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人群中发出笑声,大放厥词之人恐怕应该是那年轻人吧?
任何一个人,一旦成为天下公门捕快的仇人,则不论有多深厚的根底,从此休想再有安宁日子可过。这种利害轻重,谁都看得很明白。
纵然是最强悍的恶人,若不是处于无可选择的情势之下,决计不肯杀死公人,而公门中著名的人物,更是不可加害。只因一旦杀死了公门著名人物之后,他便等如与天下官家的力量作对。如果有父母妻子,那更是祸延家小,殊为可怕。
官府的力量,远远不像人们所想象的那么孱弱,有时也没有人们想象那么强大,官府有一套独自运行的规矩。
作为一个暴力机构,任何帮会、门派都是远远不及的。
罗天望着对方咄咄逼人的气势,心思起伏不定。
最先升起的是一丝悔意,由于公务繁忙,近来练功也没那么勤快了,能否胜过那骠悍的年轻人,他完全没有信心。
紧接着,他想起了家中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万一自己身遭不测,他们母子如何生活?
他摇摇头,苦笑着,动手解开大氅。
这就说明,他已决意应战。
为了尊严,抑或为了法律?
“呵呵,居然有人将天下公门之人全部不放在眼里!”
冷笑着,有人走出了人群,瘦削高大的身躯,拖着长长的影子。
“独孤兄,你……?”罗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罗兄,你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很好!”独孤步的声音中有了一丝暖意,“我们使用暴力,是为了捍卫国家的法律,也是为了保证寻常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不是与人赌斗。”
“是!独孤兄说得太对了。”罗天表示严重同意。
“不过人家提出挑战,我们也不必示弱。在我想来,你纵然赢了此人,也算不得什么。此刻我有些手痒,不如我代罗兄出战,叫天下人不要小觑我们公门之人。”独孤步缓缓说道。
“这……好,独孤兄小心!”罗天现在一定承认,他毕竟远远比不上这位威震长安的名捕。
“没什么,请借长刀一用!”
独孤步怀抱长刀,冷冷地盯着于英。他代为应战,根本不需要取得对手的同意,他有这样的资格。
于英也拔出长刀,轻轻挽了个刀花,似乎在示威,又似乎在放松心情。逐渐地,他的目光中现出惊疑的神色。
好可怕的对手!
高大的身影,就那么随意地站立着。
风仍然劲,却吹不动那柔顺的衣襟,整件衣裳紧紧贴附在躯体之上。
毫无疑问,这一定是将全身的劲力内敛,才能够有这样的效果。
高手相持,通常发出内力,激发自身的气势,以起到震慑压迫对手的作用;而眼前之人反其道而为之,说明此人一旦出手,就会具有石破天惊的威力。
而且,那冰冷的神情,仿佛具有某种魔力,既令人愤怒,又令人沮丧。
于英的信心在动摇。
这纯粹是心理上的一种自然反应,他极度渴望改变面前的境遇,却又泛起无力的感觉。他甚至找不到出手的方位,无论哪一个角度,都显得非常别扭。
那一刻,他居然想起了那个著名的“呆若木鸡”的故事。
眼前这只木鸡实在太过于厉害,无从判断其劲力聚敛在何处,也就无从判断其将要出手的方位和手法,又何谈如何应对其全力一击?
骑虎难下!
额头上,汗珠逐渐渗出。
不知如何,恰好有一粒汗珠淌入眼角,辛辣的刺激使他想要闭合双目。可是大敌当前,最轻微的疏忽也会产生致命的后果,他只有强忍。
问题在于,心理上已然产生恐惧,又能够坚持多久?!
燕飞云的目光何其锐利,早将于英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
他心中生出怜悯之意,徐徐说道:“胜负之争而已,又不是生死相搏,何必在意一时得失?知不足而后可进益,若勉力相拒,终将神志受损而功力大减,着实不智!”
字字清晰,传入于英耳中。
迷惘之间,于英心神剧震,不由自主地倒退数步。
“好功夫,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独孤步淡淡说道:“忠言逆耳,因而俗人不愿听从;你既明此理,将来终有一番成就。”
于英用心听着,思索着。
独孤步与燕飞云二人,无论见解或气度皆在自己之上,无怪乎人家的武功高人一等。自己想要在武学上更进一步的话,恐怕不能再继续走纯粹苦练的道路。
独孤步望着于英的神态,知道他正在苦思某一个难题,于是不再理会于英。
“诸位,虽然时间宝贵,可是很多事情却又不在一时;今晚与明日,相差不了几个时辰,大家何不返回客栈休息,天亮之后,再寻找解决纠纷的途径?”
“独孤兄,多年不见,风采依旧,真是可喜!”声音刚劲有力,可知其人必然内力深厚。
独孤步回首望去,也就看到了杨二狼。
那足以表明,老狼谷与断肠府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默契。于英惨败之后,断肠府不便继续纠缠,所以老狼谷不得不出面干预。
“莫非我所说的话语引起了杨兄的不快,以致于杨兄想要表达一些不同意见?”
“没有,没有,独孤兄所言,合情合理。更何况独孤兄于我有恩,纵然我有那么一丝意见,也会留在心中,绝不让独孤兄为难。”
“回想当年之事,我也不算是有意相助,何须如此客气。”
“无论有意抑或无心,毕竟是救过我的性命。我自然应该铭记于心,永不敢相忘。”
“好吧。既然杨兄有心,那就直接说出你的目的,如何?”
“呵呵,其实我只想请教燕公子一个问题,想来他一定不吝于答复。”
“杨先生请讲!”燕飞云淡淡一笑,走上前去。
他与老狼谷之间的恩怨,总要有个说法。人家点名叫阵,自己岂能退缩,所以他没有等独孤步与杨二狼继续交谈下去。
“燕公子,请你说出徐二牛父子的下落。”
“对不起,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燕公子究竟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问答?”
“二者皆是。”
“燕公子,这两个答案可是大不相同。我六弟之死,与你多少也有些牵连。我们不想制造太多流血事件,考虑到你当时没有动手,因而将你排除在外,只找那父子二人报仇。我们表示了对你的尊重,请你也表示一点儿诚意!”
杨二狼深知燕飞云与独孤步颇有交情,看在独孤步的面子上,才不厌其烦地提醒燕飞云。
不知道,倒还好办;假若是不愿意说出来,别说是老狼谷,甚至包括少林、武当在内的诸多门派在无法找到那父子二人下落的情况下,都有可能缠着燕飞云不放。
那足以毁灭天地的破空一刀,早已引起江湖门派的极大关注。
燕飞云岂会不明白其中的关键?
可是,就算他直言相告,坦承自己并不知道,又有谁会相信?
寂静!
所有人都停止了悄声的对话,静静地等待着答案。
“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年轻捕快忍受不住这种可怕的寂静,不由发了一句牢骚。他马上就后悔了,不知有多少锐利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仿佛要把他刺穿。
可怜的年轻捕快一脸惨白,将喉咙口的另一句话生生吞回了肚中。
燕飞云注意到了这些变化,产生出一种悲哀的感觉。
这一刻,人性体现得如此微妙。
“好,那我就把答案告诉大家。”
“二人的下落,只有我才知道。”那是左纤玉的声音。
“玉儿……”燕飞云不禁回首望去。
“燕大哥,请你退下。”那温柔而美丽的面庞上,呈现出极为少见的冷静。
燕飞云当然不会退下,就连沈明月也紧随左纤玉身后,走到街口的中央。
素来温柔恬静的少女,忽然间迸发出如此强大的勇气,除了恨,只有爱。
沈明月很清楚,左姐姐并不是不明事理,而是迫切地想给燕大哥解围,所以站了出来。自己又岂能忍心让她一人独自承担这份重任?
燕飞云也有些明白了,傲然站立着,再没有说话。
“姑娘真的知道么?”杨二狼皱起眉头。
“当然。”左纤玉说得很温柔,也很坚定。
“真是难以置信!理论上说,假若你知道的话,燕公子也可能知道。他为什么不说呢?”杨二狼表示出内心的困惑。
“没什么难以置信,我有一些特殊的方法,能够了解一些所谓的秘密。那父子二人的下落,与我们无关,所以我没有向他提及,我确信他也真的不知道。”左纤玉轻声说道。
“好,你总得表现出一点特殊,才能让我们相信你所说的话吧!”杨二狼需要一点证据,以便重新审视这位美丽温柔的姑娘。
“譬如说,刚才有人对你传声,要你套出需要的答案。这能算是一点点特殊么?”左纤玉的声调依然那么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