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林谦之终于泪如雨下,一头碰在硬邦邦的床沿上,低声痛哭,像是一个流浪了许久终于看见家门口那棵歪脖树的孩子。
“谦之啊,不要哭……”王氏喘着气,用力的伸出手或许是想去拍拍趴在床沿上那个男人的肩膀,可手指一伸出去便被卢俊熙攥在手里,并伴随着一声提醒似的低唤:“娘……”
柳雪涛见状,觉得自己不适合留下来听那些不该听的话,于是小声问了一句:“母亲,媳妇给你端点水来,您想说什么润润嗓子慢慢的说。”
王氏侧眼感激的看了一眼柳雪涛,再次感慨自己的眼光……多么玲珑剔透的女孩儿啊!别人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她都能看到人家的心里去。新婚第二天一早敬茶的时候,她已经感觉到了柳雪涛看林谦之的目光带着一丝不同,如今只怕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去了吧。
卢俊熙见母亲只看着柳雪涛不说话,于是忙劝道:“娘,您老心里有气只管骂人,打谁两下也没什么。可别窝在心里让自己不痛快……”
“住嘴……”王氏转头看了卢俊熙一眼,又吃力的抬手拉住想要下床的柳雪涛,“雪涛……俊熙比你小两岁……别看他……是个男人整天在外边跑来跑去,实际上啊……他还是个孩子。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你们小两口一定要好好地……过日子。他……若是有什么……冲动的事情,你可要……劝着他呀……”
柳雪涛心里暗暗地想,这事儿我可不能答应你,他是你的儿子又不是我的儿子,我凭什么为他负责一辈子啊,将来的大好时光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虽然这会儿很舍不得你死,可我也不能给自己弄这么个累赘包在身上背着。再说,你儿子眼高于顶根本没把我当回事儿,我管那么多闲事干嘛呀。于是她面带恭顺却吞吞吐吐的说道:“母亲……夫妇纲常……媳妇自当遵从的……”
“不是那个意思!”王氏急了,身子猛地往前一探,抬手吃力的抓住了柳雪涛的手腕,“你……我儿……我……”
“娘!娘啊……儿子知道了!儿子以后凡事都跟雪涛商议,您别着急,别着急!”卢俊熙狠狠的瞪了柳雪涛一眼,仿佛她再犹豫下去就是他的弑母仇敌一样。
柳雪涛无奈的回了卢俊熙一眼,只好低声劝道:“母亲,您放心,媳妇一定一心一意维护咱们卢家,决不让人把您辛辛苦苦这些年的成绩给抹了去。”说这话的时候,柳雪涛在心里一遍遍的念叨着,我说的是家业可不是您的儿子,我负责保住你们卢家的家业,可管不了你的儿子啊,你可要清楚了……
王氏长出了一口气,满意的微微笑了笑,靠在自己儿子的怀里平了几口气,又看着林谦之,良久方道:“芳菲那孩子,从小儿在我身边长大,虽说是补的丫头的份儿,却和我的女儿差不多。如今她还小,我却不中用了。想看着她出嫁是不能了,我给她留了一份嫁妆,在后面的箱子里。雪涛啊,这事儿我交给你了,回头你要亲眼看着她们交到芳菲那孩子的手里……”
柳雪涛忙点头答应。
王氏的脸上却隐隐的泛出一丝红晕,精神也好了许多,眼神也明快起来。
林谦之知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于是立刻慌了神,忙磕头道:“大奶奶,谦之替芳菲那孩子谢谢您的大恩大德。”
王氏看着林谦之的脸,眼睛里洋溢着幸福且哀怨的神色,摇摇头,继续说道:“我死以后,大管家林谦之不再是卢家的奴仆。实际上那张卖身契约早在七年前就已经被我烧了,只要我咽了这口气……谦之,你随时都可以带着芳菲离开卢家,这些年你也有些积蓄,想在外边置办些田地也是能的。城西吴家庄有十几间房子,去年我已经叫人过到了你的名下。你卖也好,住也好,就算是这些年跟着我辛辛苦苦打理卢家应得的一份酬劳吧……”
“大奶奶……”林谦之一下子哽住,低下头再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谦之……这辈子,是我欠了你……来生……吧!”
一声无力的叹息之后,柳雪涛只觉得握着自己手腕的手猛地沉了下去。她的心也跟着猛地一沉,转头看见王氏已经无力的倒在卢俊熙的怀里,双目微闭,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容……
“娘……”
卢俊熙痛哭失声,搂着王氏的尸体晕厥过去。
林谦之以头捣床,碰的床沿砰砰直响。而他自己的额头也已经青紫一片,更有血珠渗出来,额头上猩红粘湿一片,惨不忍睹。
外边的仆妇丫头们听见动静,立刻闯了进来,噗通噗通跪倒一片,哀声绝决。
柳雪涛看看这一群哭的晕天晕地的人们,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哎,这样明天是不是可以不会门了?
韶华易逝,红颜已老。
这是生命的悲哀,是人生不可逆转的结局。
可是王氏还不到四十岁,便长恨地下。这让柳雪涛更加深切的感到惶恐,为生命的脆弱和自己渺茫的将来,她一身缟素跪在铺天盖地的白色账幔中,看着火盆里橘色的火苗慢慢的把白色的纸钱编成黑色的灰烬时,眼泪再也止不住,珍珠断线般的落下来,打湿了胸前的滚着石青色窄边的素白色长襦。
“小姐,小姐……”
紫燕半跪在柳雪涛身边,连着叫了数声,才把她从痛苦的沉思中叫醒。再开口说话时,声音是一种叫人心疼的嘶哑:“