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浅叶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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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为什么让无响回谷?”喝着龙兴碧罗春,浅叶看了眼支颌斜坐的叶晨沙,眼光随即转向茶楼四周。

昨晚靠在他怀中睡着,第二天睁开眼已经在龙兴镇的客栈里了。庄舟和那两兄弟不知何时尽释前嫌,两个小家伙跟在庄舟身后打转,眼中熠熠生辉,好像狗儿见到上等的骨头一样。夏无响的黑脸却消失无影,问过庄舟,才知昨夜就已回谷。

“无响这次想以浅小姐威胁五少,只怕他未料到,浅小姐可反制于他。而且,谷中还有大笔买卖等着完成,他留下何用。”庄舟摇头解释。

是在夸她吗?她只不过在夏无响打扰时施了小小的定身咒,让他动弹不得,若夏无响狠下心来真要伤她,她不敢保证能安然无恙。对上庄舟淡笑的眼,浅叶放下瓷杯,咬住唇边突然出现的梨,回送梨人一个谢意的笑。

木家兄弟坐在庄舟身侧,一声不吭得令人奇怪。他们在夏无响面前的话可多了,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缘何到了叶晨沙面前就如闷葫芦般?打量完茶楼的客人、小二、掌柜和楼梯后,浅叶已吃下五六块梨果,正想着够了,就听叶晨沙冷冷哼了声,对庄舟道:“为什么茶楼里有这么多人?”

茶楼本就供行人休息解渴之用,人多了掌柜才高兴呀,他们不也是上茶楼解渴休息的吗,他的问话好奇怪?浅叶眯起眼,不太理解,也无心多问。

扫视茶楼,庄舟唇边挂着笑,低声道:“五少,左边角落处那位灰衣公子,属下曾见过一面,江湖上人称‘厌武书生’施大,为人阴晴难定不辨正邪。他邻桌的三人倒是面生,此三人呼吸沉缓,应算得上高手,其他茶客不过是些走卒贩夫。”

尽职为主子解释着,庄舟脸上并无骇意。高手又如何,若是没有敌意,两方相安无事,若是故意找碴,那就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这种事他可是路熟径通的行家里手。

“艳舞书生?”奇怪的称号引来浅叶凝眸,“你是说那个灰衣的长发男人跳起舞来很……美艳?”怎么看也不像,长得虽然秀气,却称不上美艳,脸下还有一圈青髭呢,比不得叶晨沙漂亮。

“不是跳舞美艳。”咳出口中的茶,庄舟忍俊不禁,就连叶晨沙亦拉出越来越大的笑弧,“他自言极厌武功,与人交手只是一味躲避,偏偏无人能伤他,故江湖人送他一个‘厌武书生’的称号。”

“他姓施名大吗?”很没气势的名字。

“不,他应该有名,但自他出现以来,只道自己姓施,家中排行老大,为了叫得方便,人多称他施大。”

浅叶听着庄舟解释,眼角不受控制瞟向被称为施大的男子,适巧对上他梭巡的目光,却见他先是一呆,然后眉目突皱,视线越过她看向身后。

他在看……叶晨沙啊!侧首看向身边的男人,浅叶视线重回他脸上,小手慢慢盖在他唇上,轻轻打着圈,一寸一寸移到左颊,再一寸寸移到右颊,明眸中闪着满意。比起施大颌下的一圈青髭,还是他的脸上光滑,不但看着舒服,摸着也舒服。

“浅浅?”她突兀的举动并未惹他不快,只是奇怪她为何想亲近他。

“叶晨沙,不许留胡子!”虽说他总是将脸上弄得干净光滑,今日见了其他男人脸上的胡碴,她实在很怕有一天他也会如此。

趁着小手在脸上轻抚,他咬着如飞燕跃水的纤白细指,含笑点头,顾不得他人好奇探研的眼光。

她第一次主动向他要求,他怎会不答应?至于施大盯着他不放的眼,邻桌三人袖中暗暗紧握的拳,楼中客人自以为低声的窃窃私语,实在很不值得在乎。

正当茶楼中一片嗡嗡声,空中乍然划过一道细微的声响,等人们听到一声“咔啦”,就见到一只竹筷钉在白袍男子桌前,只差半寸便可刺穿他搁在桌上的手。

原本抚摸男子的美姑娘顿了顿,拔起竹筷打量起来。紧接着,一道缁色人影从角落飞跃而起,手中的大刀夹着呼呼气流,砍向白袍男子。

白袍男子笑拥美姑娘,面对飞来的大刀一动不动,活像飞来的不过是只苍蝇。就在众人惊呼悬于口边之际,大刀似乎被人凌空捏住,硬生生拐了方向,“当”的一声砍在茶楼木柱子上,拿刀的人连带着被甩撞上木柱,在地上滚了五圈。

“可恶!”滚完五圈的缁衣青年狼狈抓起,抚着发麻的右臂低咒。他正是施大邻桌三人中的一人。

“阿心住手。”略显年长的缁衣男子叫住爬起欲再冲的青年,掏出银钞放在桌上,慢慢站起转身,走向叶晨沙,“白衣冠面,玉带青草,请问阁下可是浅叶杀手之主叶晨沙?”

原本带笑的脸淡下,叶晨沙仍在笑,却不达眼里,“找叶某何事?”言下之意已然承认自己正是杀手之主。

“十年前,奉化城梁燕山庄八十五条人命,可是阁下所取?”缁衣男子年约二十,腰间悬着纹龙青玉剑,左脸一道丑陋的疤痕破坏了他淡漠有礼的形象,平添一抹痛苦。

“梁燕山庄?”手指在桌上扣了两下,叶晨沙看向庄舟,脸上明明白白写着“那梁什么燕的是哪棵葱”?

吸了口气,庄舟眼一转,开口道:“梁燕山庄,奉化两大山庄之一,以轻忽缥缈的飞燕剑法闻名江湖,十年前因得罪仇家,全家八十五口全部被人割破喉管失血而亡,官府只见尸首不见凶器,将其列为江湖仇杀,一年后案卷束之高阁,再无人问起。”

“割破喉管?”听庄舟说完,叶晨沙倾头思索片刻,似乎有了印象,“八十五吗?我记得……应该是八十六。”

他的话无疑承认了缁衣男子的问题,刀疤微微抽搐,男子身后的青年面有愤色,刚才偷袭的青年亦是皱眉生怒。

“想必阁下就是八十六中漏掉的一人。”听了叶晨沙的话,庄舟只有按额抚痛的分,“不知如何称呼?”

“梁间燕。”抽出长剑,男子挽起剑花,剑尖停在叶晨沙鼻间两寸处,“叶晨沙你记下,今日杀你的,是我梁燕山庄的梁间燕,见了阎王可别喊错冤叫错名。”

梁家老头为儿子起名也真简单,如果没记错,当年死了的梁家当家应该叫梁上燕。庄舟缀口茶,暗忖着,见叶晨沙满不在乎,他也不便多语。

梁间燕举成剑字诀,正要刺向叶晨沙,身边却传出一道颤抖却绝对坚定的声音:“这位客官,你们若要打斗,还请离开我这小小茶楼。在下小本生意,经不起各位大侠的雄风剑气。”略显臃肿的中年老板哈着腰,眨着可怜兮兮的泪眼哀求。

听了他的话,梁间燕怔了半晌,才缓缓收回剑,冲一脸事不关己的叶晨沙道:“有胆就与我去无人处,本公子今日定要取你性命,以慰家父家母在天之灵。”

叶晨沙动了动,在座客人都以为他接下了挑战,却不想他只是调整坐姿,根本当梁间燕在犬吠。

“叶晨沙,你欺人太甚!”他全不在乎的神情激怒了梁间燕,顾不得茶楼老板的哀求,挑起剑式直直刺向他。

在他脚尖跃起时,身后两名青年同时扑向庄舟,一人一边制住他的手臂,阻止他出手。名唤阿心的青年心中明白,刚才那一刀之所以硬生生拐了弯,全是庄舟袖中射出的银丝作怪。

“啧!”不耐烦地别开眼,叶晨沙推开浅叶,身子顺着剑势后倒,险险避开,两腿同时飞旋踢飞青剑。待众人眨眼过后,他已抱着浅叶跃出茶楼。

“呼——”见着不对劲的茶客银子也顾不得付,轰然一声全冲向大门,逃命要紧。转眼间,茶楼里只剩名为“厌武书生”的施大。

将浅叶放在安全处,叶晨沙迎向来势汹汹的青剑,左避右闪就是不与梁间燕正面打斗。街上行人见此情形,早躲在巷口拐角处观望,一时间竟在街道上空出大片场地。

一白一缁两条人影在街上交错飞跃,每当缁影离白影短过三尺,白影立即退后,根本无心过招。约过了三刻,梁间燕突然停下,胸口轻喘怒视叶晨沙,而叶晨沙淡笑在脸,气定神闲。

孰高孰低,孰强孰弱,躲起观看的人们心下已明。

正当众人猜测事情会如何发展,就见梁间燕急转身形,凌空飞跃时,手中青剑刺向檐下观望的浅叶。

她可以躲开这一剑,也能轻易躲开。可,身后有人抱住她,令她一时无法动弹。此刻,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剑影跃到眼前,绿眸中的剑尖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一剑穿胸!

翦眸翕合数下,绿眸呆呆地看着鲜血自穿胸过而的剑尖滑落,滴在她掌心上。血剑离她鼻尖三寸,贯透的不是她的胸,剑上滴落的温热之血也非她的。

胸口受下一剑的,是原本五丈外气定神闲的叶晨沙。此刻,他的微笑不再,脸上全是厉狠之色,却并无痛苦。

“哼哼哈哈!”激动的笑声扬起,梁间燕得意狂笑,手腕使劲送出剑柄,让整支剑完全没入胸膛,“有人告诉我绿眼姑娘是你的罩门,今日一看果然不假。叶晨沙,你死也瞑目了。”言毕抽剑回身,带出一抹鲜血飞扬,洒落地面。

不等叶晨沙倒地,他转身正要召回困住浅叶的青年,“阿意,放开——”

“公子当心!”心慌的大叫来自从背后抱住浅草的阿意,他放开浅叶挺身护主,无奈,叶晨沙更快。袍底青草飞扬,梁间燕手中的血剑转眼易主。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锋利的剑身划过颈间,留下一阵冰凉寒意。

“你……”脖子上传来流淌的水声,梁间燕不可置信地伸手摸向劲间,沾到鲜红的血液。

“八十六,齐了!”青剑随着叶晨沙的急速舞动,幻化出绚烂的剑花,使得青剑带上灵气,震着空气隐隐传出低沉龙吟。

“公子!公子!”阿心阿意齐齐扑向倒地的梁间燕,无奈早已气绝。眼眶泛红,两人冲叶晨沙大吼,“魔头,我兄弟二人今日败在你手里,要杀就杀,二十年后又一条好汉。”

在两人怒吼时,身后突然射出两道细亮的银丝,缠上他们的脖子,阴森的语气在白天听来也不禁让人心生颤意,“你们……好大的狗胆。”

庄舟扣紧袖中银丝,正要曲指使力,却听到叶晨沙道:“够了,数目已齐。”

浅叶组杀人分单量和批量,单量针对某一人,批量则是针对某一组织或全家。全家对杀手而言仅是一家老小,仆从例外;因为家仆并未算入酬金内,杀一家仆,自损黄金千两,故浅叶组灭门时从不杀家仆。别看梁燕山庄一家八十六口,怪只怪梁家生得太多,待人太苛刻,八十六口全部从梁姓,叫当时的他如何分辨谁是家仆,谁又不是家仆。

今日,他未有杀心,若是仅与他斗剑,梁间燕不会死。要怪,就怪他信错了人,压错了筹码。敢伤浅浅的人,死不足惜!

掌心的血带着温热,炙痛了她的手,也烫上她的心。

受了重伤的人不是应该气虚无力,唇白脸黄病恹恹躺在床上休息吗?更何况,如他一般凶残的男人更该一口气喝下黑苦的药汁,然后面不改色躺下休息,而不是将头埋她劲间厮磨,轻咬慢啃小声咕噜的行径只是不愿喝下熬了两个时辰的浓浓药汁。

“你喝不喝?”别指望她会气急败坏,或软哄硬诱,这向来不是她的特长。

“浅浅,先放下,待会再喝。”一手搂着她,另一手接过她小心平端的碗,叶晨沙非常随意地向床边凳上一搁,摇晃的力道刚好洒出大半碗。

药汁沿着光滑的凳面滴下,盯着黑汁融入床边的毛毯,浅叶回头看他,“庄舟熬了两个时辰,你不喝他会生气的。”

没有生气,她只是陈述。

昨日一剑贯胸,剑身从他的右肋穿过,伤及肺脉,幸好胸骨无事。若不是他自己点穴护脉,加之施大极时相助,他现在哪能有气力说话。而他,却是在一剑划过梁间燕的脖子后,才想到要为自己止血,那时,身上早因气息涌动染上赤红。当她惊觉掌中热烫的血珠来自他时,他却倒向庄舟。

毕竟当街杀了人,为了替他治疗,也为了免去官府的麻烦,庄舟依了施大的帮助,吓走梁间燕的小童后,扶着叶晨沙来到城外一间幽静的宅子。施大是这宅主的朋友,宅主见他衣上染血,除了第一眼的惊诧,倒也热心地空出一间厢房。

在她面前,他一向洁白干净,总爱穿一身白袍,因经常坐在草地上,他的身上总带着淡淡的青草涩味。如今,穿着一件白色中衣,长发披散,唇色淡白,敞开的领口隐隐可见雪白布条。

这人狼狈的样子也很漂亮啊!她唏嘘。

明明血早已止住,她却总觉得鼻间萦绕着一阵淡淡血味。举起掌心在鼻间嗅了嗅,浅叶拉开她的衣领,抚上沁着淡淡血丝的胸口,“还痛吗?”

她不敢想象,若是这剑穿过她的胸,她会怎样?定是痛得受不了吧。她讨厌痛苦之感,好在生性淡然没什么烦心的事,也从不让自己受伤,未尝过皮肉伤痛的滋味。那一剑,即便有人在背后拖住,她要躲过并不难。可……唉,总不能说鲜少看他与人打斗,矫如行云游龙的身影格外新奇,她一时看呆了眼吧。

当年青男子用绳索套住她,剑尖逼近眼时,她什么也没想,脑中只是一遍遍反复着他翻飞的矫健,再回神时,他已经挡在了她的身前。

血,有点烫,滴在她掌心上。被剑刺穿的强健背影,却硬如磐石,犹如绝世而立的崖涯,笔挺的崎岖伟岸的高大身形,任山风咆哮屹立不移,看得她……有些难受,不知为何。犹在见到他杀完人,阻止庄舟出手后才想到自己身上的血窟窿,难受更甚。她想走上前看他,想知道他痛不痛,想着他会回头问她可有受伤时,他却直直倒了下去。自始至终,他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没有一如既往的关心询问。

他——可是生她的气?气她可以躲过,也气她故意不躲?伤已经止血,厚实的布条缠在胸上,轻抚其上的手感到微微的粗糙。

“痛吗?”见他只顾盯着她的手,她再问。

“你希望我痛,还是不痛?”她低垂的眼敛去情绪,声音平直得听不出喜乐,但他知,她有情绪。

“痛。”绿眸看向他,她抿嘴。

“好,我痛。”乖乖点头,叶晨沙拉开抚在布上的小手,让小手怀于腰后,按她的头在无伤的左肩,厌恶看了眼漆黑的药汁,缓缓道,“好痛,非常痛。浅浅,如果我说痛得连药也喝不进去,你可会喂我?”

靠在床沿,他的脸上全是笑,近乎窃喜的邪笑。而她,因靠在他肩上把玩头发未能瞧见。

“喂你?”她困惑,停下绕发的动作,“你要我喂你喝药?”

“是,我失血过多全身无力,没什么精神端起药碗。”空口说着白话,他完全不记得刚才多有力气震出大半碗药汁。

“我喂你,你就会喝药?”昨天昏迷不醒的人,却有力气抱她,只是,腰间的铁臂不若以往的强势。他的伤应该很重,如果要她喂才肯喝,她愿意。

“对。”

“可……”探身看了眼药碗,浅叶小声道:“药……已经没了。”

“哦?”他的声音带着意料之中的奇怪。

“你故意的。”绿眸染上嗔责,收回他强拉于腰后的手,她起身欲再取一碗。

满满的一碗药,先是在他放下时故意泼了大半,那碗经不起他的力气,碗底在放到凳上时早已裂了个缝儿,如今,盖着碗底的惟一一口药汁,也在他们说话的当口漏了出去,全送给毛毯当补品了。

若是庄舟知道自己守了两个时辰的药全进了床毯的肚子,只怕会烧了它们已泄心头之愤。别看庄舟平时儒雅有礼,他发起火来,谷里的人个个噤若寒蝉。就算有叶晨沙护在身边,她看了仍会发寒。

唉——正想着如何解释那碗药汁,走了两步的细柔腰身被人从后勾住,一把带进怀中,撞得她眼花头晕。赶紧抓着手边的东西,她低低呻吟。

抓到什么了?很粗糙,似乎是粗布……闷哼在耳边响起,她慌忙抬头,看到剑眉蹙成一团。啊,她手中抓到的粗布正是缠在他胸上的……

“呀!”低叫着,她急忙松开手,看到布条被她揪出一团隆起的小包。赶紧拉平布条,小手在他胸口温柔抚了抚,“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眉难得皱得那么紧,印象中,他总是很温柔地笑。

刚才一撞,她的脑袋正巧抵在他受伤的右胸上,这、这不能怪她呀,谁让他故意使劲勾回她,力气之大害她头昏眼花,想当然,撞上他的冲击力必定劲道十足,他只是闷哼了一声,让人好不生气。

“你去哪儿?”皱眉喘息,叶晨沙似不满她毫无预兆地离开。

“去为你取药。”叹口气,她挪离右胸,想让他舒服些。

等疼痛过后,叶晨沙才展开眉心,厌恶道:“我不喝那种东西。”

“可你说过,如果我喂,你就喝。”盯着他的眼,她不放。刚才这句才是他的真心话吧?说什么她喂他就肯喝,他是以为她绝对不会喂他吗?

“你真想喂我?”勾起她的脸,他眼中全是诧异。她从来不会顺他的意,送她礼物时不会,逗她开心时不会,与她说话时,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他的浅浅,从不曾顺过他。

“嗯。”她点头,不明白他为何面有诧色。

“那……我肚子饿了,想吃粥,你也肯喂我?”深邃的瞳子在她绝艳的脸上梭巡,想要瞧出些端倪。

“你若无力,喂又何妨。”想着他莫名挡下的一剑,浅叶眼神微闪。

顾不得胸口传来的麻痒,叶晨沙盯着她,突地一笑,“好,我要喝粥。”

“你、你得先喝药。”莞尔染上她的眼,绿眸子里终于有了笑意。他啊,说来说去就是不肯喝药。

“先喝粥。”拂开额前落下的长发,他坚持。

“现在没有粥,有药。”未时的光景,哪有粥给他喝?就算要喝,也得让人赶紧煮了才行啊。伸指点点他的颊,看到他难得的稚气。

“没关系,我等。”舔着指尖,他冲门外叫道,“庄舟,去煮粥。”

门外似乎没人,静了半刻后,才听到庄舟隐忍的声音,“五少,您是想喝小米粥还是梗米粥,蛇粥还是菜粥?要甜的咸的还是淡的?”

想了想,叶晨沙回道:“梗米菜粥。”听庄舟一说,他的确有点饿了。

“是,属下这就去。”门外应了一句,准备去打点,身后却多了一道声音——

“庄爷,叶谷主可好?”

“多谢施公子,五少不劳费心。”就听到庄舟虚应了句,脚步声渐渐远去,施大的步子追随其后。

“他们走了。”浅叶看看紧闭的五扇红木龙凤窗,再看看虚掩的房门,对身边的人说道。

“嗯,这是哪儿?”终于有心思打量屋子,叶晨沙随口问。

“龙兴城外的宅子,是那个跳舞书生朋友的。”她听施大如此介绍过。

“跳舞书生?”回忆半晌,他终于拾回难得的记忆,“那个叫施大的?”庄舟总说他忘性大过记性,在他看来,记那些没必要的东西何用。

“嗯,施大说,你在大街上杀了人,还抛尸在路上,有那么多人看到,官府或多或少会插手管一管。咱们先在这儿住些日子,等你伤好了再说。”

“施大说?”剑眉再度蹙起,乌云开始在脸上聚敛,“他是什么东西?”他说的话可没听她这么顺地说出来过,那施大的话她竟说得如此顺口?

“他是个男人。”浅叶奇怪他称呼的方式,人哦,应该不能叫东西吧?

搁在腰间的拳缩了缩,衣下青筋微微纠错,胸膛的起伏显得沉重。

“叶晨沙,你很痛?”感到他突来的沉重呼吸,浅叶急忙抬手抚上胸口,神色未变,语中却透着焦急。

她的关心平息了他暴贲的肌肉,任她柔若无骨地轻抚,叶晨沙闭眼休息,手臂却紧紧环在她的腰上。

“浅浅。”

“嗯?”

“你真要喂我?”

“对。”轻柔低抚,看到他缓缓展开的眉心,她掌中炙烫的感觉似乎淡了。

“喂我喝粥?”

“嗯,还有药……”

三日后,叶晨沙胸口已开始收肌生肉。

宅主露过两次面,三十多岁的瘦高男人,生得没什么特色,让叶晨沙难以留下印象。空出宅内幽深的庭院供他养伤,只怕是看在庄舟大方送出的五张千两银票上。

院子种了些花,全是名贵的牡丹,草很少,只有几棵半死不活地在充数。角落处,一些叫不出名的雪白花团一簇簇地拥着,在绿纱裙边摇曳。

看着浅叶笑靥如花,叶晨沙挂着淡笑欣赏着。木家兄弟蹲在牡丹花边好奇拨弄着盆中的蚯蚓,庄舟正在为他彻茶,那个跳艳舞的……他记得浅浅是这么叫的,正摇着纸扇,毫无掩饰地打量他。

“叶谷主果然厉害,一剑穿胸尚能面不改色,施某佩服!”

“你怎会知道叶某?”收回萦绕的眸光,斜视着灰衣衣带灰纶巾的施大,叶晨沙状似随意地问。

“浅叶组叶晨沙之名,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施大爽朗一笑,语中似有谄媚。

“你怎会认识我?”杀手的容貌极少暴露于人前,茶楼那一眼,他分明已知他就是叶晨沙。要杀他的梁间燕亦是一口咬定他即叶晨沙,可见有备而来。而他,从未见过他们。

梁间燕知道浅叶是他的罩门,分明是有人偷偷告诉。然而,看在那一剑让浅浅开始关心他,他也就不介意让他多活十年。

“不知叶谷主可知,近来有人在江湖中放话,杀手之王叶晨沙喜穿白衣,白衣底角必定绣着株青草花式,若要报仇除害,直接找上就没错了。而且……”顿了顿,施大看着在花丛边淡笑的女子,慢慢说道,“若是找不到白衣男子,找身着绿纱裙的绿眼女子亦不会有错。在绿眼女子身边的人,必是叶晨沙。”

“谁放的话?”掀动眼皮,叶晨沙仍是随意。

“不知。”

笑了笑,叶晨沙无意再问。拿起茶盏抿了口,他随意道:“你真的会跳艳舞?”

“噗——”茶水喷出,施大的笑脸开始僵硬。

“五少,不是艳舞,是厌恶的‘厌’,武功的‘武’。”拭着唇边茶水,庄舟呛声咳了咳,深感丢脸。

“既然厌恶武功,干吗行走江湖,还弄个跳舞书生的名号?”叶晨沙罢明不知世间有种叫“礼貌”的东西。

“呃……行走江湖实是逼不得已,那个……那个……叶谷主似乎不像传中的那么……”

“凶残。”

“不不不,在下是说,叶兄为人风趣豪爽……”

“多谢夸奖。”叶晨沙毫不谦让,挥了挥手道,“跳舞的,你想要什么?”施大亦正亦邪,救他不会没有目的。

“咳,叶兄,你可以唤在下一句施大。”僵着笑,施大以礼为先。

“人人想杀我,你为什么要救我?”这男人的笑太假了。

“好。”见他挑明,施大仰头连叫数声好,随后笑容敛去,俊傥的脸上浮现不相称的肃然,“叶谷主,施某只有一事相求。无论以后何人出多少黄金卖施家的人命,还请叶谷主不要答应,那人出多少黄金,施家定当双倍奉上。”

当今世上蒙古人当皇帝,江湖武林亦是你争我斗,难得有太平日子。他的请求,只想护着家人不为乱世所伤。

“只要是姓施的?”叶晨沙正眼看向他。

“对。”

“你凭什么?”凭什么对他提要求。

“浅叶组不会有任何损失,反而会得到多一倍的黄金,叶谷主,这个生意不吃亏。”

“是你不吃亏,还是我不吃亏?”叶晨沙问得有点白痴。

心中算盘拨了拨,庄舟躬身附在他耳边轻道:“五少,我们不吃亏。”

“是吗?”看向庄舟,叶晨沙眨个眼,绕向跑到牡丹花边玩蚯蚓的女子,颔首,“好。”

“多谢叶谷主。”施大抱拳以礼。有了他的保证,他在外也可少为家中担一份心了。唉,身为家中老大,他很辛苦呢!

“跳舞的!”叶晨沙突然转头。

“……叶谷主,在下姓施,对音乐一窍不通,也不会跳舞。”有点咬牙的声音伴着庄舟的低笑响起。

“你叫什么?”

“施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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