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威并不生气,淡淡说道:“那几年,长安的子弟兵乃是作战主力,长安百姓捐助大量物资,我们要尽快送往前线,事关国家安危和广大将士的士气,哪里顾得了别的。拓跋烈声名狼藉,早就是官府缉拿的要犯,犯得着为他浪费国家钱粮么?”
雪魄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赵威懒得理他,向龙伯威、夏候湛躬身告辞。他在走出大厅的时候,忽然回身说道:“林先生,再见!”
林弋知道人家认得出自己,只好说道:“赵捕头,慢走!”
……
……
第五天傍晚,长盛客栈的张掌柜带来了自己的同伴,约略讲述了当年的见闻,与官府的记载没有大的出入。
林弋笑道:“你怎么称呼,认得我么?”
那人仔细端详一下,激灵打个冷战,明显认出了林弋的身份。
张掌柜冷笑一声,说道:“老王,怕什么?记住,这里是长安镖局。咱们是受龙大侠的委托,讲述一下当年的事情。”
老王点点头,挺起胸脯,似乎胆子大了一些。
画翎瞪了一眼林弋,对老王说道:“王大叔,你好好想想,还有什么细节忘记了。这位叶大哥和这位柳大哥是那对母女的亲人,他们来寻找失散多年的亲人。”
龙伯威说道:“确实如此,王兄弟,你要是还记得什么,不妨说出来。”
老王犹豫了一下,说道:“那对母女离开的时候,我觉得她们非常可怜,就悄悄跟了出去,把我所积攒一串铜钱塞给了那女子。”
叶孤灵颤抖着声音问道:“她和你说什么没有?”
老王说道:“她向我道谢,那时我看到了她的容貌,觉得她是天下最美丽的女子。我想帮助她,就问她想去哪里,还说我们老掌柜人很好,可以帮助她。她再次向我道谢,别的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叶孤灵叹了口气,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说道:“谢谢你,这五十两银子你拿去用。”
老王急忙说道:“不用,不用。”
叶孤灵说道:“拿去吧,我想你家中必有重病之人,这多少可以弥补一点医药费用。”
张掌柜接过银票,塞到老王手里,问道:“叶大侠,你怎么知道他家里有重病之人?”
叶孤灵说道:“他虽然穿戴整齐,也很合身,但是动作很拘谨,似乎时刻担心弄脏了衣服,说明他的穿戴都是借来的。他的脸色很不好,手脚都很粗糙,按理说,这么勤快的人纵然不会富有,生活也应该过得去,岂至于连衣衫都向人借用?所以家中一定有人患病,才会让他一贫如洗。”
张掌柜对老王说道:“快谢谢叶大侠,这可不是小数目。是不是伯母病了?你有困难,怎么也不找兄弟们帮忙?”
老王对叶孤灵千恩万谢之后,才小声对张掌柜说道:“兄弟,你们拖家带口,也不容易。我还有手脚,怎么能连累你们?”
林弋说道:“叶兄弟,别着急。叶夫人母女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
老王忽然说道:“是了,那天我就听到林先生说什么夫人,没听太清楚。现在再听一次,我确信当时听到的就是叶夫人三个字。”
雪魄问道:“王老弟,二十年前的事情,你记得这么清楚,不可思议啊!还有,你为什么从来没对官府说过?”
老王紧张地望着龙伯威,似有求助之意,一边说道:“那是因为我积攒了四百八十文钱,想要在柜台上换成碎银,让母亲开心一下,所以一直带在身上。这件事情是永远不可能忘记的。我非常同情那母女二人,怕她们被抓去坐牢,因此不敢说。”
叶孤灵说道:“王老哥,你做的很好,谢谢你。”
说完,他又向柳轻尘说道:“兄弟,身上带钱没,借给哥哥五百两。”
柳轻尘一听,急忙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说道:“大哥,应该够的,你清点一下。”
叶孤灵点出五百两的银票,递给老王,说道:“这笔银子,你拿回去,让老人家开心一点。以后你做个小买卖,生活就过得去了。”
老王推辞不要,就连张掌柜也不敢代为接受。
飞来横财,谁知是福是祸?
叶孤灵认真说道:“昔年漂母一饭之赐,淮阴侯以千金为报。我不敢妄比古贤,因而以区区五百两银钱相报,更何况王老哥赠以全部积蓄,更胜漂母多矣!”
龙伯威说道:“王兄弟,拿去吧。要是你不想做小买卖的话,不妨到镖局的账房中做个帮手。虽不能大富大贵,起码生活无忧。”
老王这才敢接过银票,想想这一生之中,从没有如此奇遇,宛如在梦中一般。张掌柜亦替老王感到欣慰,一念之仁,换来如此厚报,亦是上天对老王的恩遇。
叶孤灵继续说道:“王老哥,还有一件事情要你帮忙。由于我没有见过婶娘,见过她的人就是你和林大哥。我想,你们二人一起辨认的话,更加准确。”
老王认为这是责无旁贷的事,急忙点头应允。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让张掌柜和老王先回去,同时叮嘱老王将家事交给家人处理,第二天就来镖局议事。
雪魄越来越觉得自己报仇无望,又是伤心又是懊恼,林弋信誓旦旦保证一定照顾他的晚年。大家也劝说一番,气氛才真正和谐起来。
龙伯威准备亲自去华山一趟,与华山派几个主要人物接洽商谈。夏候湛和楚天南守在镖局,同时留意将军府的安全。
夏候湛丝毫不敢大意,他知道大军操演已毕,金无畏已经回了长安,于是立即派人前往将军府通知姬烈臣,请他多方留神。
王玄度向三位老人请示,他想跟出去增长些江湖经验,龙伯威点头答应,楚天南不便反对,叮嘱徒弟一定要多听少说。
第二天一早,镖局的马车做好了准备。
老王名叫王长龄,一大早就到了镖局,等候命令。
龙伯威、雪魄、林弋一辆车,由王近驾车,王长龄不敢和那三人同车,坚持坐在副手位置,陪着王近;叶孤灵、柳轻尘和画翎一辆车,由马方和王玄度轮流驾车。
王玄度满脸不高兴,嘴巴撅起像个钩子,默默跳到驾车的副手位置。
叶孤灵笑着走过去,说道:“玄度,知道为什么让你驾车么?”
王玄度闷闷不乐,说道:“车外空气通畅,有益身心健康。”
叶孤灵笑道:“镖局的马车格外宽大,再坐一个人,根本不是问题。这是因为你心高气傲,龙大侠要煞煞你的锐气。老人家用心良苦,你不可不知。”
王玄度留意到柳轻尘和画翎都在笑眯眯看着他,不好意思地说道:“是么,三伯也发现我这么优良的品质了么?”
柳轻尘哈哈大笑,扶着画翎上了车。
车马前行,速度不算很快,二三百里地,一天半才走完。
王近跳下马车,扶王长龄下车,这才掀起车帘,请龙伯威等人下车;另一辆车的人已经站在道边等候。
马方指着大院的门口说道:“三叔,你看!”
龙伯威望着门口所挂的那一“闭门谢客”的牌子,淡淡说道:“敲门!”
马方跳上前去,大手扣住巨大门环,用力叩打三次,再叩打三次。
依然没人应门。
马方心中一怔,明明听到有人蹑手蹑脚走到门前,难道捉弄人不成?
疑惑之中,他不由潜用内力,使劲砸了三下。
吱的一声,大门开了个缝隙,露出一张恼怒的年轻面孔。
那华山弟子伸手向上一指,怒道:“你眼瞎了么?”
马方火冒三丈,明知那人指的是门上的避客牌,故意不去瞧看,喝道:“你耳朵聋了么?”
那华山弟子面上血气直涌,显得更加愤怒:“你活腻歪了么?”
马方见激怒了对方,自己反而平静下来,为了让对方彻底失控,他依然大声喝道:“你找死么?”
二人越说越不像话,柳轻尘和王玄度几乎同时跳到门前。
那华山弟子原本怒火中烧,想要痛殴那个颇不识相的敲门大汉,忽见又跳上来两人,顿时生出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想法,准备先问问这些人有什么打算再说。
柳轻尘施礼说道:“请你禀报杜大侠,就说长安镖局龙大侠前来拜访。”
那华山弟子吃了一惊,拉开了一点大门,往外看了看,又赶快完全拉开大门。他跨出大门,直接请龙伯威等人进入大院。
那华山弟子表现出一副很有礼貌的样子,请龙伯威等人在大厅稍候片刻,然后去禀告师父。
王玄度悄声说道:“马大哥,这家伙前倨后恭,变得真快。要换作是我,刚才就狂揍他一顿。”
马方悄悄说道:“这可不行。你要知道,通常人们将行为暴力视为暴力,而把语言暴力不当作一回事。谁先动手,在道理上就输了先手,万一打伤对手,就要赔付医药费用。”
王玄度若有深思,说道:“听起来也有一定道理,难怪街头百姓对骂的多,真正打架的少。”
马方笑道:“是啊,最好激怒对手,等他先动手,然后充分利用正当防卫的特点,一举将他打翻在地。同时要注意,千万不可防卫过当,不然,官府会找你的麻烦。”
龙伯威将每一个字都听在耳中,觉得又可气又可笑,于是喝道:“胡说,不要教坏年轻人。世上之人,大多良善,以礼相待,永远不会有错。”
马方急忙说道:“三叔请别在意,我在和王五弟开玩笑。”
王玄度却不是在开玩笑,暗暗将马方所说的话谨记于心,准备用来对付名门大派中一少部分令人讨厌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