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王夫人从蒲团上从容起身,神色淡淡地道:“让他们进来罢。”
宝钗依然坦然自若,容颜虽有些清减,却愈发显得清丽端庄。
本是同根生,此时却形同陌路人。
王夫人心中也是惊疑不定,假意寒暄了几句,方矜持地道:“妹妹与宝丫头过来,可有什么要紧事情?如今宝丫头是待嫁女儿身,可别失了身份。”
薛姨妈忙笑道:“我们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竟是求姐姐一个恩典。”
纵然王夫人处事从容,也不禁有些尴尬起来,难道,他们是为了公道来?
毕竟金玉良缘在前,周家与贾府联姻在后,若是果然挑刺,还是薛家的理儿多占些儿,毕竟,也是元春的谕旨,昭示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宝钗轻颦浅笑,愈加现出沉静的神采来,款款地道:“按理说,这样大的事情,不该宝钗自作主张也和妈过来的,只是妈年纪大了,腰腿不好,少不得也厚着颜面过来走一趟。宝兄弟如今大喜了,与周家小姐也是门当户对,虽然紫鹃那丫头没福,带着哥儿跑了,可是日后周家小姐必定能给姨妈添上百子千孙,在此恭喜姨妈和宝兄弟了。”
说得王夫人喜上眉梢,笑得花枝乱颤,道:“到底是宝丫头讨人喜欢。”
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薛姨妈忙开口道:“我们宝丫头也不好在宝哥儿与周家小姐中间掺和,我们门第已经败落了,又是落选之人,配不上宝哥儿的身份地位,又恐来日周家小姐心里生刺儿,因此过来解除婚约。”
话说出口,不知道王夫人是否同意解约。
乍闻薛姨妈提到退婚一事,王夫人不由得一呆,满脸不可思议。
室中登时陷入静默中,王夫人理了理思绪,问道:“妹妹说什么?”
贾府正如日中天,她们猪油蒙了心不成?竟会想要退婚?
薛姨妈面色不改,不紧不慢地道:“正如姐姐听到的,我是来给钗儿与宝哥儿退婚的。既然宝哥儿要娶周家小姐了,没了钗儿姐姐也是心安的。”
王夫人沉着脸道:“妹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宝玉竟配不上宝丫头不成?”
一股突如其来的怒气,在王夫人眼里凝聚出巨大的风暴。
“姐姐说到哪儿去了?”薛姨妈笑道:“是钗儿配不上宝玉。”
王夫人抿紧了嘴巴,沉默了片刻,才扬起笑容道:“妹妹过虑了,宝丫头生得端庄沉稳,又才貌双全,最是个好孩子,哪里配不上宝玉呢?”
薛姨妈眼里掠过一丝阴冷,含笑道:“可我薛家的小姐,也不是做小的。当年与姐姐定下金玉良缘,说的是金锁须得遇到有玉的方可正配,如今姐姐却自毁诺言,求娶周家小姐,将我钗儿置于何地?”
“虽说不能做宝玉正室,到底是个侧室奶奶,也比贩夫走卒的老婆强,只要生了一儿半女,到时候也是并没有人敢小瞧了宝丫头。”王夫人笑吟吟地道。
薛姨妈神色淡淡地道:“钗儿却不敢高攀,还请姐姐恕罪。”
王夫人登时大怒,将手往炕桌上一拍,冷声道:“妹妹要来硬的不成?”
虽然宝钗已经不足以与宝玉为正配夫妻,可是到底这孩子有心计,又是个端庄平和的,况且又有血肉之情,必定能成为她与贾母抗衡的左膀右臂。
宝钗却笑道:“在姨妈跟前,我们怎敢来什么软的硬的?只是,”
说到这里,宝钗眼里闪过一抹精光,淡笑道:“周家也并不是好相与的,若是周家小姐知道了,岂有不恼的?也不必怎么着,只要听到了一丝儿风声,再瞧瞧当日里姨妈与妈的书信来往,什么藏匿甄家财物、嘱咐贾雨村判案等等琐事也都自然而然露了出来,岂不是败坏了姨妈与元妃姐姐的声名体面?”
王夫人勃然怒道:“你这是威胁我?”
倒是真小瞧了这宝丫头,满心满腔都是丘壑分明。
“宝钗怎敢威胁姨妈?”宝钗矢口否认,笑道:“也是我们为姨妈与宝兄弟以及元妃姐姐的声名体面着想,并不敢在菩萨跟前造次。”
事到如今,王夫人也不得不答应解除婚约。
思及多年以来,薛家一直与自己书信来往,消息来往,谋划许多事情,倘若这些事情泄露出去一分半毫儿,自己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王夫人心中暗暗生恨,心中明白,这样的事情,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风险。
想到这里,王夫人叹道:“既然妹妹执意如此,也只好罢了。”
宝钗递过两张早就写好的契约,催促道:“既然如此,就请姨妈签了。”
王夫人脸色十分难看地道:“你们竟信不过我不成?”
“若没了契约解除婚约,到时候谁又说得清?”宝钗笑道:“这也是以防万一的意思。金玉良缘约定解除,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上面已经写了薛姨妈与宝钗的名字以及按了手模子,王夫人也只好如此。
薛姨妈与宝钗方松了一口气,浑身都轻松起来,告辞回去。
只把个王夫人恼恨得不得了,砸着东西出气。
婚约解除,自由之身。
毕竟薛家作孽的事情也就只有薛蟠打死人命一案,因此薛姨妈与宝钗,尚算不得是什么罪人,只是个寻常百姓罢了。
且不说这些,既然贾府薛家已经没了婚约,也就断了往来。
贾府自然是巴不得的,薛家也得偿所愿,精明如宝钗,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