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气氛一时诡异,半响没人说话。要说顾家也实在是被折腾怕了,这才多久,事情一件接一件的找上门来。先是出了顾博齐的事,现在又是顾筠丈夫出事,还有个已经去世了的四太太......众人心里都惶惶然,心头压抑着不好的想法,连五太太柳氏也一反常态,只是当自己不存在,低头看着茶水,一句话也不搭了。
五老爷咳嗽了两声,想了想,又叹口气,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劝顾筠:“事到如今,怪谁呢?我差人去打听过了,晓得这件事情是千真万确的,并不是有人污蔑妹夫。你们做的......也着实太过了些,不怨谁的。”他会说这句话倒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之前跟许知远交好,两人之间甚至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过,可是到后来许知远死的那么轻易,不过是皇帝发句话的事,这件事情着实把他给吓坏了。就算是林任远来透露六皇子的意思,有意想拉拢他,他都不敢应承了。说到底,侯府到底是他的根苗,要是侯府出了事,他自己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的,这些日子他常年冷眼看着府里的事,也想通了,现如今老爷子还在,横竖他们只要不犯大错,凭老爷子的面子,还是能活的很舒服的。又何必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呢?看顾博齐可想的多不多呢?到最后死的那么荒唐。所以他到头来也明白了,过日子何必非得算计那么多,算来算去到头来还得不了好。好歹老太太偏宠他这个小儿子,他的日子向来过的不错,以后再怎么差也不会差到跟许知远那样杀头了啊。
顾筠刚刚被顾老太太的话说的透心凉,此刻听见五老爷这么不痛不痒似地话,立刻转过头去呵斥道:“五哥!”声音之尖锐,直把五老爷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去。“现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们不说帮帮我,却在这里幸灾乐祸!”
五老爷摸了摸鼻子,心中很有几分不满,欲待说什么,却又觉得没意思,便只是讪讪的移开了眼睛,冷笑道:“我不管你们的事,你们的事闹得这样大,谁也管不了!”
顾筠听的心里更加憋闷跟难受,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捶着胸口只是泪眼朦胧:“你们都没有良心,平日里说的那么亲热,现在我落难了,你们一个个竟谁也不肯管我!”她从小金尊玉贵的娇惯着长大,还从来没有被母亲这样忽视过,就算是求娶二嫂家的那个九丫头这种事,母亲都愿意成全她。谁知道今日顾老太太却这么干脆利落的拒绝了,还口口声声说她们太贪心了!贪心么?现在谁不贪心呢,现在但凡是个当官的,谁家里没有基本烂账呢,只是她们倒霉,碰巧被发现了罢了!现在不过是被刑部抓去审问了,但是家里如果愿意伸伸手,轻判总可以的吧?纵使不轻判,至少也要把自己给摘出来啊!想到这里,顾筠更加慌张起来,扯着顾老太太的袖子只是不肯放手,呜呜咽咽的哭道:“母亲!您就算不救那个人也罢了,但我可是您亲生女儿啊,难道您连我也要舍弃吗?!”
这个自然不可能,顾老太太女儿自然还是想要的,她想了一回,觉得总归是女婿贪的东西,与自己女儿怕是没有多大干系。便是圣上真的恼怒了呢?那左不过也就是充军亦或者是流放了,这也都好说,打点打点也就没事了。便长叹一口气,把女儿给拉了起来一把抱在怀里,又气又叹:“你呀你!我说了你们多少回,你们怎么都不听呢?!”
顾筠呜呜咽咽了一阵儿,见王氏她们都低头在旁边站着,便忽然起了心思,猛地朝王氏扑了过去,哭道:“二嫂!二嫂救我!”
她还是把事情想的跟从前陆墨之得罪刘七八那样简单,以为只要王家出马,什么事都可以解决,便又想起了王氏来。此刻她心里哪里还有其他想法,只是反复的拽住王氏的衣裳苦苦哀求,直说自己当年不懂事,以至于多有得罪,现在还千万请嫂嫂不要记仇,伸手帮一把才好。她本来以为王氏面子薄,肯定不会当面拒绝自己的。可是她真是想的太过简单了,别说现在王氏已经不是以前的王氏,就算是以前容易心软的王氏,她也断不会以害自己娘家为前提去救个仇人。
王氏退了几步也没能挣开她,心中有些恼怒-----每回都是有难事了就扑过来求帮忙,没事的时候就千般算计万般刁难,她哪怕就是个泥人儿呢?也还有三分气性啊,哪里容得人这么作践?因此她瞧了老太太一眼,为难的摇头:“姑姑这话要叫我折寿了,我哪里有这么大本事呢?姑老爷犯的错又不是小错,如今已经上达天听了,妹妹还是安心等消息罢,等结果下来了,大家再商量怎么办才是。”
顾筠冷笑了一声,扒着王氏的衣裳下摆,张口就道:“放屁!王修盈,我还会不知道你那几根花花肠子?你无非就是记恨我当年刁难你,不肯伸手罢了!你不能帮,难道我还指望你呢?我指望的是你父亲,你若是愿意求,那你就还是我二嫂,若是不愿意......”
话越说越不像了!顾老太太哼了一声,恼怒的一拐杖敲在了顾筠的膝盖上,直把顾筠敲的腿一软,往地上便双膝跪了下去。
“你怎的这样不知事?!这样大的人了,如今轩儿然儿也都大了,怎的还是一点长进没有?!这话也是该你说的么?你丈夫被抓走,那是他自己多行不义,怪谁去?你嫂子纵有天大的本事呢,还能管到皇上头上去?天子让抓的人,谁有那个本事去管?!你若是实在要撒泼耍赖说我们不管你,你现在就带着你儿子女儿离了我这里!横竖你也是出了门子的人了,没个道理一直呆在娘家的!这些年我纵的你太过了,才会让你这样不知道天高地厚!”
顾筠从来都是得理不饶人,没理搅三分的,因此才一门心思的想再次托那便宜关系,叫王家给解决这一烂摊子。此刻被自己亲生母亲这么一打一骂,脑袋早已经懵了,豆大的泪珠直往下掉。但是到底也知道厉害了,不敢再撒泼打闹,只是跪坐在地上垂泪,哀哀道:“娘!轩儿跟然儿无辜啊!她们两个平时最孝顺您的,您不看在女儿面善,也看在她们素日的孝心份上,救救她们吧!”
陆翰轩得了消息的时候正是进府之时,闻听父亲出了事,登时觉得五雷轰顶-----他刚刚才跟顾承宇议定了户部挂名之事,这样一出事,那以后就什么都没了!何况父亲的罪名那么重呢!
听说母亲跟众位长辈都聚在老太太房里,他也忙匆匆忙忙的赶过去,就想探听探听消息,也想得知顾老太太如今的态度,究竟是管不管。到了德安居,恰好迎面碰上了同样听了消息赶来的陆玉然,不由得一怔。
陆玉然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冷哼了一声,甩袖进去了。陆翰轩又气又急又觉得寒心,五内俱焚,好不容易咬着牙挨进门来,却又看见跪在了地上哭泣哀求老太太的母亲,顿时涨红了脸。
见了她们兄妹进来,顾老太太缓了脸上的神色,招手唤她们到了身边,一边拉住一个,叹道:“好孩子,想必你们也都知晓你们父亲的事了罢?”
陆玉然窝在老太太怀里只是哭,她是没什么依靠的,到了这个时候就更是了。如果陆墨之出了事,她的处境就更加不堪了,顾筠想必也只会管她那个宝贝儿子,想到这里,她低低的哭道:“外祖母!”
陆翰轩就显得沉稳的多了,只是有些麻木的去扶起了母亲,搀着顾筠坐下了,这才环顾了一圈众亲戚,强自压下心里的恐慌跟不满,道:“刑部既然要审,就会从速,咱们等等消息吧。”
这期间顾筠到底想方设法的求了顾老太太,带着陆翰轩跟陆玉然去探过一次监。陆墨之忽然苍老了许多,虎子也许久没刮了,胡乱的挂着许多牢里的脏污,一见了妻子跟儿女,顿时悲从中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又忙道:“快救我出去吧,快救我出去才好,这里住不得,住不得啊!”他这阵子每天都只能睡两三个时辰,其他时候都在被审讯,虽然刑部没给他用大刑,但是这牢里的日子也足够把他这么一个细皮嫩肉的大老爷给逼疯了。
顾筠抹着泪把带给他的衣裳跟一些点心掏出来,听了陆墨之这话就啐道:“呸!你以为你犯的是什么罪呢?到头来能不能保住脑袋都不晓得了,你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呢!如今......如今我只希望你能保住命,就是老天保佑了!”
御史跟言官们本来就闲着没事做,得了这么大一个空子哪里有不凑热闹的,参奏他的奏折早就排山倒海的送上去了,这件事,终究是不能善了了。
陆墨之听说妻子娘家不能帮忙,咬了一口的点心就掉在地上,瞪着眼睛瞧着妻子,不知不觉没嚼就把那点心咽了下去,被呛得眼泪也出来了,却只是用手指着顾筠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