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郡西楼的时候,日头西斜,正前方照过来的阳光亮得有些晃眼。微风吹着湖边柳树枝条拂动,青石板铺成的湖畔小路仍是静谧无人,粉白院墙后可以看到绿树掩映中的小楼,木材搭建成的檐角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光辉,安静地伫立在碧蓝天空之下。
推开院门的时候顾清欢心中满怀感慨,一下午的时光她在跟鳄鱼拼命,然而这里的生活却还是一样的平静祥和呢。
一进院门,便听见里面阿声惊惶的喊声:“公子,快回来,你还病着不能出去!”好像还夹杂着莫浅歌恼怒挣扎的声音。
顾清欢把马送回马厩,从鞍边解下皮口袋,里面装着她这次狩猎的战利品,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拎着袋子登上木制台阶,推开门:“我回来了。”
门一开就见到大厅正中的莫浅歌,被阿声拼命拦着,似乎正要冲出来。见到顾清欢他愣了一下,挣扎的动作不由停住:“……顾清欢!”
“你怎么下来了,病好了?”
顾清欢笑嘻嘻地进门,一边打量眼前的小少年。他的脸色依旧泛红,看来烧还没退,居然穿着寝衣就跑下来了,这又是想干什么啊?
“……”
“等急了吗?”
阿声努力扶住莫浅歌。经过一番挣扎,他本来就生着病的身体更加虚弱,怔怔盯着眼前少女,瞧见她衣服好像被水浸湿,手里拿着奇怪的袋子,人也不像上午那么有精神。莫浅歌脑子里升起疑问,怒气冲冲地问道:“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一下午都找不见你?”
“去给你准备晚饭啊。”
“看,这是什么?”顾清欢说着神秘地一笑,把手中口袋拎到莫浅歌面前,从里面摸出来一个东西,拿着给他看。
灰绿灰绿的,快有手掌那么长,一头尖尖的,表面看起来像盔甲一样很坚硬……莫浅歌盯着她手中的物体呆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之后吓了一大跳,尖叫一声跳开:“啊!!沼、沼,沼鱼!!”他吓得连着退后好几步,险些跌倒。
“不要怕啦,这是死的又不会咬人。我就是拿回来给你看看。”
顾清欢把鳄鱼尾巴装回袋子里,抬头又笑嘻嘻地哄莫浅歌一句。
莫浅歌紧紧揪着阿声的衣服,看看那条鳄鱼尾巴,又看看顾清欢。眼中满是惊魂未定,许久才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你……你怎么搞到的?”
“亲手杀的。跑了好远呢,这东西真难对付,你看我手都磨破了。”
“……”
莫浅歌小脸发白,眨眼看看伸到他面前的手,仍然不太敢相信似地不说话。
“饿了吧,等着,这就叫水婶给你烧去。”顾清欢拎起袋子准备出门,又停住脚回头问道:“想怎么吃?嗯,肉有不少呢,可以炒一些,炖一些,还能做盆汤。这鱼外面没有卖的,难得吃一次,让你吃个够。”说着她停顿一下,望着莫浅歌,脸上露出笑:“怎么样,高兴了吧?”
“………………顾清欢!”
莫浅歌终于按捺不住叫了一声,那声音听起来仿佛备受煎熬一般恼怒难受,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松开抓着阿声的手,软软地坐倒在地上。身体脱力一样地虚弱,胸腔中堵满乱糟糟的情绪,好像想发脾气,底气又不是那么足。许久他才仰起头,望着顾清欢喃喃咒骂到:“你太坏了,专门想办法吓我。你就是想做危险的事然后害我担心……顾清欢你是个坏蛋。”
哈哈。
看着瘫坐在地板上满眼气愤幽怨的小少年,顾清欢心里乐开了花。他终于承认了在“担心”她啊,这一下午受够了惊吓刺激,虽然辛苦了点儿,总算还是有所收获呢。
……
过了晚饭时间,天色逐渐暗下来,郡西楼里点起了烛灯,窗扇后透出来些微的光,把院子照的模模糊糊的,东边院墙下几间简单也不大的平房,藏在一人多高的茂密树木之后。
从郡西楼通过来的卵石小路从海棠树下经过,两边枝桠相搭成为一个小小的院门,今年雨水充足,吸足水分的叶子沉甸甸地压低枝头,路过的时候需要低一下头。
过了海棠树,扑面而来是饱满的烟火味道,烧烤的肉香伴随炭火气息,虽然吃过饭了仍然食指大动。
厨房里水婶把烤好的鳄鱼肉用油纸仔细包裹起来,留一点缝隙透气,然后装碟放在食盒里,笑着说道:“沼鱼我们打小就见,没想到第一次吃到,还是托姑娘的福。你可真是有本事。”
顾清欢一边搭手帮忙,一边笑笑答道:“见到之前我真不知道是这么个东西……要不是有人相救,大约就该是沼鱼吃我了。”
“以后可别再冒险了。公子再要什么东西,好歹跟阿声商量商量。”水婶把食盒盖子扣好递过去,不忘叮嘱一句:“江缳的宵禁在晚上子时,姑娘知道的吧?别耽误那么久,天晚了外面不安全。”
“我知道啦,谢谢水婶。”
顾清欢接过食盒,告辞出了郡西楼。
外面月上中天,夜色沉沉笼住江缳城,夏湖上湖水轻微地摇动画舫,将船上丝竹管乐声和灯光摇晃成一片缠绵迷离,远处湖畔楼阁层层叠叠,楼前柳树剪影婀娜柔软,窗子里映出来的光呈现浅浅的粉红色。
子时宵禁啊,可真够晚的。
凝望远方灯火片刻,顾清欢回身掩好院门。
早听说过江缳风月之城的名号,夜晚比白天热闹,这个时间是才刚开始吧。
好在莫浅歌傲慢的脾气,郡西楼从来不会有客人,她要赶这个时候去一趟沈云卿家,为这一天的事登门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