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的时候,想找些有意义的事情做,通常找不到,于是更加无聊;相反的是,烦心的时候,想避开些令人困扰的事情,偏偏事情更多。
院里来了一群人,衙门里的捕快。
为首的是苏州的捕头,“天罗地网”罗天。
天罗地网,当然是形容他的办事能力详密周全,尤其是对待罪犯。
这个名号来的有些不同一般,纯粹是自封的。
仅仅在下属面前得到了广泛认可;而王九爷、凤七姑等人,不过当面曲意奉承一下,背地里绝不会把罗天当作什么料。
罗天很拿自己当回事儿,在他眼里,什么京师总捕、长安名捕、三大神捕,没什么了不起,时无英雄,才使那些竖子们成名。
“老王,听说你们这里来了一个叫燕飞云的人?”
他向王九爷问话,眼睛却盯着燕飞云,直觉上判断出这个年轻人就是要找的人。
“有什么问题么?”
“没什么,就是马大人要见见他。”
“罗捕头,知府大人有什么事情要见他?”
“他来到苏州之后,死伤了不少人,有人去衙门里告他,所以他最好跟我们走一趟,把事情说清楚。”
“罗捕头……”王九爷听出话锋不善,想要讨些情面。
“老王,上面要见人,我可做不了主。来啊,带人。”
几名捕快快步上前,抓胳膊的抓胳膊,按肩膀的按肩膀,直接用上鹰爪力、分筋错骨手的残毒手法,哪里是要将人带走,简直就是在对付最凶恶的罪犯。
其中一人解下腰中铁索,哗啦一声,直向燕飞云脖颈套去。
这一手特别阴损,一旦铁索套上脖颈,立即扼住咽喉,然后再捆绑四肢,那就成为囊中之物,任人宰割,再想挣脱,就不可能了。
燕飞云见势不妙,双臂发力,震开贴身的几名捕快,身形跳在一边。
罗天面沉似水,喝道:“大胆罪犯,竟敢拒捕。来人,与我将犯人拿下。”
嘿嘿嘿嘿。
一阵阴笑声传来,每个人心中都泛起不舒服的感觉,甚至有人感觉到寒毛直竖。
来的是个熟人,大家都认识的熟人,就连燕飞云都认识。
孙通,字文焕,府衙里的刑名师爷,知府大人的得力臂膀。
不过,燕飞云及一班老朋友都喜欢将他叫做孙不通。
罗天笑了,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孙师爷,天寒地冻,不在家中纳福,来此有何指教?”
“谈不上指教二字,我只是想让罗捕头明白,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万万不能做。”
“什么事情万万不能做呢?”
“眼前的事情就万万不能做!”
阻人财路,绝对是惹人唾骂的行为,不过孙通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他轻轻摇动手中折扇,动作很轻柔。
扇面过处,激起阵阵阴风。
阴风使劲向罗天的脸上飘去,数九寒天之中,更增添了无尽的威力。
罗天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经受得住这股阴风,却无法忍受孙通妄自尊大的行为。
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毕竟,他心思缜密,不愿贸然与孙通翻脸。
“马大人亲传手谕,严令带人,在下岂敢不从?”
“马大人没明白事情的关键,又受人鼓惑,难免做出错误的决断,我此次前来,正是要避免铸成大错。”
“请孙师爷明示。”罗天装出一副客气的样子。
孙通诡秘地笑着,说道:“燕飞云出身于两榜进士,不过暂时辞去官职,随时有东山再起的可能,这一点恐怕你们不清楚吧?而且,你们没有证据能够确认他有罪,怎敢轻易镣铐加身呢?”
那个年代,有功名的人不能够轻易用刑,所谓刑不上士大夫,不过不等于朝廷不会惩治官员,需要革去官职以及功名,才会治罪。
罗天暗自冷笑。
纵然无罪,也要给安个罪名。
今天不说出一个适当的理由,就到马大人面前告上一状,让孙通吃不了兜着走。
“孙师爷,这个理由似乎不够充分吧。”
“嘿嘿,那我就告诉你一个充分的理由。”
下面的话,别人就听不到了,孙通在运用传声的功夫,与罗天单独交谈。
折扇轻轻掩住了嘴角,似乎不想让人看到他的口型变化,这不是掩耳盗铃式的无用修饰,而是防止有人懂得唇语,从而泄露了消息。
片刻的功夫,罗天的额头上就渗出了汗珠。
他一抱拳,说道:“孙师爷,今天的情谊,罗某谨记在心,必有报答的时候。”
说完,带领属下匆匆而去。
孙通随着燕飞云,进入屋中,查看了一下情形。
“所谓术业有专攻,用毒之人多年浸淫于毒物之中,才自成一家,不知炼制毒针所用的毒物,无法祛尽毒素。飞云,不必为难这些大夫了,让他们炮制些护心汤药即可,你要将精力放在盗取解药的事情上。”
孙通在经史学业上不及燕飞云,但潜心研究过各种奇门学问,颇有见识。
燕飞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依言,请大夫们合力研讨药方。
孙通临走前说道:“放心,官府方面绝对不敢干涉你的行为。不过青衣会和百笑堂不是好惹的,尤其是青衣会,你要千万小心。假如需要帮忙,你派人通知我一声。”
汤七默默地望着燕飞云。
他担心凤七姑的伤势,又担心燕飞云的情绪。这个年轻人似乎很有责任感,万一风七姑不治身亡,燕飞云必定全力与青衣会、百笑堂相抗,究竟要死多少人?
第二天,燕飞云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公子行。
等到的只有一个消息,城外又多了几具尸体。全部是江湖人的尸体,从现场凌乱的痕迹即可看出。不过,目击人的见识有限,分辨不出来自哪一门派。
据说,府衙里的罗大捕头到了现场,也辨认不出死者的身份。
王九爷苦笑说道:“飞云,这几个死者可能与公子行有关,既然没发现他的踪迹,说明他另有要事,或者负伤了,我们不必再等他。
燕飞云点点头,他也是同样的看法。
他决定去客栈看看,这是沈明月推荐他住宿的地方,并且约定好在那里见面,他想亲自去探询一下沈明月来了没有。
他失望了,在客栈里一直等到掌灯时分,终于离去。
狭窄的街道,昏暗的月色。
风吹动衣襟,吹在脸庞上,冷却了燕飞云的头脑,却无法冷却那颗火热的心。
今夜三更,必须趁着月色,前去盗取解药!
燕飞云缓缓而行,仔细思索可能发生的状况。
远处,传来一阵琴声。
夜空中,琴声显得格外深远。
燕飞云顺着长街走过。
这是一位盲目老人,在拉着不知名的琴。
如此寒夜,还不找寻地方避风,是不是没有赚得几文钱?
燕飞云深深感受到,琴声中呈现出对生命的执著,他走了过去,掏出些散碎银两,俯身准备放在那破旧的箩筐内。
琴声嘎然而止。
盲人的嗅觉和听觉比常人要灵敏得多,盲目老人应该感觉到面前的生人,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感激的神情。
燕飞云停止了动作,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没有放下碎银。
两道杀气从身后传来。
假如没有判断错误,应该是两道剑气,一左一右,上下交错。左方来自身后墙头,右方则是来自身后的角落。
凌厉的杀气,在寒冷的天气,使人更加心寒。
燕飞云轻微一动,就有可能引发对方的攻势。
其实,他只须轻轻一纵,凭借他超出群伦的身法,轻易就能脱离眼前的危险;可是身前的盲目老人怎么办,那瘦弱的身躯怎能抵挡这两道杀气?
他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敌人一旦动手,手中的碎银便可化为暗器飞出,凭借他拔刀的速度,足可立于不败之地。
双方似乎都心有所待,保持着对峙的局面。
那盲目老人有些失望,铜钱落在箩筐内的熟悉声音始终没有出现。
于是,他又开始拉起那不知名的琴。
琴声,冲淡了杀气。
燕飞云缓缓放下碎银,站直了腰身,转身而去。
那两名杀手的来历,他没有兴趣探查,无非是青衣会或百笑堂请来的高手。多事之秋,先保存实力,再做打算。
两个黑衣人迅速走到盲目老人面前。
其中一人躬身说道:“师叔,局势已成一击必杀之势,为什么发出暗号阻止,你老究竟有什么打算?”
老人睁开双眼,透出两道神光,说道:“燕飞云走近之时,我发现他是贫寒之士,绝非大富大贵之人。难得他取出些许银两救济于我,可见并非霸道之辈。或许传闻有误,我们需要重新调查此事。”
另一人说道:“若是贫寒之人,施舍一些铜钱,也是善举。他能取出碎银,说不定并非贫寒之人呢。”
先前那人怒气勃勃地说道:“师叔闯荡江湖数十年,眼力之佳,为江湖之人共知,你怎么敢怀疑他老人家的评定。”
老人说道:“我们虽然是刺客世家,但是一直以来,所杀的人皆是凶恶之徒,或者伪善之辈。不许伤害好人,你们必须牢记这一戒条。燕飞云之事,再作商议。”
夜空中传来一声冷笑:“萧二先生果然有些见识,要是你们胆敢出手,倒下的恐怕是你们三人。更为严重的是,或许你们萧家从此消失。”
萧二先生目光扫处,走来两名少女。
一白一紫。
萧二先生淡淡笑道:“请姑娘详细说明一下可好?”
白衣少女说道:“萧二先生,当年‘天杀’找到你大哥头上,是龙大侠孤身涉险,一夜扫平‘天杀’七个寨门。就凭这个理由,你们怎能刺杀长安镖局的下属。”
萧二先生沉吟说道:“这……”
旁边有人插口说道:“就凭我师父,还对付不了什么‘天杀’么?”
“萧客愁的确是了不起的人物,不过他绝没有应付‘天杀’的把握,否则,他早就主动找上了‘天杀’,岂会看着这种邪恶组织横行于江湖?”
萧二先生说道:“这正是我疑惑的地方,大哥接到灭门帖的时候,心情沉重,想来他竟然没有把握应付那次劫难。”
白衣少女说道:“那么你相信,龙大侠间接救了你们萧家的许多性命?”
“是,可以这么说。”
“好,燕飞云隶属于长安镖局。纵然他有必死的理由,你们应当拜会长安镖局,请龙大侠出面解决此事,何必行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