得清醒，反而是将他的心拉到了无底的深渊。
茫然的看着前方，那双本来深幽的眸子里此时是死灰一般沉寂的颜色，两只手交握着放在胸口，那里——心脏依然在有力的跳动着。
心脏在跳，就说明他还活着，可是为什么心却麻木了，那种灵魂慢慢的剥离肉体的感觉一点点的啃噬着他，这种痛，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变过。
站在他的面前，木桑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不太明亮的灯光下，那双澄澈的眸子里依稀有泪光在闪动。
心剧烈的颤抖着，这个在她面前宛如神祗一般的男人此时头深深的埋在两膝之间，肩膀还在不停的抖动着。
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她轻轻的走上前，然后将他缓缓地搂在了怀里。
身体一怔，裴炎猛的抬起了头，下一刻，用力的将她推开了，背过身的那一刹那，脸上两条蜿蜒的小溪清澈可见。
“对不起，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怀抱落空，木桑的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惆怅，她知道自己又一次将他的伤口血淋淋的扯开了。可是没有人知道，在他痛的时候，自己的心比他痛上成百上千倍。
用力的闭了闭眼睛，然后再睁开，裴炎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起身的时候，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漠。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他的语气冷漠而疏离，那模样就像她只是一个陌生人。
“好，你也早点休息。”
温顺的点了点头，木桑轻声回应着，虽然明知道这注定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沉闷的空气在两个人中间缓缓萦绕着，似乎大家都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也没有人再去试图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星星的微光透过窗棂射进来，洒在他们的身上有着一身的星辉。
良久，默默的点了点头，裴炎头也不回的走进了病房，当房门在她面前缓缓合拢的那一刻，一滴泪顺着她的腮际缓缓地滑落下来。
一颗心终究还是因为他痛了，可是他却始终都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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