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月长叹说道:“那道人虽然剑法精妙,终究敌不住范武天生神力。你看,他的马步已经开始浮动。若他不是心思敏捷,突出奇招,早已剑折人亡。”
燕飞云说道:“不错,这一招的确奇异奥妙。你的眼力比我高明得多。”
沈明月一点都不开心,她宁愿输掉这个小小赌局。她知道燕飞云并不是小气之人,但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如此特别,以后的岁月,最好礼让他一些。
沈明月忽然急速说道:“飞云哥哥,你准备出手,替那道人接下这一棒。”
她及时想到,那道人迟迟不肯让步,原来早已深陷危机,根本没有退让的机会。
换句话说,他只能保持目前局面,直到力竭而死,如若心生退让之意,立即被狼牙棒的强劲势道激震而死。
藏剑楼的诸多高手必定没有看出其中的危险,还在等待那道人撤剑认输。
燕飞云听出她的语气十分严重,来不及多想。
他一伸手,从马鞍上摘下长刀。
战马嘶鸣声中,十余骑转过山坳。
“住手!”
声彻云天,带着无比的威严,必是惯常发号施令之人。
太行山七十二寨,法度森严,谁敢抗命?
范武听的来人的声音,抢先跳出圈外。
那道人勉强走了几步,早已摔落尘埃。
有人急速上前救护。
藏剑楼方面走出一个年轻人,脸色非常难看。
“荆大哥!”
燕飞云将长刀挂好,仔细打量着荆无霸。
那份威严,更衬托出身材魁梧。
果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荆无霸拉着年轻人的双手,问明了经过。
“贤弟,这一定是个误会。至于无心道长的伤势,我会负责。”
他走到范家兄弟面前,说道:“两位兄弟辛苦了。潘楼主和老寨主交情莫逆,既然少楼主亲自来拜山,我领人入山。如果总寨怪罪下来,自然有我承担。”
他天生就有这样的气魄,并不单单是地位尊贵的原因。
范文非常为难。
他的心情已经写在脸上。
太行山七十二路英雄中,他们兄弟二人乃是有名的猛将,这次接到严令,扼守要道,那自然是谁也不可放过。
山中机密大事,怎可让外人知道?
藏剑楼的人马偏偏来的这么巧,不免令人生疑。
他心中有数,山中之事突然提前发动,就是打算抢在荆无霸回山之前处理完毕。
可惜,荆无霸还是赶回来了。
眼下,荆无霸已经知道山中要处理重要事情,但是,一定还不知道什么事情。
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范武咬牙说道:“总寨严令,恕我兄弟不敢因私废公。”
他低着头,不敢看荆无霸的脸色。
不是害怕。
而是羞愧。
他觉得愧对荆无霸,可是,他又怎么忍心看着同胞哥哥如此为难?
荆无霸没有生气,他太了解这兄弟二人的性格。
严令?
为什么?
他心中不免有些疑虑,脑筋飞快转动,寻找着疑虑的来源。
生气的人是王玄度。
他还年轻,还不懂得什么叫做宽容。
他冷笑着,说道:“范寨主恪守职责,令人钦佩。我想查验一下大令,范寨主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那种冷笑,非常的冷,冷的让人心寒。
王玄度是楚天南的第五个弟子,也是关门弟子。
师兄弟之中,他最尊重的人当然是大师兄荆无霸;而楚惊风和楚啸风兄弟,在他心中的地位并不高;那位记名的三师兄,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物,也就谈不上有什么印象。
如若他连楚惊风、楚啸风都不太服气,又怎么会把范家兄弟放在心上?
范武的动作很干脆。
他从哥哥身上摘下大令,恭恭敬敬交给王玄度。
“请副总巡领验令。”
王玄度当然知道大令绝对不会有假,他随意查验一下,便交回给范武。
其实,每一个人在心有图谋的时候,通常都会心跳加速,言语举止失常,因而不自觉地做出一些异样的小动作,用以遮掩内心的紧张。
比如,有的人会不停地舔着嘴唇,有的人则是不断地擦拭汗水。
细心的人很容易觉察到这一点。
范文恰好就是个细心的人。
平常人看到他粗豪的外表,很难想象他有这样的特质。
他瞬间发觉了王玄度的异常,猛然喝道:“二弟用心接令。”
话音未落,范武早已踉跄着退开几步。
范武为人粗直,一直就不喜欢王玄度。他原本深怀戒心,突然听到哥哥说话,反而分了心神,被毒针刺中掌心。
他试图站稳身躯,可惜毒力扩散太快,便一跤跌在地上。
范文根本没有去扶兄弟。
怒上心头。
如若不是荆无霸在场,他一定会让王玄度粉身碎骨。
他强自抑制着,说道:“副总巡领,请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声音在发抖,愤怒地发抖。
王玄度收起蓝汪汪的毒针,冷冷说道:“大师兄总巡各寨,所到之处,言出必行,七十二路英雄,无不钦服;就算是总寨主,也要给三分薄面。你们自恃身怀大令,胆敢连大师兄也不放在眼中。若不加以惩治,如何服众?”
范文不想再和王玄度啰嗦,目光盯在荆无霸身上。
荆无霸皱着眉头,缓缓说道:“玄度,两位兄弟不愿违背总寨之命,并没有过错;即使有过错,也要总寨下令,由刑堂审议量刑。你参与山中事务时间短暂,切忌私自用刑,以免冷了兄弟们的心。”
他不希望师弟和范家兄弟之间产生矛盾,所以言语中照顾到双方的境况。
他在暗示王玄度主动拿出解药,化解双方误会;同时也表明,师弟经验不足,希望范家兄弟加以谅解。
燕飞云一直在关注场中的变化。
他摇摇头,对王玄度的行为很不以为然。这样做并不是绝对的错误,但是足以表明胸怀还不够宽广,也许经过不断地历练,才会有所改变。
他将目光轻轻转移到前方,眺望着,感受着大自然和谐平静的美。
人影在闪动。
那一定是在全力奔跑,所以,在短暂的时间,就能看清楚身形。
他拍着沈明月的肩膀,轻轻说道:“你看!”
许多人听到了他的声音,都开始向前方眺望。
那是四道身影,其中一道身影显得很臃肿,似乎背着什么人。
更远的地方,兵器反射的光芒在闪烁,那意味着大队人马在尾随追杀。
忽然一声唿哨,两旁的山林中冲出许多手持兵刃的大汉。
双方没有言语,就厮杀在一起。
混战。
单论眼力,荆无霸未必能胜过燕飞云,然而,他更熟悉太行山的情况。
荆无霸狂吼一声,飞身上马。
箭一般飙射出去。
长刀已然出鞘,高高举起。
雪亮的刀身。
四尺九寸。
阳光照射下,刀柄处那狰狞的鬼王头更显得无比凶恶。
王玄度也反应过来。
一声号令。
十几匹战马尾随而去,卷起一路烟尘。
没有人阻拦。
那百余名大汉没有接到命令,还是那样静静地站立着,姿势都没有改变过。
范文默默地抱起兄弟颤抖的身体。
眼看解药即将到手,忽生变故,将来是什么结局,他又如何知道?
他恨,恨苍天的不公。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待可怜的兄弟?
那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从小就跟随自己在江湖上吃苦挨饿,为什么现在还要遭受那七毒焚心的痛苦?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换作自己去承受那焚心的痛苦。
藏剑楼的人马也已经闯了过去。
燕飞云望着沈明月,缓缓点头。
战马在疾驰。
燕飞云回头望了一眼。
那三老一少居然也在缓缓前行。
他几乎想回去劝他们离开。
不过,来不及了。
那百余名大汉开始了行动,将归路封死。
他不再多想,决定先解决眼前之事。
沈明月全都看在了眼里。
她心中欢喜,身边的男子开始变得坚强果断,那不正是她一直期盼的变化?
其它的事情,何必放在心上?
荆无霸杀入了战局。
长刀的锋芒在闪动,死尸在不断倒下。
这些倒下的大汉,都是他曾经的部属,他怎忍心如此绝情?
迫不得已!
怒喝声中,七八件兵器飞向半空。
“好一员猛将!”燕飞云暗暗惊叹。
马队冲锋而上,冲乱了围攻者的阵脚。
围攻的大汉纷纷退下,他们需要喘息的时间。
而且大批援兵已经赶到,他们何必如此拼命?
就这样,战斗暂时中止。
荆无霸环眼圆睁,扫视着蜂拥而至的大队人马。
他明白了!
惊风与啸风之间,终于动了手!
怪不得山中戒备森严,就连藏剑楼的人马都不能入山!
罢了,先顾眼前要紧。
荆无霸单臂一挥,长刀深深插入地面。
他轻轻抱过那虬髯大汉背上的老人,迅速探了一下鼻息,接着开始探查脉息。
“福伯,师父他老人家怎会身中剧毒?”
楚福是个老人,一身家人打扮,自然是楚天南的贴身家人。
直到这时,楚福才放声大哭。
“霸少,老奴罪该万死。我们兄弟四人,负责老主人的起居饮食,竟然没有察觉到老主人身体不适。”
荆无霸微一皱眉。
原来师父不是在交手时为人所伤,而是事先就被人暗中下毒?
他知道楚福等四人,名义上是家人,其实武功见识都相当不错,能瞒过他们,而且没有引起师父的疑心,必定是极为亲近的人才有下毒的机会。
他的脑海心中不禁闪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难道是啸风?
不,啸风天性柔弱,做不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必定是向冲霄那老匹夫。
如果找到充分证据,誓将老匹夫碎尸万段。
“福伯,师父自己都觉察不到异样,怎能怪你?说说发生的情况。”
“我们正在陪老主人说话,就听到前面发生骚乱,接着大少爷闯进后寨,求老主人救他的性命。这时向冲霄带着人马就杀进来了,老主人喝止不住,一怒拔刀,准备决战。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突然昏倒在地。”
“嗯,后来呢?”
“我们兄弟见势不好,急忙抢回老主人,率领后寨的弟兄夺路而出,一路上闯过好几处关卡,勉强杀到虎跳崖前,又中了陆廷真的埋伏。大部分弟兄都战死在虎跳崖,幸好叶头领及时赶到,奋力击杀陆廷真。我们商议以后,留下三位兄弟和十二护卫凭险据守,就我们四个人保护老主人杀到这里。”
荆无霸的心情非常沉重。
那必定是向冲霄急于杀死楚惊风,楚福等人才有逃跑的机会;最初的几道伏兵,不敢忘怀老寨主昔日的恩德,手下留了情面;唯有陆廷真那一关最难渡过,所以损失惨重;那些没杀出来的弟兄,无疑已全部殉职。
他真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狙杀陆廷真,要知道陆廷真乃是向冲霄手下第一员大将,一身武功,未必在自己之下。
他望一眼满身血迹的叶春,心中暗道:“他果然也受了重伤。”
叶春点了点头。
他想微笑一下,可是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所发生的一切,太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